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摇红,凝滞的空气像铅块沉甸甸压住每一寸空间。
猩红、粘腻、浓重的血腥气蒸腾而上,混杂着汗液的酸腐腥膻、药酒的辛辣苦涩、玉质尘埃的冰冷气息,在死寂的房间里疯狂搅动。
面具砸落处,白玉的碎片散落在污浊的地面和血渍里,如同破碎的星光,折射着昏黄的光线,更显得那张骤然暴露在空气中的脸孔凄厉如修罗。
时间仿佛凝固了。连墙角苟延残喘的炭火都停止了最后的挣扎。
只有粗重、破碎、带着粘稠血沫的抽气声,从燕翎被迫仰起的、大张的喉咙深处艰难地溢出。
每一次艰难的抽吸都撕扯着刚刚经历了倒灌和暴力冲击的声带裂口,带出浑浊不堪的粘液和血丝。
肿胀破裂的嘴角随着呼吸微微开合,温热的涎水混着新鲜血珠不受控地淌下,勾勒出下巴惨白的曲线。
鼻腔里呼出的气息带着浓郁的铁锈味,灼烧着冰冷的空气。
深陷乌黑的眼眶里,那双被仇恨烧红的眼睛,如同钉入了烧融的铅块,死死攫住帽兜阴影下的那双瞳孔——那双翻涌着滔天暗流的眼睛!
徐震山……他的身形如同被定格在了这个充满血腥暴力的瞬间。
帽檐下的阴影遮蔽了他大部分的表情,只余一个坚硬的、沉默的轮廓。
空气里那浓得化不开的腥腻似乎也缠绕在了他身上。
那只沾满粘稠血污的皮手套还半悬着,保持着扼住又骤然松弛的姿势。
玄狐立领上,那片新鲜喷射出的粘稠猩红正迅速扩散、加深颜色。
他微微低着的头,帽兜的垂檐遮挡了投向燕翎的具体目光点,只剩下一个无法穿透的阴影区域,悬在燕翎那张沾满血污的额头上方。
那阴影如同实质的铅块,压在燕翎头顶每一寸被汗水濡湿的、冰凉颤抖的皮肤上,带来令人窒息的恐惧余威。
颈侧尚未消散的瘀痕似乎在冰冷的空气中隐隐作痛,喉骨被挤压到极限后的细碎痛楚连绵不绝。
徐震山帽兜下的阴影深处,视线如同冰冷的铁链,无声地滑过那张暴露在灯光下的脸。
视线掠过那道在额角延伸入鬓、尚未完全脱痂的浅淡疤痕——那是开春堂会他喉咙撕裂的见证。
掠过眼尾下方那道被油彩掩盖数日、刚刚因玉面剥离而渗出新鲜血丝的细长新痕——那是昨夜暖阁冰冷的瓷片烙印。
掠过左颊靠近耳根处那道更深的、颜色近墨色的淤青——那是手腕被钢索摩擦留下的勋章。
最终,落在那两片因剧烈喘息而翕动张合的唇瓣上。唇
瓣肿着,带着新鲜的裂口和粘连的暗红血丝,与沾满血污的下颌一同构成一张支离破碎的地图。
而在那肿胀破裂的嘴角边缘,还顽固地残留着一抹与周遭暗红格格不入的、已经干涸发硬的青绿色油彩——那是荣庆班后□□属于“燕翎妆”的痕迹。
那是没有被完全清洗干净的……痕迹。
那微弱的青绿色,在污血暗红的衬托下,是唯一一丝属于“过去”的东西,如此刺眼,如此陌生。
徐震山的呼吸似乎顿了一息。帽兜下的阴影微微波动了一下,如同沉潭被投入一颗冰冷的石子。
他缓缓地抬起了那只悬在空气里的、沾染着粘稠湿血的手。
没有再去扼那脆弱的咽喉。冰冷的手指,带着皮革特有的坚硬触感和尚未散尽的杀气,缓缓地移向燕翎的右臂。
那只手臂横陈在冰冷的床板上,刚刚经历了垂死的挣扎,此刻肌肉还在生理性地、不受控制地细微抽搐颤抖。
臂弯处的戏衣皱褶深陷,被汗水和血水浸得颜色更深。
而就在那臂弯内侧上一点,紧紧缠绕着几圈刺目的亮银!
