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备库塌陷的恐怖余音仍在地板下隐约闷响。门外的混乱脚步与奔逃呼号已如退潮般远去,只剩长廊尽头空洞的回声与远处火焰燃烧的噼啪。
屋内,血腥气与孙妈最后喷吐出的那股黑紫污血的恶臭混合,在烟尘与涌入的黑烟中发酵,形成一种刺鼻的、足以撕裂肺叶的混浊空气。
燕翎的身体大半悬在冰冷的床沿外,只有半截上半身和紧攥着的右手还留在床边。撕裂的剧痛如同沸腾的钢水,在他每一次艰难呼吸时灌注四肢百骸,意识在清醒与崩溃的边缘惊险游走。
左手腕彻底失去了知觉,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软软地塌在污血泥泞的地面上,断腿处再次传来的阵阵钻心剧痛提醒着他生命的脆弱。但他紧握的右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颤抖。
掌心冰冷坚硬的触感和四周滑腻的污秽,是唯一能抓住的“实在”。那包裹在污泥血垢中的墨玉血扣,如同他抓住的最后一缕幽暗的魂魄。
活路!活下去! 这个念头如同注入垂死血管的强心剂。他挣扎着,仅存的意志力驱使着腰腹和右手臂的肌肉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试图将悬在外面的身体拖回冰冷的床板。
太慢了!太慢了! 每一次用力的拉扯都伴随着伤口撕扯的新一轮剧痛和眼前黑蒙。手腕的伤口在地面摩擦,带来新的、钻心的磨砺痛楚。喘息声嘶哑得如同破麻袋在漏风。而门外长廊上那奔逃后的死寂,像一张不断收紧的绞索。
徐震山随时可能回来!或许就下一秒! 就在这寸步难行、绝望再次蔓延的关头——
嚓…咔嚓… 极其轻微、带着湿滑粘腻的摩擦声,突兀地响起在床边冰冷的地面上。不是燕翎的挣扎声。声音来源更低,更……诡异。
燕翎动作猛地一僵!惊恐的目光带着难以置信的骇然,投向自己悬在床沿下方、那只搭在污血地面上的左手旁边!
孙妈! 那个刚刚喷吐黑血、彻底瘫倒的枯槁身体! 她那只本该僵直的、沾染了污血的右手!此刻竟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着,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决地……挪动!指节蹭着沾满血污的粗糙砖面,发出轻微的“嚓嚓”声响,带着一种来自阴间的执拗!
挪动方向——正对着燕翎那只废掉的、染血的左手!!
“呃……嗬……”
喉咙里挤出低得不能再低的、如同骨骼摩擦的气流声,混杂在燕翎粗重的喘息里,令人毛骨悚然。
燕翎的心脏骤然停止!血液似乎瞬间冻结!活……活见鬼?!她还想……还想干什么?! 那只枯爪缓慢、僵硬却无比坚定地逼近!目标——燕翎的手腕!
“滚——!”
巨大的恐惧化作了凄厉的嘶嚎!
燕翎用尽力气猛地将那只废手往回缩!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动作笨拙而徒劳。啪嗒。枯瘦、冰冷、沾满污血粘液的手指,以一种超越死亡的执拗力量,牢牢地、冰冷地扣在了燕翎左手那刚刚被徐震山撕开一小块皮肉、此刻暴露着鲜红嫩肉还在渗血的恐怖豁口上! 刺骨的冰冷夹杂着污秽的恶心触感如同电流般窜遍燕翎全身!
“呜——!” 他想抽离,那枯爪却像铁铸的镣铐,死死抓住手腕上那块血肉模糊的伤口!撕扯的剧痛让他身体剧烈一颤!而更深的寒意来自内心
——
那只枯爪用力之大,并非为了攻击,更像是……一种最后的、疯狂的传递?! 就在燕翎因剧痛和惊恐而扭曲挣扎之时! 那只死死扣住他伤口的枯爪,猛地向上抬起寸许!那仅剩的一点缝隙,露出了下面……地面?!
不! 在方才手臂挣扎、枯爪抬起的动作间隙!在那染血的砖面之上!一个极其微小的、先前被孙妈手背覆盖的位置——清晰可见! 一条……刻痕?!
手指甲用力划过坚硬砖面留下的印痕!就在孙妈倒下前指尖疯狂抠挖血扣的地方!在被污血半覆盖的泥泞中! 那印痕极其扭曲歪斜,显然是在生命最后弥留之际,借着身体的最后抽搐,用尽残余力量和意志硬生生抠刻出来的!不是字母密码!也不是完整的字!
是……两道! 两道深深的、相互交错的竖线! 一道竖直有力!另一道稍短,斜刺里劈入竖直线的中段!像一个被暴力扭曲了的……十字?还是……一个……残缺的符号?! 什么?! 在燕翎因剧痛和巨大信息冲击而陷入短暂呆滞的刹那—— 那只抓在他伤口的枯爪,冰冷的指尖仿佛带着最后的意志,猛地发力!
并非向下撕扯伤口,而是极其短暂、极其清晰地——在他暴露的皮肉嫩肉上! 狠狠一摁! 一股尖锐到刺穿神经的剧痛从手腕伤口处炸开!
“啊——!”
燕翎爆发出惨呼!
而几乎同时,那枯爪的力量如同被瞬间抽空,松脱滑落,软塌塌地砸回污血地面,再无声息。孙妈,这一次,是真的彻底不动了。只有燕翎手腕伤口处那锥心刺骨的剧痛,和她最后留下的那道扭曲刻痕,像烙印般灼热地存在着。
密码?!钥匙?!夫人?!血扣?! 那刻痕是什么?!她最后抓我伤口的摁压是什么?! 徐震山!随时! 巨大的危机感和混乱的信息如同狂涛撕扯着他残存的理智。但他更紧地攥紧了右手!
