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茂！”书寅瞧见憋笑的申茂，有些上火，“我每天有在认真看报，筛选适合应聘的职位，没有卒业证，有留学证明，足够我弄个中学教师当当。再不济，我给报社撰稿，或翻译诗歌散文，一星期来一次聚今夕，本公子还请得起。”
“你，申茂，才是十足的酒囊饭袋、啃老一族，不通文墨不懂浪漫，至今单身没人和你拖手，你还在这里嘲笑我？”
“哎呦，周大公子，我可求求你别去祸害莘莘学子，也别荼毒欣欣向荣的文学界。我好歹是士官学校卒业，而且昨日，我刚在警署就职。”申茂自得，“虽然只是一名小小警员，什么啃老之说当属无稽之谈。”
“我每月有三块大洋的薪水，你管我是借助家庭关系也好，承人之情也罢，反正我现在投了衙门做事，交际时别人见到家父家慈，只会说我出息了，给申家长脸。”
“现下朗桢不在，抛开不论，咱们桃园四结义中，你和罗浮一个准备婚娶，一个继续游戏人间，哪个都不及我自食其力、为国效力。”
“是是是。”盛堂无奈，“咱们碰一杯？”
三人举杯相碰，干掉壶中最后的玉醪春。
“咱们能跟罗浮相比吗？”书寅染了一二分酒意，酡红漫上脸颊。
“盛氏独子，商业巨鳄，没有兄弟争抢家业，很快又将得到政界首脑的扶持，真是惹人艳羡啊！”
“似你这般顺风顺水，读不读书，进不进衙门，也没什么要紧了。”
“哎，我和你们说，这衙门里，可没有寻常人表面上看去那么简单，里面猫腻多着呢。”申茂忽然凑过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真正进了警署我才算是大开眼界，你们猜怎么着，今早接到报案，说有毒/枭在公海贩/毒，货很多，绝对是条大鱼。我报长官，出警队缉拿啊，可是我们科长不让我管，里面的原因讳莫如深。”
“我自己查卷宗，这人是个惯犯，案底多的眼花缭乱，犯的都是重案，还袭过警，帮派社团出身，作案肯定有团伙的啊。你们说我科长啥意思，不敢管？不想管？还是他也被威逼利诱，涉嫌参与其中，给这些暴徒开方便之门？”
“慎言。”书寅警惕地瞪他，眼睑微红，瞳仁却深沉。
申茂悄声拍拍盛堂的肩，“罗浮，你们盛家名下那些产业，不单只在白道吧。要是底下的小开不听话，有自己的想法，最终还是得靠暴力手段控制和维系。偌大的家族企业，每分钟好几千的白银盈亏，哪有绝对光明正大暴露在阳光下的。”
“水至清则无鱼，越是位高权重牵涉广博，许多事越不是非黑即白，善恶、好恶都难以厘清。”申茂在入职第二天发表了一通自以为深奥的见解。
盛堂淡漠地应他：“盛家的产业都是我父亲的产业，将来不会交到我手上，我也无意接手。说到底，我没有话语权，也无法干涉太多。”
申茂说：“你前天在兴善茶楼砸碎了一个茶叶罐？可闹出不小动静，都见报了，各种解读都有，众说纷纭。”
盛堂叹息，小报他不想浪费时间阅览，无法想象记者们把一个在他看来正常的举动渲染成什么样子，他也不关心。
“反正业界开始猜测你们盛氏父子不和，盛家公然与英方叫板，你父亲现在四方奔走，拼命迎合英国公司稳住伯爵红茶的代销，怕他们毁约，甚至让利一成。”
“这与我无关。”
“你们……真不和啊？”
“你看你何必做这样的冲动之事呢？像我一样见多了，就学会眼底灰，不去扫。”
盛堂放下杯，“商场上的污糟事不比衙门里的少。”他不大想继续申茂将才提起的话题，只是淡淡说， “市场竞争怎就不能用些文明的商业手段？调整股东的参股比例，通过买卖交易，市场股价的涨跌自然就代表市场的选择对企业施行优胜劣汰。何须使用暴力，多方共赢总好过两败俱伤。”
申茂揉揉脑袋，“听不懂，你未来的大舅哥今天在这，还能同你分辨几句。”
吃罢中饭，三人走出包间，书寅到柜台前结账。
梁双倚着柜台，挑眉看书寅一眼，眼波流转。手底“刺啦”一声撕下好长一张单据，递到书寅眼前，晃了两晃。
书寅接过，看也没看，倒是目光一直不离梁双，唇角带笑，二人眉来眼去你来我往。
“不看看价格？”梁双问。
“看什么，我签支票给你啊。”书寅探身欺近，手肘支在台面上，半个身子都越界。
梁双妩媚一笑:“不怕我这是黑店，宰客啊？”
“我早让你吃定了，双双，不过，我都会吃回来的。”后半句他刻意压低嗓音，磁音魅惑，在“吃”字上加重强调。
右手慢条斯理地从口袋掏出自来水笔，截戳梁双藕臂，梁双会意，给他旋开笔帽，动作黏的拉丝。
书寅笔尖落在支票上，才瞅了眼价格，好写下那串金额。心里苦笑——确实是宰客，而且宰得明目张胆。
＊
遂晚回到水尾街，聚今夕已经换成一家卤煮铺，老板娘她认得，以前东街摆摊卖牛杂汤的。
老板娘乍看见她，瞪大眼，“遂女？你回来了？你家不是出事了吗？”
“哎呦！你瞧我这嘴！”她赶紧打住，“锅里炖着肉，我得去看看。”说罢躲着她一样钻进铺中。
遂晚跟进去，木桌木凳没换，只是米白色桌布和凳垫细看之下落着汤水油渍，店里坐了一个脚夫埋头吃牛杂汤粉。
小厨房一面墙被打通，正对着食客摆放四口铁锅，老板娘装模作样拿长柄铁勺在锅中翻搅，浓郁的卤肉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门本就半掩着，一推便开，梁双看见大厅里提公文包等候的男人娇声唤：“彭生！”
姓彭的显然在等人，正主还没召见他，先听见女人的声音，于是不耐烦地回头。梁双堪称绝色的容貌任何男人见了都得收敛脾气，公众场合，美人面前，当然需做个绅士。
待她走近，彭龙小声说：“怎么来这里了？不是说好晚上陪你吗，我等下要和厂长谈一部片子的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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