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大雨滂沱,一道道霹雳时不时划破漆黑的夜幕。东宫内外静寂无声,太子寝殿中只有一盏烛火在寂寂燃烧。一道黑影带动起些许微风,拂灭了烛火。
殿里漆黑一片,那道黑影悄无声息来到殿中的床榻前,而正在此时,床榻上的赫连容倏地睁开眼。还没等他做出反应,一柄冰冷的利刃便抵在了他的喉间。
湿哒哒的水滴汇聚成一股股细小的水流,自黑影湿透的衣裳上流下来,打湿赫连容的脸和寝衣。
赫连容在黑暗里看向身上的人,唇角不着痕迹的勾起。“你倒是比我料想的来的快了些。”
此时,窗外劈下一道闪电,强烈的白光刹那间将整个寝殿照的明如白昼,让藏在黑夜里属于萧凛的那张脸完完全全显露在赫连容的面前。
萧凛丝毫没有被认出的慌张,他冷冷看着赫连容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既然知道我会来,怎么也不多派几个禁卫保护你?赫连容,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大。”
“不是我自大,而是我很清楚就算调一个营的兵力过来,你若想杀我,他们也是拦不住。”赫连容淡淡道,“旁人不知道你功力几何,但我这个做师父的,还能不清楚吗?”
‘师父’二字成功挑起了萧凛的恨意。手中不自觉加重了力道,他咬牙切齿的盯着赫连容,一张漂亮的俊脸被恨意扭曲的恐怖骇人。
“你早就不是我师父了!”萧凛低吼道。“你不配当我师父!你不配提起那些过往!”
“赫连容,你怎么那么狠心?你忘了小时候是谁一次次将你从刻薄宫人的手中救出来的?是谁带你回家没日没夜照顾了一身伤病的你?又是谁强忍着双腿旧伤复发的疼长跪在宫门口整整五日,向你的父皇祈求留你一命?”
“是国公和国公夫人。”赫连容闭了闭眼,哑声道。
“对,是我爹娘。”萧凛赤红着双眼,“可你又是怎么回报他们的?你带人抄了我的家,你亲自监刑让人砍了他们的头!”
“赫连容,你真该死!”
喉间刺痛越来越清晰,温热的鲜血一汩汩流下来,顺着细白的脖颈滑下,滴落在身下的床褥上。赫连容没有在意,他瞧着萧凛。“你该知道这一切皆非我所愿,我也是被逼的。”
“我自然知道该杀的不止你一人。”萧凛顿了顿,手中力道放轻了些,“所以,就算我恨不得立马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我也暂时不会杀你。”又顿了顿,他面无表情的挑起唇,道:“太子殿下,咱们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赫连容问道。
萧凛冷冷一笑,伏低下身逼近了几分,“和我一起宰了你老子怎么样?”
赫连容淡淡看向他,道:“你疯了。”
闻言,萧凛呵呵怪笑了一声,“算是吧,不过太子殿下我就是客气一下,其实并没征求你意见的意思,这件事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你都得和我一起做。”
“你太自信了。”赫连容道。
“是吗?”萧凛咧咧嘴,露出一口獠牙,“方才我说狗皇帝是你老子这句话有点偏颇了。”顿了顿,他又逼近了几分,压低的声音如从地狱里传来一般。“其实,你根本不是狗皇帝的亲子,你只是你母妃与众侍卫鬼混生下来的、一个连生父都不知道是谁的肮脏杂种而已!”说完,他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快意欣赏着赫连容难看至极的脸色,唇角扬起一丝报复得逞的笑。
“要是我将这事捅到你‘父皇’面前,以狗皇帝那暴虐残忍的德性,你的下场应该会比我们护国公府要凄惨的多吧?”
赫连容的脸色近乎惨白,他望着萧凛顿了片刻,道:“好,我应你。”
听到赫连容答应,萧凛嗤笑一声收回了匕首直起身来。赫连容捂着脖子坐起身,见他转身朝外走,便扬声道:“你去哪儿?外面现在到处都是捉拿你的海捕文书。”
“这就不用太子殿下操心了。”萧凛转过身冷冷道。
忽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着声音人数还不少。萧凛回头目光冰冷的盯着赫连容,一个箭步掠至他眼前,手中的匕首重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眸底恨意肆长,萧凛咬牙切齿道:“赫连容,你果真设了埋伏!”
“此种情形我知道说什么你都不会信。”赫连容扫了眼正快速经过窗边隐隐绰绰的影子,对萧凛道:“带头的是禁卫张统领,他是陛下的人,我无法命令他走,你还是快躲起来吧,他们马上就要进来了。”
萧凛警惕而狐疑的看了赫连容一眼,快速环视殿内。衣柜、房梁倒是都可以藏身,但为防止赫连容耍花招坑他,萧凛略微思索了一下,翻身跳上了床,而后冲微微吃惊的赫连容皮笑肉不笑道:“太子殿下那么大年纪了,和人上个床也是稀松平常的吧?”
眼下是初秋,赫连容床榻上盖的还是薄被,根本藏不住人。为今之计,只能自己吃点亏,冒充赫连容的姘头。
话音未落,萧凛伸手箍住赫连容腰身一搂,将人拽趴到身上掩藏起自己,同时匕首抵住了他的腰腹上。
赫连容苍白的脸色浮现些许血色,他紧咬出下唇,剑眉微蹙挣扎了下。
萧凛知道赫连容有很严重的洁癖之症,眼下自己浑身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又湿又黏,肯定引得赫连容不舒服了。
他不舒服,正中萧凛下怀。他用力摁住赫连容扭动的腰身,低声威胁:“别动!动一下我就捅你一刀。大不了等下被发现了,咱们一块死,我正好缺个垫背的。”
赫连容立时僵住。
殿门被敲响,殿外传来李公公的声音,“殿下,张统领说宫里方才进了刺客,就过来问问殿下您这儿是否安好?”