那枚冰冷染血的扣子,此刻如同他生命与复仇希望唯一的载体,沉甸甸地嵌在他的指缝血肉之中,冰与血的触感奇异而清晰。他拼尽全力!身体爆发出垂死野兽般的韧劲,在床沿下那方寸之地疯狂挣扎!
每一次牵引身体都用尽了意志!当最后一点距离被克服,他的身体终于重新滚回到冰冷潮湿、沾满污血的床板中央时,几乎连喘息的力气都已耗尽。
汗水、血水混合着泪水糊了满脸。断骨处的剧痛持续嗡鸣。他张开沾满污血的右拳,摊开手掌。一枚圆润的、婴儿半个拳头大小的墨玉圆扣,静静躺在污秽的掌心。幽深如寒潭的墨玉,即便被黑红污血浸染包裹,依然透出骨子里的冰冷与神秘。
边缘那点若隐若现的血沁凤凰纹路,在粘稠污秽的覆盖下,顽强地透出一丝暗红妖异的光泽。它中心有一个小小的圆形穿孔,同样沾着污泥,像一只被污浊浸染的幽深瞳孔。
终于……拿到了…… 然而,还不等他紧绷的神经放松半分!
砰——!!!
一声震得整个房间嗡嗡作响、远超前院混乱爆炸的重物撞击声!猝不及防地在近在咫尺的门外走廊上猛然炸开!!
门框似乎都在这一撞之下呻吟颤抖!灰尘簌簌落下! 紧接着!
“人呢?!废物!!都死到哪里去了——!!”
一声如同濒死凶兽咆哮的怒吼!裹挟着焚天煮海的暴怒和焦躁,隔着空洞洞的门洞轰然砸入室内! 徐震山!!! 他回来了!!而且……是带着前所未有的杀意与速度返回! 脚步声沉重如擂鼓!带着急迫、狂躁、几乎踏碎地面的凶悍气势,正朝着门口——向着这敞开的、如同地狱入口的房间——迅猛逼近!
来不及了!!
燕翎的心瞬间沉入谷底!刚刚抓住血扣带来的微弱安全感荡然无存!攥紧血扣的右手如同抓住一块烧红的烙铁!被发现就是死!被徐震山夺回更是生不如死! 藏!必须立刻藏起来! 慌乱扫视!冰冷的床板?硬实的木料根本无法破开!身上污秽的戏衣?衣料单薄,徐震山只需伸手……目光扫过手臂,掠过左腕那鲜血淋漓、剧痛到麻木的恐怖伤口……脑中陡然劈过一道雪亮的电光!
就在那电光石火、脚步声已近在耳畔的瞬间! 燕翎几乎是凭借着身体本能的求生意志,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孤注一掷的动作! 他没有试图将血扣藏在任何他处! 那只还流着血、剧痛到几乎失去知觉的左手!在意志的绝对驱动下猛地屈起!用尚且完好的拇指,对着手腕处那道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撕裂伤口—— 狠狠按下!
“唔……!”
巨大的痛楚几乎将他淹没!皮肉翻卷! 而同时!他的右手!那只紧攥着墨玉血扣的手!带着一股豁出一切的狠绝!将那沾满污泥与污血的冰硬玉石——用力地、迅猛地—— 朝着左手腕那道被他强行摁开的、鲜血淋漓的深豁口—— 狠狠地、塞了进去! 嗤! 冰冷的墨玉强行挤开鲜红温热的血肉组织!棱角刮擦着韧带肌腱!
滚烫的血液瞬间浇淋在墨玉冰冷的表面!极致的冷热与剧痛如同冰冷的火焰,灼烧着燕翎每一根神经!眼前金星乱舞,意识瞬间模糊! 他咬碎了舌尖!口中腥咸弥漫!凭借着最后一丝意志的清明!
他那只还插在血肉深处的右手大拇指,狠狠地、用尽最后力气,将那枚正被温热新鲜血液包裹冲刷的墨玉血扣—— 朝着更深处的、筋骨交错的黑暗缝隙—— 用力地、推摁了下去!! 如同将一颗冰冷的星辰,嵌入自己滚烫的血肉之中!
那彻骨的冰寒在血肉里蔓延!剧痛如同海啸般轰鸣而至! 几乎就在血扣被强行摁入腕骨伤口深处的同时!
咚!!
一只包裹在厚重玄狐皮袖口里的、染着泥血、带着烟熏火燎气息和浓烈血腥味的巨大靴子,如同铁锤般—— 狠狠踏入了门洞的断木门槛!踏碎了地上凝固的血块!
魁梧如魔神的身影,裹挟着门外扑面而来的、更加浓郁逼人的烟火焦糊和金属熔毁气息,以及他那几乎化为实质的、摧毁一切的怒意寒流,一步踏进了这血腥炼狱!
徐震山,回来了! 帽兜阴影下,那双仿佛淬炼了地狱烈焰的冰冷瞳孔,如同探照灯般,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凶戾与不容错失的搜寻,瞬间—— 扫遍了床榻上下!墙角尸体!
以及……床上那个蜷缩在污血中、浑身剧颤如同风中残烛、脸色惨白如纸、唇瓣死死咬破渗出鲜血、瞳孔因为剧痛而涣散无焦、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断绝的男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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