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躯体被陈绍像卸货般重重摔在冷硬的床板上时,燕翎最后一丝模糊的清明也彻底碎裂了。
“唔……”
一声闷哼的、带着内脏被挤压位移感的喑哑悲鸣,被死死闷在玉面具下的血渍里。
膝盖处那道被强行拖拽、错位加剧的断口,如同被通了电的滚烫铁钎反复捅搅,猛烈的剧痛瞬间掀翻了所有感官!
眼前彻底被漆黑、粘稠、跳动着猩红火星的浪头吞噬。身体像被抽掉脊梁骨的软体动物,瘫在冰冷的床板上。
汗,冰凉的、粘腻的汗,从额角、脖颈、脊背争先恐后地渗出,瞬间将单薄的中衣浸透,黏糊糊地贴着皮肤。
玉面具如同一个灼热滚烫的火山倒扣在脸上,内侧积满了血腥味、胃液和汗液混合的温热粘液,每一次微弱的吸气都像从滚烫沼泽里艰难拔出的挣扎,带着令人窒息的甜腥和呕吐欲。
冷。从床板的铁架里钻出来的寒气,从大敞的门缝倒灌进来的冷风,直往骨缝里钻。可身体深处却在无声地灼烧,两种极致的温度在躯壳里绝望地搏杀撕扯。
杂乱的脚步冲了进来。是孙妈,后面跟着另一个脚步踉跄、喘着粗气、背着个油腻木箱的佝偻老头,大概是府里常年给粗使下人、骡马治些跌打损伤的“赤脚郎中”。
“老天爷啊…老天爷…”
孙妈的哭腔混着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如同招魂的铃铛,嗡嗡地在耳边乱响。她枯瘦冰凉的手先是探过来,想碰燕翎额角,却又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
目光落在燕翎扭曲的左膝上——原本该是流畅线条的地方,此刻像一个被强行折断后、角度怪异凸起的包袱,隔着染血的裤管,依旧能清晰地看到那团触目惊心的变形肿胀!
青紫的瘀血早从薄薄裤管底下晕染开,狰狞如鬼爪般爬满了大腿下方!她猛地捂住嘴,浑浊的老泪决堤般冲出眼眶。
郎中喘着粗气,把药箱砸在地上。他那张布满沟壑、长着乱蓬蓬花白胡须的脸上,刻着麻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他没有摘那碍事的面具,浑浊的眼睛只迅速扫了一眼那扭曲的腿和露出的瘀血痕迹,喉咙里就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咕噜,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吉利的东西。
他开始在油腻的药箱里翻找东西,破旧的小剪子,一团污糟糟的、看不出本色的布条,几个粗糙笨重的竹板夹,最后掏出一个圆肚粗陶小瓶,拔出焦木塞子,一股极其刺鼻辛辣的、混合着高度劣酒和某种古怪药草的气味瞬间在血腥与闷哼中炸开!
“得…得正骨!”
郎中的声音嘶哑发涩,带着浓重的乡音和不耐,
“先喷点这个!活血!散了气力才好上手!”
他拿着那粗陶瓶,拔脚就往床边靠! 刺鼻的烈性药酒气味混着血腥和玉面下的闷浊腥甜,如同一条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燕翎脆弱的神经上!
强烈的生理排斥让他那具瘫软的身体猛地爆发出一阵垂死挣扎的弹动!破碎的嘶吼被闷在玉面底下,只有喉骨发出绝望的“咯咯”摩擦声!
“别动!老实点!”
郎中毫无怜惜,似乎对这种抗拒早已司空见惯。他动作蛮横粗暴,一只青筋暴凸、指甲缝里嵌着乌黑污垢的大手猛地按住燕翎的肩窝,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把骨头摁碎在床板上!
另一只手抄起那粗陶瓶,对着那肿胀得发亮、怪诞凸起的膝盖部位,不由分说就
——
嗤——!
冰冷的、带着浓重酒气的黄褐色药液,如同骤雨般喷淋而下!剧烈地冲刷在青紫高肿、薄如蝉翼的皮肤表层,也泼溅在破裂的裤管上!
