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丘还没能从生离死别的情绪中缓过来,土墩就将他放了下来。
土墩拍了拍小虎丘的背,小声说道。
“自己跑。”
小虎丘轻轻应声,自己跑了起来。
阿毛跑在了他们前头。
此刻,他侧过头细细聆听,一察觉到前方地面有较大晃动,他就立马抬手止住后面人脚步,对着前头疯狂逃窜的人焦急喊道:“停下!都停下!”
可还没等前面的人回头,就都先被箭夺去了生机,好几人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前来支援的西凉军上来了!毛哥,我们还跑吗?”
阿毛闭眼斟酌,转瞬间又睁开眼。他再次抬手吹哨。
“土墩,你带着些人从旁边溜回去。”
“把小虎丘也带上。”
“不,我要留在这陪阿毛哥一起!”小虎丘这次情绪更加激动,执拗地呆在原地不走。
“将军还等着我们回去复命,虎丘!”
土墩着急拉扯小虎丘,即便他的双脚在地上拖行,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划痕。他也不肯走。土墩见此没法,二话不说,又将小虎丘扛在肩上。
“虎丘!这是命令!”
话音刚落,西凉军的箭不长眼般插在了几人脚下。阿毛侧过脸,盯着泪糊了满面的小虎丘说:“放心,我们很快就会追上你们。”
六五这边。
六五他们这边也发现了西凉军上了山,当他听到阿毛的哨音时,就知道这次是要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了。
六五没有丝毫犹豫,他当即拔出短刀,号令众人。
“给我杀!!!”
六五和其余的斥候们一同奋勇往前冲。
对面的西凉军看见敌军奋力地向前冲锋,默默地将手中的弓拉得更紧了。
两方的弓箭手在无声中较量。六五一行人在己方弓箭手的掩护下,与西凉军短兵相接。
近了西凉军的身,六五一个左挥刀,一个右踢腿,接连不断地将迎上来的人全部击退。鲜血洒在脸上,六五眼睛都没眨一下。他机械般地再次挥刀,稳稳抵挡住了前面人的攻击,而此时,他的身后,身侧都有西凉军握着长剑朝他刺过来。
六五见状,忙挥开身前人的长剑,一把拉过那西凉军的身子挡在了自己身前。本该落在他身上的长剑都不约而同地刺入那西凉军的身上。
不等敌方有所反应,六五又一把抓起那具快要坠落的身体,他卖力提着那具沉重的尸体顶开了向他冲过来的西凉军。还没等他们有接下来的动作,斥候们的箭就都让那几个西凉军一命呜呼。
也不知挥刀挥了多久,挥到六五都有些疲倦,他再抬眼。周遭同行的斥候竟已经寥寥无几。而再放眼敌军,人数虽比来时少了大半,却也比他们多了不知多少。
血已经糊了他一只眼睛。六五有些费力地擦了擦眼。擦了几下越来越糊,他只好默默放下了擦拭的手。转而将刀握紧,向着西凉军继续挥去。
渐渐地。
剩余的斥候都被西凉军包围。他们一同转着身,看着那一幅幅蓄势待发的面孔。
六五顿时义愤填膺。
看来这遭是回不去了。
几乎是一瞬。他们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提刀奔向西凉军。
“给我留活口。”
西凉军的领头的一发话,其余的士兵都抓住了那些自投罗网的鱼儿。
西凉军的长剑很快将斥候们都架住。
“带回去。交由首领处理。”
领头的一挥手,所有人都转过身,向着西凉军的营地走去。
……
剩下的斥候们都被抓了过来。阿毛一行人跪在地上,双手被紧紧捆绑着。
阿毛睨着坐在交椅上的李玱。朝着上方扬起头,不屑地说:“有种就给个痛快!”
李玱瞧见他这番模样,不禁握紧了自己的拳头,骨头咯吱作响。
“那你想要怎么个痛快法啊?”
“是砍头,腰斩还是……蒸煮?”
阿毛对此嗤之以鼻,挑衅地对着上头说道:“不挑,只求一死。”
李玱一听见阿毛的回答,便猛拍了下椅子,随即仰天大笑。
粗犷的笑声在寂静的山中回荡。
“好。”
“那不如我们来一场自相残杀?你看如何?”
