魔焰宫深处,新生的秩序在血腥余烬中艰难建立。白骨王座被重新熔炼,少了前任魔尊庞庄时代的狰狞暴戾,多了几分属于樊宇的冷硬棱角。他坐在那里,深紫色的眼眸中旧日的伪装已剥落,显露出沉静威仪与一丝难以完全掩藏的空洞疲态。
我立于殿下阴影中,并未仰望那尊新王座,目光似乎落在窗外永恒灰霾的魔域天幕,又似乎穿透了这一切。
“庞庄旧部,顺者已安抚,逆者已清除。”樊宇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比以往沉厚,带着权力更迭后必须的重量。
我微微颔首。这一切本就在计划中。庞庄多疑专横,麾下早已离心离德。我们只需以雷霆手段拔除死忠,再以威逼利诱瓦解余众,扶樊宇这前魔尊之子登上大位,名正言顺。而我,以凝血月助他在庞庄死后迅速稳定并吸收了部分溃散的魔元,实力足以短暂震慑群魔。
“很好。”我的声音平静无波,“记住你我的约定。你坐稳这尊位,而我,只需你在必要之时,成为悬于无圣宗头顶的利刃。”
樊宇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你步步为营,就只为逼仙门妥协?谢音,值得吗?若你师尊知晓你为她所做的一切,她可会……认同?”
值不值得?
心口像是被细微的冰刺扎了一下。这个词,在关乎她的事情上,从来苍白无力。
“师尊她……”我开口,声音里有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道心澄明,眼里容不得沙子。”有些真相,不该由我在此刻宣之于口。
我的语气骤然转冷,眸中凝起寒霜:“他们若肯认错,自废大阵,此事尚可善了。若他们执迷不悟……”
我抬眼,直视樊宇,眼底是焚尽一切的决绝:“那便毁了无圣宗的灵脉根基!看他们还如何维系那虚伪的荣光!”灵脉若毁,除非有强者愿耗损自身毕生修为填补,否则,那维系百年的谎言必将崩塌!当世还有几位大乘?即便有,谁又肯为无圣宗牺牲至此?
樊宇沉默良久,殿内只余魔火燃烧的噼啪声。最终,他缓缓颔首:“我应承你。届时,魔域之力,任你驱策。”这是一场交易,他借我之力复仇登顶,我借他之势威逼仙门,各取所需。
“如此,便好。”我转身,不欲再多言一字。
“谢音。”樊宇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似乎顿了顿,“……保重。”
我没有回头,身形化作一道淡影,消散于浓稠魔气之中。魔域这台戏,樊宇是台上的主角,而我,是幕后的执笔人。
……
穿越魔域与人界的屏障,当清冽稀薄的灵气再度包裹周身时,我几乎踉跄了一步。胸腔中那股始终紧绷的压抑戾气,仿佛被这清风吹散了些许。
无圣宗。
我隐匿所有气息,催动额间的凝血月,悄无声息地穿过了护山阵法。我现在虽然是无圣宗的叛徒,但师尊并没有将我除名,依然保留着进出阵法的权限,他们估计也没想到我还敢回来。
如同倦鸟归林,我急切地来到了云霞峰。峰内禁制果然依旧对我敞开,畅通无阻。景致依旧,云舒霞卷,灵植葳蕤,仙鹤姿态悠然地踱步于灵泉边。一切安宁美好得如同幻境,仿佛魔域的厮杀、阴谋、污血都只是一场遥远而血腥的梦魇。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带着近乎疼痛的渴望。师尊……我回来了。您一定要平安无事。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我冲向栖云小筑。
院门虚掩,我轻轻推开。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门环时,那个诡异梦境中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现——师尊坐在窗边,用那种陌生的、空洞的眼神看着我,唤出“谢纯”这个名字……
我猛地甩头,试图驱散这不安的幻影。不会的,那只是梦。
院内,灵泉池水光潋滟,那几尾银线灵鱼依旧悠哉游哉。池底,那只名唤“率昴”的老仙龟,慢吞吞地掀开眼皮,绿豆大的眼珠瞥见我,竟是极其拟人化地翻了个白眼,鼻孔里吐出两个细小的气泡,然后把脑袋和四肢一股脑儿地缩回了厚重的龟壳里,发出“咚”一声闷响,以示嫌弃。
我:“……”
这老乌龟!从小到大就没给过我好脸色!就因为我幼时试图拿它当坐骑遨游灵泉,它记这一骑之仇记了这么多年!
我压下对这老古董的火气,快步走向师尊的居室。房门未锁,轻轻一推便开了,带着一丝连我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室内,清冷的云檀幽香淡淡萦绕,一切陈设如旧,整洁得一丝不苟,仿佛时间在此凝固。紫檀书案上,笔墨纸砚井然有序,连摆放的角度都与记忆中分毫不差。博古架上的玉器瓷瓶光洁如新,纤尘不染。那幅未完成的云海孤峰图依旧悬在墙上,狂放的笔意间,不知为何,此刻看去却莫名透出一股深沉的寂寥。
可是,师尊不在。
房内空无一人,清冷寂寥,甚至感觉不到一丝她近日残留的、温暖的气息。只有冰冷的家具和凝固的空气。这种过分的整洁和空旷,反而透出一种不寻常的意味。
“师尊?”我忍不住低声唤道,声音在过分的寂静中显得微弱而徒劳,刚一出口就被四周的空寂吞噬。
没有回应。连一丝微风拂过的声音都没有。
心,一点点沉入冰冷的深渊。她去了哪里?难道……那些关于她重伤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她已不得不离开云霞峰,去往某处更为隐秘之地疗伤?还是……因为我的背叛,她失望透顶,不愿再留在此地,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
不,不会的!师尊那般强大,怎么会……
我强迫自己定下心神,指尖轻轻抚过光洁的书案桌面,未有尘埃;神识如同最细腻的网,细细扫过房间的每一寸角落——没有药气,没有灵力紊乱后残留的波动,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的玉简或字条。一切完美得近乎残酷,像一个被精心维护、打扫,却早已无人居住的空壳,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那个梦境的阴影再次袭来,师尊陌生的眼神与眼前的空寂重叠。
师尊她……会不会真的不要我了?
这个认知像带着冰碴的冷水当头浇下,让我瞬间手足冰凉,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万千担忧、恐惧、自责与委屈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攥住了心脏,几乎要将我撕裂。
师尊,您到底在何处?音儿回来了……我可以解释一切的……您是不是生我的气,不想再见我了?是不是我让您失望了……
巨大的失落和恐慌如同无形的巨手,将我紧紧攫住,拖入冰冷的深渊。我独自站在空旷、寂静得令人心慌的房间里,望着窗外那看似永恒翻涌、实则冷漠的云海,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冻结了血液,也冻结了方才归家时那一丝微弱的暖意。
恍惚间,我好像又变回了十年前那个在荒野中迷路、浑身脏污、找不到归处、只能无助哭泣的七岁孩童。只是这一次,连那唯一照亮我生命的光,似乎也熄灭了。
我缓缓蹲下身,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入臂弯。额间那灼热的月牙印记贴着冰凉的衣料,传来一阵阵悸动。体内那新生的、与灵力交织的魔元,此刻也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不安地躁动着。
这里明明是我最熟悉、最眷恋的地方,此刻却充满了令人窒息的不确定和恐惧。师尊,您到底在哪里?求您……别丢下音儿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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