“嘶啊——!!!!”
一声超越了人类极限的惨烈痛嚎,冲破玉面具沉闷的封锁,扭曲变形地从喉咙最深处挤压迸发出来!
剧痛! 无法形容的剧痛! 冰冷灼辣!是那高度劣酒带来的双重酷刑!如同千万把冰锥和滚烫的银针同时扎进了皮肉深处!穿透了肿胀不堪的组织,直刺那被强行扭转、布满裂纹的骨茬末端!
撕心裂肺的剧痛如同一场无声的爆炸,瞬间摧毁了所有屏障!身体像被高压电流贯穿,猛地向上弓弹!又被郎中生铁般的大手死死摁回床板!指甲死死抠进身下被褥,指缝间一片潮湿粘腻的汗水和血水!
“按住!快按住他那边肩膀!”
郎中对着涕泪横流、抖成筛糠的孙妈厉声喝道。
孙妈像被雷劈中,呜咽着扑上来,枯瘦的手同样冰冷颤抖,却使出了全身力气,死死按住燕翎右肩!那力道同样带着绝望的疯狂!身体被一左一右死死钉在冰冷的床板上,像等待解剖的青蛙!
郎中喘着粗气,花白胡子被药酒气味熏得湿答答。他浑浊的眼睛紧盯着那触目惊心的肿胀扭曲,伸出那双粗糙如同树皮的手,带着常年处理伤口特有的冷漠。
他没有丝毫犹豫,布满硬茧和老茧的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先是猛地一按一揉!按在那肿胀得最亮、最薄的地方!隔着皮肉,直接按压在断裂移位的坚硬骨头上!
“呜呃——!!!”
非人的惨叫被死死闷在血肉模糊的喉咙里,只有身体更剧烈的、濒死的痉挛!玉面下整个喉管和脖颈的肌肉绷成了青紫色的铁板!
郎中无视这垂死的挣扎,手指如同最野蛮的铁耙,在那淤血肿胀得如同注水猪皮、带着乌亮光泽的膝盖上大力抓揉!揉开堆积的药液,也揉散皮下的瘀血肿胀!
指甲无数次刮蹭在薄如蝉翼、破裂边缘的皮肤和裤料上!每一次动作都带起一波新的惨颤!揉!捏!挤!将皮下粘稠发暗的死血一点点强行揉散! 刺鼻的药酒味混合着被揉散的血腥气,还有玉面下不断蒸腾起来的汗味、血味和闷热腥甜,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形成了令人作呕的风暴!
孙妈按在右肩上的手已经麻木,只会呜呜地哭。郎中的动作粗野而有效,仿佛手下揉搓的不过是一块伤了的牲口肉。汗珠顺着他沟壑纵横的额头滴落,混浊的眼睛却始终冷静,死死盯着膝部被揉按后更加狰狞的状态
肿胀似乎被强行压下了一些,但内部的扭曲畸形轮廓却更加触目惊心地凸显出来!
“行了!”
郎中一声短喝,停止了抓揉。他眼神陡然变得极其危险和专注!如同盯住了致命破绽的鬣狗。他粗糙冰冷的手指,带着多年“正骨”培养出的野兽般的直觉和蛮力,猛地扣压住膝盖上下两处明显错开的、僵硬的凸起骨端!
“咔咯!”
一声低沉而清晰的、令人牙酸的骨头摩擦错响! 膝盖部位那团高高肿起的凸起物,在他蛮力的扳拧牵引下,硬生生被拉扯旋转,回到了一个稍显自然的方向!
就在骨头归位的那一瞬—— “啊——!!!!!” 无法想象的非人惨吼几乎要将玉面具震裂!燕翎的身体像被巨锤击中,猛地反弓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形!
脖子和额角青筋暴凸如虬龙!全身肌肉在无法承受的剧痛中抽搐扭曲!那只原本被孙妈死死按住的右手,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猛地挣开桎梏,痉挛着向上抓去!