阿毛怒视着他。李玱继续说:“这一把刀是你们的武器,若是想要活命,就想法设法地把你们的同袍杀了吧。最后,可是只能活一个的。”
“我们要慢慢来。”
李玱懒懒抬手,指向跪在角落的柴胡和他旁边的那个人。
“先从你们俩开始。”说着他就把刀远远一扔。刀落在了两人脚边,他们的手被解开。柴胡跪在原地瑟瑟发抖。
两人都没有动。
“若是你们都不肯动手,那可就要轮到我动手了。”
李玱脸上横七竖八的刀疤随着他的笑被牵动,刀锋般浓厚的眉毛瞬间扬起。他重重地嗯了一声,两边的西凉军各自麻溜地扬起刀。
眼见着头顶上的刀就要落下。柴胡仓皇拾起眼前的刀,一个手抖,将刀堪堪插入了对面人的胸口。似是因为害怕没下狠手而被一同处置,柴胡握着刀柄的手赶忙往深处狠狠一推。此时的他浑身发抖,嘴张合着。
“我不是有意的,这并非,并非我本意。我只是想活着。我只想活着。”
柴胡一抬头对上了那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他羞愧地飞速低下头。
“很好。就是像他这样。”
李玱一脸兴味地瞧着那颤抖的身影。
柴胡微微抬了头,小心翼翼地瞥向了自己斜前方的阿毛,后者转过头,平静地看着他,眼里没有一丝波澜。
柴胡牙齿打颤着又一次低下了头。
“那就继续吧。”李玱靠坐在椅子上,悠然开口。
他可是十分期待接下来的场景。
眼看着,柴胡杀了一个又一个,他手中的刀早已浸满了血,血从刀刃一路流下,蔓延至柴胡的手心。他紧紧握住了手里的刀。心中的慌张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能活下去的喜悦。
只剩下六五和阿毛了。
柴胡跪着,将求助的眼神投向李玱,“首,首领。他们俩我都,我都杀不了。”
李玱诧异地挑了挑眉。他弓身往前一凑。
“那你说该如何是好啊?”
柴胡嗫嚅难言。
关键时刻,李玱却突然将话头一转,“你叫什么名字?”
柴胡有些惊讶。
他哆哆嗦嗦地回应着。“小的,小的名叫柴胡。”
“豺狐?好一个人如其名。今后,你就是我西凉军的人,听明白了吗?”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柴胡拼命磕头。
六五气不过他这懦弱的样子,奋力挣扎着,扭动着身子,企图从西凉军的手下挣脱。
“柴胡!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将军!”六五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他红着眼看着那不住磕头的身影。
明明他们可以一起,可以一起逃出这里。只要他选择了他或者是阿毛。他们就有机会挟持那个首领。哪怕牺牲了一人,也能将伤亡削减。他不明白。不明白柴胡为什么不选择相信他们。
李玱幸灾乐祸地俯视着底下的人,他乐意看这样的画面。
“柴胡!!!”六五声嘶力竭地喊着,他的双臂被钳制着,无法动弹。阿毛则在一旁死死盯着柴胡,不发一言。
也不知柴胡磕了多久,久到他都能感受到温热的液体经过了他的鼻尖,嘴巴,上头的人才肯发话。
“柴胡,过来。”
柴胡连滚带爬地到了李玱的身边。李玱瞧见来人,伸出手,抚摸着柴胡的头顶,一下又一下,柴胡的心突突地跳,速度快得好似要冲出他的嗓子眼。
“既然你打不过,那我便帮你。”李玱凑近对着柴胡说道。
“来人。上蒸刑。”
没过多久,士兵们便抬上来一口大铁镬,阿毛和六五被硬生生架着摔进了铁镬里,冷水兜头而下,一桶又一桶,直至水没过了他们的胸口,士兵们才停手。放下木桶后,他们又拿来木柴堆放至铁镬周围,毫不留情地将其点燃。
柴胡全程低着头,他不敢看自己昔日的火伴。他的眼球左右来回移动,那股强烈的慌张无措的情绪再次袭卷而来,其间还夹杂着一丝丝羞愧。
“柴胡。”
“你给我抬起头来。我西凉的将士们可不像你这般唯唯诺诺。”
而柴胡却像没听到般,失魂落魄地自言自语着。“我也不想的,我不想这样的,我不想,我不想……”
“柴胡!给我抬起头来!给我看着!”李玱强硬地掰起柴胡低垂的头。升腾的雾气与那不屈的面孔撞入柴胡的眼里。
他慌忙地想闭眼,可李玱偏不如他愿。李玱死死撑住他的眼皮,掰着他的头看向那惨烈的一幕。
“不,不……我不……”柴胡的眼泪夺眶而出,也不知这究竟是眼睛酸得流泪,还是心中的羞愧驱使着他落泪。
高温的灼烫和蒸汽的温热磨得阿毛和六五痛苦难耐。两人的眼前都有些模糊。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未喊一声受不住了。
此刻在热锅里的阿毛,觉得自己全身好似有上万只蚂蚁在爬,他死命地咬住嘴唇,哪怕咬出血,也绝不屈服。似是有感而发,不吭一声的阿毛突然开始大声吟诵。
“人生,自古!谁无死!”