抵在腰间的匕首警告性的点了点他,赫连容抿了下唇,缓缓开口,“唔……尚好,转告张统领劳烦挂念,请他回吧。”
他一开口萧凛便惊了。低沉喑哑的嗓音中甚至还带了点微喘,乍听下来像是他真的在做那档子事似的。
一股诡异的酥麻在萧凛心底炸了开来。他撩起眼皮瞧向赫连容,眸色深沉。
殿外李公公笑呵呵看向张统领,道:“张统领听到了,请吧。”
张统领未动,道:“不急,不亲眼瞧见殿下确实安全无虞,臣回去也不好向陛下交差。”
早有预料,赫连容道:“如此,张统领那便请进吧。”
“谢殿□□谅。”张统领一把拂开李公公打开殿门,走进殿内。
隔着重重轻舞飘扬的纱幔,寝殿深处的床榻上隐隐映出人影交叠,伴随着暧昧的摇床之声时不时传来,用脚指头都能想到里头正发生着何事。
李公公低头轻咳了一声,低声道:“这下统领放心了吧。不要扰了殿下的兴致,张统领还是赶紧请回吧。”
不想撞见此情形的张统领也尴尬,冲床榻方向抱拳施了一礼,转身欲退出寝殿。然而,退了两步他忽然又顿住了脚,突然反应过来进殿之后他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了——殿内只有摇床和太子殿下的粗喘声,那个与他行事的女子却是一点声响都没有。
这就太可疑了。
张统领回身扫了昏暗的四周一眼,对李公公沉声斥道:“太子殿下的寝殿中竟然无一盏烛火,万一殿下在殿中行走磕到了碰到了,可是如何是好?不是本统领说,你们这些底下人伺候也太不用心了些。”说着,他扬声命人去点燃殿里的宫灯。
摇床声戛然而止,赫连容冰冷的声音响起,“张统领不用费心点什么灯,既然不放心孤,那就请统领近前查看吧。”
闻言,张统领顿住,犹豫了一会儿迟迟不敢上前——里面的那位到底是东宫的太子,真得罪了他,怕是以后会吃不了兜着走。
见他不动,赫连容声音放缓了些,道:“孤床上的这位佳人面皮子比较薄,加之又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也怪不得张统领会误会。”顿了顿,他扭头看向身下面色难看的萧凛,道:“不会说话也就算了,连哼都不会哼了吗?”
萧凛闻言,脸色又黑了一重,咬牙切齿狠狠剜了赫连容一眼,不情不愿地捏着嗓子哼了一声。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个哼声,但那声音听着娇媚非常,一听便是女子。
张统领放下心来,顺理成章下了赫连容递过来的台阶。“臣唐突,请殿下恕罪。”
“无妨,孤知道张统领是职责所在,不会怪罪你。”赫连容淡淡道。
“谢殿下宽宏大量,臣等告退。”说着张统领朝赫连容所在方向深施一礼,退出了寝殿。
萧凛刚要动,赫连容便一把摁住了他。扭头对还立在殿中的李公公道:“李公公替孤送送张统领。”
“是。”扫了一眼殿内,李公公快步出了寝殿,顺手合上了殿门。
待到寝殿里只剩下萧凛与赫连容两人,赫连容不等萧凛动作,自己快速直起了身,下床直奔另一侧的木施,取了上面挂着的另一件替换的寝衣,转进了旁边的屏风后。
显然,他已经忍到了极致。
见状,萧凛嗤笑一声,慢慢悠悠下床,抬步朝门口走去。
“你藏的再好,迟早有一日也会被他们找到,届时,你只有死路一条。”
赫连容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
闻言,萧凛顿住脚。“你想说什么?”
“最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换好寝衣的赫连容走出屏风,走到洗漱架前,一边清洗自己血迹斑斑的伤口,一边淡声道:“东宫是你最好的藏身之地。”
萧凛眯起了眼,“还有呢?”
赫连容轻笑了一声,“张统领定是会将方才之事禀报给陛下,若是被陛下发现你这个与我厮混的‘女子’凭空消失了,恐怕,你的计划就无法实施了。”
“你在威胁我?”萧凛冷冷道。
“你知道我说的是事实。”赫连容淡然回道。
以狗皇帝那残忍的性子确实会做的出来。萧凛咬了咬牙,道:“说吧,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料到他会答应,赫连容几不可察的勾起唇角,道:“简单,留在东宫继续扮演好我的‘宠姬’。”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和我的‘刀’。”
“你做梦!”萧凛道,“赫连容,你弄清楚现在是你有把柄在我手中,而不是我。”
“是。你说的没错。”赫连容道,“但只有我活着,你的计划才有可能成功。不是吗?”
萧凛无言反驳。
外面雨声风声愈加急促,呜呜咽咽的声响将萧凛一瞬拉回了暴雨中的乱葬岗,那被如瀑的雨水冲刷的一张张惨白又熟悉的脸,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阖了阖眼,萧凛道:“好。”
他必须为护国公府三百多条亡魂讨回公道,为此,他甘愿付出任何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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