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滚烫的触感如毒蛇噬咬！ 茶水泼面的一刹那，燕翎下意识地想退，身体却像被无形的钉刺贯穿般无法移动分毫。左脚向后一滑，沉重的裙裾和大氅如同纠缠的噩梦，狠狠绊住了支撑全身的那只脚踝！ 膝盖内侧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巨大扭力和身体失控的重量，
“咔吧——”一声！
一声沉闷短促的、令人牙酸的骨肉撕拽的闷响！ 剧痛如炸雷贯颅！ 整个身体的平衡被彻底摧毁！视野骤然天旋地转！沉重的红金身影失去了最后的支撑点，在暖阁柔和却刺眼的灯光下，如同一座被强行推倒的、堆砌着华丽碎片的破布偶，直直地、重重地向地面砸落下去！
“砰——！”
沉闷的巨响撞击在厚实的地毯上。灰尘和毛絮在光柱中暴乱飞扬。不是软绵绵的摔倒。是硬邦邦的、骨骼和血肉与地面毫无缓冲的、实打实的撞击！
全身撕裂般的伤口在瞬间被重新砸开、碾碎！每一根神经都在崩裂哀嚎！左膝上传来的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深入骨髓骨髓深处的、仿佛被重锤凿碎的、寸寸断裂的剧痛！彻底麻痹了玉面具上那点微不足道的烫伤！喉骨猛地上顶，一口腥咸的温热液体再也压制不住，冲破破碎的声带，喷溅在玉面具的内侧！
“呃——噗——！”
短促而喑哑的呛咳声，带着血浆的粘稠和水气，被死死的闷在玉面下那狭窄、血腥、混浊的密闭空间里！ 玉面具紧贴着脸，那粘稠温热的血瞬间濡湿了整个鼻下和嘴唇内侧。浓重的铁锈腥气混合着药味、腊梅香、瞬间填满了他最后一点点赖以生存的空气。视野彻底被粘稠的血红和剧烈的扭曲晕眩覆盖。
他蜷缩在地上，身体像被丢进烈火油锅的虾米，剧烈地蜷缩、抽搐、痉攣！手无意识地死死抠着胸前厚重的戏衣前襟，指关节惨白如石雕，想要抓住什么来缓解那全身骨血都在崩解的剧痛，却只能徒劳地在锦绣上留下湿漉漉的抓痕！
玉面具上那道寸许长的裂痕，在灯光下愈发狰狞。透过裂缝边缘的折射，依稀能看到面具内侧染上的点点猩红，还有那裂缝下……被染红的下巴线条。
露在衣襟外的一小片后颈皮肤上，几片滚烫的茶叶和碎瓷黏在上面，如同新鲜的、狰狞的烙痕。暖阁死寂。只有地上那个蜷缩抽搐的身影发出的、沉重艰难的喘息，像破旧风箱的挣扎，带着压抑不住的、浑浊的喉音。鲜血的气息，混合着碎裂瓷器的冰冷锋锐、泼洒茶水的水腥味、以及那顽强的腊梅香气，终于冲破了香炉炭火的屏障，彻底占据了这片方寸之地。
“……”
徐震山死死地钉在原地，像是从刚才扫落茶盏的动作中凝固成了一座狰狞的石碑。他维持着挥臂砸落的姿态，宽大的玄色袖袍因剧烈的动作微微颤抖。
那只砸碎了茶盏的手还僵在半空，五指如钢爪般痉挛着张开，指背上被茶水烫红了一片，但他仿佛毫无所觉。他脸上的暴怒凝固了一瞬，随即被那摔落之声、被那骨裂闷响、被那玉面具裂缝之下无声的血腥惨相……硬生生地冻结在脸上！
一种更猛烈、更原始的凶戾从他的黑瞳深处猛烈沸腾起来！那黑沉沉的瞳孔急剧收缩，死死攫住地上蜷缩颤抖、正在无声喷血的身影，如同饿狼看到了被猎枪击中要害、濒死挣扎的猎物！
那股凶性几乎要破笼而出！但他没有动，肌肉在长衫下绷紧如铁块，脖颈上的青筋虬结跳动，硬生生将那股冲过去撕碎什么的狂暴冲动勒死在喉管里！
“啊！”徐氏短促地惊呼了一声，保养得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慌乱。
那慌乱甚至压过了之前的愠怒和傲慢。滚烫的茶水溅落时离她不远，几滴落在了她银狐坎肩上，留下深色的印痕。但那不是关键。
她看着地上那团几乎被血浆淹没的红金色身影，看着他喉管里不断漫出来的暗红液体沾染在昂贵的缂丝和地毯上，看着他玉面裂缝处刺目的新鲜血印……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她！
“来人！来人啊！”徐氏声音尖锐失控地拔高，带着一种养尊处优者特有的、面对失控局面时的惊惶失措，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仪态！
她目光慌乱地在儿子那张僵冷暴戾的脸和地上垂死的“云深”之间扫过，猛地站起身，带倒了身下的紫檀圆凳。