说完这句,阿毛就停顿住了,他在等待身旁的六五来呼应。一旁有些昏昏欲睡的六五一听见自己的头儿还有心情吟诗,瞬间哑然失笑。
他虚弱地看了眼阿毛,接着使足全身劲,也扯着嗓子喊道:“留取丹心!”
“照!”
“汗青!”
坚定有力的声音响彻在众人耳际。李玱咬着牙,怒视着那两颗待煮的豆。
他把视线转回柴胡身上,他嘶哑着对着身旁人说道。
“他们这不屈的模样还真是令人可歌可泣啊。你说呢?柴胡。”
他真得不敢看了。
柴胡已经听不清首领在讲些什么了,他只能慌乱点头。应付着李玱。柴胡深深吸了一口气。没多久,便吓得晕了过去。
李玱感受着身侧的人要倒下,自然地一撒手,柴胡“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他嫌弃地斜了眼倒地的人。
“给我带下去。”
“至于那两人,让他们慢慢在蒸锅里垂死挣扎。”李玱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道。
“是,首领!”
西凉军的营帐里。
柴胡被冷水泼醒,他张开眼,恍惚间以为自己是被贺将军他们抓回去了。直到李玱走进帐内,他才反应过来。
“柴胡。”
“首,首领。”
“柴胡,只剩你了。你终于成为了最后一个。”最后一个活着的。但不会活太久。李玱省略了后面两句。
“是是是,首领说得对。”
“所以,你应当如何做,才能以表你的忠心呢?”
柴胡的眼睫颤抖,他跪在地上,上前了几步。却迟迟不肯开口。
李玱见此情形,有些不耐地甩了甩手。“焚毁粮草一事如此危险,柴胡,你想想,你们效忠的将军为何对小小的斥候予以重任?又为何不选择精锐的士兵来?他们明明看似更能够胜任。”
柴胡听见李玱这话,连忙摇头否认,他摆了摆手说:“不,不,不是这样的,若不是粮草不足,精锐部队伤亡较为惨重,将军们也不会选择我们来烧粮草!”
话刚说完,柴胡就捂住了自己的嘴,惊恐地看向李玱。
“原来如此。”这其中的原因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李玱露出了然的神情。
“别害怕,柴胡,我能保你不死。”
都统领出了营寨。
他受了李玱的命令来抓捕一些漏网之鱼。他们不停歇地向着鹤庆军军营靠近。
“都,都统领。小的有一事还不明白。”与他同行的手下忍不住询问道。
“说。”
“首领为何不将那叛将……”手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都统领瞧见他的动作,不由轻哼一声。“是不是觉得这种随意背叛主子的人,无论放在哪,都会是一根刺?”
手下点点头。
“若不是还有用处,首领还会留着他?”
“你觉得还有谁能比我们更清楚鹤庆军所驻扎的城池地形?”
手下恍然大悟。
——————
“土墩哥,你放我下来吧。”小虎丘趴在土墩身上,神情恹恹。
“你继续趴着吧。我们还有段路要赶。”
小虎丘听话地继续趴着。也没在强求。
终于,他们在一条河流前停下。
“你的皮囊呢?还有水吗?”
小虎丘呆呆地晃了晃手中的水壶。“没有了。”
土墩把自己的给了小虎丘。“拿着这个。”小虎丘本想拒绝,可土墩哥没给他机会,他看着土墩哥走到了河边,捧起河水喝了一口。舒服得发出了一声喟叹。
小虎丘眨了眨眼,放好土墩给他的皮囊,缓缓走了过去。他也捧起一掬河水喝下。清凉的水稍稍安抚了他不安的心。
“土墩哥。”
“其实阿毛哥他们不会跟我们一起来了。”
“对吗?”
“我都知道的,那只是他哄我的话。”
土墩停顿片刻,甩干了手上的水,站起身走向一旁,在虎丘面前蹲下。他轻柔地摸了摸小虎丘的头。
“别怕,还有土墩哥在呢。”
小虎丘睁大双眼,望着水中的月亮。月光闹人,亮得他有些睁不开眼,小虎丘胡乱抹了把脸。
他还是忍不住哭了。
土墩一下又一下地摸着虎丘的头。
夜好像在此刻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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