死死抠住了床边冰冷的铁栏杆!指甲在粗粞冰凉的铁条上刮过,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刺耳声响!指腹破裂,粘稠的血珠瞬间染红了铁锈! 身体重重砸回床板,剧烈地弹震了几下,终于彻底脱力。
剧烈的抽搐停止了。只剩下极其微弱、带着粘稠水音的、破败的喘息。像溺水之人最终放弃挣扎后沉入水底的呜咽。
整个身体像被抽干了所有生气,瘫在那里。郎中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滚进胡子。他看着那被强行复位后依旧肿胀如馒头、但骨形勉强归位了的膝弯,似乎松了口气。他从药箱里翻出两块笨重的、边缘带着毛刺的长短竹板夹,又从一团污布中抽出稍干净些的破布条子。
“夹上!夹上就好了!别再乱动!”
他吩咐着孙妈。动作依旧没有丝毫轻柔,将竹板死死抵在膝盖内外两侧最痛最肿的地方,然后用布条开始一圈圈地捆扎勒紧! 每一次布条的收紧,那冰凉粗糙的触感压在脆弱的骨伤处,都带起一阵细微的抽搐。燕翎的呼吸愈发微弱艰难,玉面下那层温热的、混合着血泪的粘液似乎停止了流淌。只有那只抠在铁栏上、指节惨白破裂的手,指甲缝隙渗出的鲜血,正沿着冰凉的铁锈,极其缓慢地向下蜿蜒滴落。
刺鼻的药酒味、布条发霉的气味、浓重的血腥和汗味、玉面内蒸腾的血腥闷浊……像一个巨大的、肮脏的茧。
孙妈一边抖着手帮着郎中捆扎,一边呜呜咽咽,浑浊的眼睛里倒映着床上那人影——冰冷、死寂。
只有玉面具上那道狰狞的裂缝边缘,似乎隐隐沁出一点新鲜的、不易察觉的水光。郎中完成了最后的动作。他收拾起油腻的药箱,像是完成了对一匹牲口的例行公事。
目光瞥过床上无声无息的人,又扫了眼玉面具上蜿蜒的血泪,最终落在孙妈那张涕泪横流的脸上。
“骨头对上了…死不了…”
他用袖子胡乱擦了把额头的汗,声音含混不清,
“…但这腿…怕是伤了根子…往后……悬。”
他背起药箱,佝偻着身体,再不看一眼这地狱般的景象,匆匆离去。屋子重新陷入死寂。只有孙妈压抑的啜泣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烛火燃短了半寸。僵死的沉默里,似乎有了点别的动静。
床上那仿佛被钉住的身体,极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蜷在身侧的、那只没有被铁栏禁锢的左手,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微颤的、指尖还带着血痕污垢的食指……仿佛耗尽了残存的所有力气……
终于…… 颤抖地、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了脸上那张冰冷光滑、血迹未干的玉面边缘。
指尖…… 沿着那道刺眼的、寸许长的裂痕…… 极其轻微地…… 描摹了一下。
我来解释一下徐震廷与徐震山的关系:“徐震廷与徐震山是同一人物的不同称呼,指代的都是那位掌控燕翎命运、冷酷暴虐的徐家三少爷。 “震廷” 极有可能是徐震山更正式或全名中的一部分(如“震廷”为其表字或更正式的称谓,而“震山”是更常用或强硬的名字/代号)。 “震山” 则是文本当下叙境中对其更直接、也更符合其冰冷强横性格的称呼。 这种同一个人物拥有不同称呼(尤其是正式名/字与常用名)是传统小说中常见的手法,尤其在强调大家族背景时。 徐震廷 是这个人物在燕翎早期(可能更正式/模糊)记忆中的称呼片段。 徐震山 是当前明确出现的、更具象化的称呼。 因此,他们不是兄弟关系,而是同一人物的不同指称。文本通过记忆片段与当前叙事的交织,揭示了燕翎悲惨命运的施加者始终是这位徐家的三少爷——无论是“徐震廷”还是“徐震山”,都指向那个冷酷、掌控欲极强、对燕翎施以身心摧残的徐家掌权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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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断骨寒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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