“快来人！把这晦气的脏东西拖下去！别让他死在这里！快！震山你还站着干什么！快让人把他弄走！” 她的声音如同尖锐的锥子
刺破死寂的空气，也像一把寒冰利刃，精准地再次捅进了地上蜷缩着的燕翎那颗早已支离破碎的神经末梢！
晦气……脏东西……拖下去…… 每一个字都像磨钝的锉刀反复刮擦着暴露在外的骨头！ 剧痛！不是□□上的撕裂。是灵魂被彻底踩入污秽泥淖的灭顶窒息感！
比刚才膝盖断碎的痛楚更甚百倍！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血液的死气从四肢百骸倒灌回心脏！ 地上剧烈抽搐蜷缩的身影猛地一僵！随即是更剧烈、更绝望的痉挛！
那只死死抠住衣襟的手拼命向上抓去，似乎想死死抠住什么无形的支撑！喉骨在玉面具下发出一连串令人毛骨悚然的、低沉喑哑的“咯咯”声！
“噗——！”又一口更浓、更暗红的血块，带着粘稠的血泡，猛地从喉咙里挤压着呛喷出来！
这一次冲击力如此巨大，玉面内侧的粘稠血块甚至从裂缝中挤压、渗透出了一丝暗红的线！如同血泪蜿蜒而下，缓慢而粘滞地，爬过白玉表面那道狰狞的裂痕！
“唔…咕…” 窒息和剧痛的嘶鸣被死死闷在玉面底下，只有那绝望的血泪沿着裂缝，在暖阁的灯火下，冰冷而无声地滑落。
徐震山依旧如石像般僵立着。额角的青筋鼓胀欲裂。他看着那蜿蜒爬出玉面具裂缝的血痕，看着地上那具身体在痛苦和屈辱中濒临崩溃的剧烈反应，胸腔内那股翻搅的暴怒和另一种异样的、被强行点燃的凶戾残忍，再次狂暴地撞击着他的理智！
他猛地攥紧拳头，手背上那烫红的皮肤绷得发白。一步…… 就在他那被戾气裹挟的身体，如同捕食的猛兽要跨出第一步时—— 暖阁那厚重的雕花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了一半！ 带着寒气涌进来的是一张惶恐紧张、又带着一丝焦虑的脸。是陈绍。
他似乎一直在不远不近地候着，被徐氏尖利的呼喊和屋内的异常惊动。他锐利的目光飞快扫过一片狼藉的地面——碎裂的瓷片、泼溅的茶汤、蜷缩吐血的身影、面具上蜿蜒的血痕……
他看到了徐震山那即将暴起的姿态，看到了徐夫人脸上失控的慌乱。他立刻半跨进门槛，声音急促却稳定：“大帅！夫人！外面有紧急军情传到签押房！请您即刻过去！”
这话如同一瓢冰水，兜头浇在徐震山那即将点燃的火药桶上！ 徐震山猛地转头看向陈绍！眼神凌厉如同淬毒的刀子，又带着一种被强行打断的暴戾残红！
他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那紧绷的肌肉和蓄势待发的脚步硬生生凝滞在了原地！目光如同冰锥，在陈绍脸上狠狠钉了一下，随即又扫向地上仍在抽搐喷血的燕翎，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最混沌的深渊漩涡。他终究没有跨出那一步。
“哼！” 一声从牙缝里挤出的、极度压抑和烦躁的怒哼，如同困兽的低吼！
带着无尽的暴戾与一丝若有若无的……不甘！徐震山猛地一甩玄色长衫的下摆，动作大得带起一股冷风。他不再看任何人，包括他那惊魂未定的母亲，只余一道大步流星、裹挟着尚未散尽硝烟的宽厚背影，重重摔门而出！
“砰——！”
阁门被他猛力带上的巨响，震得整个暖阁似乎都颤了一下。
阁内死寂复归。只剩下徐夫人急促不稳的喘息。
地上蜷缩的身影也似乎被那巨大的摔门声震得彻底脱力。抽搐猛地停止了。只余下极其微弱的、破败的、带着粘稠水音的喘息声从玉面具下极其微弱地传出。猩红的血痕，在白玉裂痕上无声蜿蜒。
陈绍的目光在夫人煞白的脸上和地上垂死的身体间飞快扫过。他迅速作出了判断，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和言语，大步走向地上的燕翎，俯身，伸出手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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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骨血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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