那不是布料,是金属!
在昏黄的灯光下流动着冰冷的、束缚的光芒——一条由精钢细环绞合而成的手链!
末端还带着一只小小的、造型古拙狰狞的青铜兽首挂锁!
冰冷粗糙的皮革指肚,毫无预兆地、带着绝对掌控的力道,猛地扣压在了那细锁下方的皮肉处!
“呃——!”尖锐的疼痛瞬间穿透皮肉,燕翎发出一声被掐断的短促痛哼,身体猛地一弹!
徐震山如同未觉!指尖下压的力道没有丝毫减少!仿佛在评估那条金属链条下面锁扣的牢固程度!
同时,另一只手更快、更猛、更不容置疑地探向那条在微光下闪烁刺目寒光的——精钢绞链手链!
指腹接触到冰凉坚硬的金属链条。指节陡然发力!
坚硬冰冷的手指如同钢钳咬合链条接口! 捏住——紧扣——手腕猛力向下旋拧! 啪嚓! 一声极其沉闷短促的金属崩断脆响!在死寂的空气里刺耳炸开!
那看似坚韧的金属绞链,在他纯粹的、暴虐的指力下,如同脆弱的枯藤般应声而断!
断裂的锁链带着残存的力道骤然松弛垂落!那只沉重的、青铜兽首造型的挂锁如同一块失去控制的石头,从断口脱落!
带着惯性,沉甸甸地向下——猛地砸在了燕翎那只因剧痛而紧握成拳、指节惨白沾满血污泥垢的左手手背上!
“咚!” 沉闷的撞击声! 青铜冰冷的边缘棱角重重磕在皮肉指骨之上!
带起新的剧痛和皮肉下的瞬间淤青! 但这痛楚已经无关紧要!
骤然松弛脱落的锁链像死去的蛇,冰冷地滑过皮肤,缠绕在断裂的伤口上,又顺着身体无力地垂落在床沿,带着细碎的金铁碰撞声。
那只沉重的青铜兽首挂锁则在撞击后咕噜噜滚落,最终停在了床板和冰冷地面的交接处。
手腕上,那圈被金属锁链死勒缠绕而留下的深紫色淤血印记,如同丑陋的烙印,**裸地暴露在冰冷污浊的空气里。
束缚……消失了?还是被更危险的存在掌控?
徐震山捏着那段断裂的链条残端,那锋利的金属断茬在指间闪烁着一抹残酷的光泽。
玄狐帽兜下阴影的轮廓纹丝不动,如同一尊被永恒冰封的黑色磐石。
唯有一条,一道极其细微的、缓缓滴落的、粘稠温热的暗红色液体,正顺着他那只刚刚捏碎了金属链条的、带着皮手套的右手虎口处——无声地流淌出来!
一丝殷红,缓慢而固执地,顺着冰冷的黑色皮革边缘向下蜿蜒,最终无声地滴落在地面那滩尚未干涸的、属于燕翎的粘稠血迹上!
滴答。一点无声的猩红晕染开来。
帽檐下投出的那片阴影里,目光似乎穿透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落回到燕翎那张血迹斑斑、惨烈无比的脸上。
那目光深处,翻滚的暗流中,似乎终于透进一丝……冰冷的、难以言喻的、如同凝视新出土的残缺古物般的……
“啧……”一丝极轻微、几近无声的低哑气音,仿佛冰凌刮过粗粝的岩石表面,从帽兜下的阴影深处溢了出来。
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糅合了审视、暴戾、疲惫与一丝恍然的复杂意味。
“……原来毁了这张脸……”
“……倒像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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