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地歇息没一会儿,土墩就拍了拍小虎丘的肩膀,催促道:“走了。我们不能在这儿待太久。”
“所有人继续赶路!”
其余的斥候们麻溜起身。
就在此时,不远处浩浩荡荡的西凉军向着这地方奔来,冲天的火光让土墩的心瞬间沉入海底。他舔了口嘴唇,方才明明已经喝过水的他,此刻却觉得口干舌燥。
“虎丘。”
他蹲下身,认真地看着小虎丘说:“之前在据点时,你是不是我们斥候中离城最近的?所有有用的情报都需要经过你,才能传达给将军们的,对吗?”
小虎丘点点头,他能料到土墩哥为何这么说,因为他也看到了那亮光。
他不傻。
“现在还有追兵追来,那必定是与我们同行的人中出了奸细,所以,请你务必告诉将军,小心行事,明白吗?”小虎丘没说话,忍着眼泪继续点头。
土墩不舍地抱了抱小虎丘,而后猛地将他一推。
“跑!别回头!”
“无论听到什么响动,都别回头!”
小虎丘频频点头,撒开腿就往前跑。
土墩回过身,望着那越来越近的火光,架起了弩。朝着身后的人命令道:“你们都记住,宁可死,也不能背叛将军,听明白了吗?”
“明白!”
“现在,听我令,放箭!”
带了弓的斥候们取下身后的弓箭,整齐划一地指向那些奔跑的身影。
瞬息之间,血色划过天际。
火光烈烈,逼迫着黑夜,将那弥漫开来的血腥气烧得一干二净。
都统领收回刀,用袖口擦了擦刀刃的血。他冷漠地俯视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那叛贼说了,他们来的人中还有个孩子,他现在肯定是跑了,你们继续给我追!”都统领举起手中的刀,示意着众人往前进。
都统领刚迈出一只脚,就感到腿上有双手正抓着他,他低头,一张满是血的脸出现在面前。
土墩提着最后一口气,死死地抓着都统领的脚不放。都统领瞧见他这奄奄一息的模样,讥笑着佯装安慰他。
“别害怕,很快,他也会下去陪你。”都统领一个手起刀落,似有什么东西滚到了一边。他的速度快到其余的人都还未反应过来。
没再继续给人反应的机会,都统领不耐烦地喊道。
“继续追!”
天光大亮。
小虎丘马不停蹄地跑回了城里。
早在城门口等待的贺思敬终于看见了来人,激动地向着小虎丘跑去。还没等贺思敬开口询问,小虎丘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贺思敬忙接住小虎丘的身子。
“老大。”
小虎丘虚弱的声音传来。
“我们已经成功烧毁了西凉军的粮草。但是,我们之中,有,有奸细。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贺思敬看着小虎丘苍白的嘴,摸着他冰凉的手,点点头。
“虎丘,你需要休息。”
说罢,贺思敬便抱着小虎丘往营房的一间屋里走去。
“老大。我好困。”
“无妨,睡一觉便好了。”
贺思敬轻轻地将小虎丘放在床上,他收回手。大片鲜红映入眼帘,贺思敬的瞳孔猛地放大,他不可置信地望向床上小小的身影。
“虎丘。”
“你受伤了!”
贺思敬转身就要去找大夫。
小虎丘开口喊住了他。
“老大。别走,虎丘想老大陪着我说说话。”贺思敬犹豫不决,在虎丘期待的眼神中,贺思敬蹲回了床边。
“虎丘。”
“老大,我虽然中了箭,但是我躲过了他们的追捕。”
“我厉不厉害?”
贺思敬频频点头。
“虎丘,你很厉害。你们都很厉害。”
小虎丘咧开嘴笑。他的眼前渐渐变得虚幻,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阿毛哥,三黑哥,土墩哥还有和他并肩作战的斥候们。
“老大,我们一定会打赢的,对不对?”
贺思敬拼命点头,坚定地对着小虎丘说道:“嗯,一定,我们一定会赢。”
“老大,虎丘好累啊,虎丘好想闭上眼好好地睡一觉。老大,你一会儿记得叫醒虎丘啊。”
贺思敬轻轻摩挲着小虎丘干枯的头发,艰难地答应了声好。在听到老大肯定的应答后,小虎丘静静地闭上了眼。之后,任凭贺思敬如何呼喊,小虎丘都不曾睁开眼了。
贺思敬再也忍不住,泪水淌过他的脸颊,滴落在小虎丘毫无血色的脸上。他开始后悔,或许这就是咎由自取,没有一开始的烧毁粮草,他们就不会死。
好似过了很久,贺思敬才重新走出去。他来到了与父亲讨论战事的屋内。
“思敬,如何了?”一听到声响,姜长云赶忙问来人。没能立即得到回应,姜长云疑惑地抬起头。
看见贺思敬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姜长云的眉头狠狠地跳了一下。他大概知道是什么。
姜长云上前,拍了拍贺思敬以示安慰。贺思敬看了姜长云一眼,深深呼出一口气,缓缓道来。
“前去焚毁粮草的斥候中,只回来了虎丘一人。虎丘来报说,斥候们成功烧毁了西凉军的粮草,但不妙的是他们之中出了奸细,他并不知道那人是谁。最后……”
“最后虎丘也因伤势过重,没能活下来。”
听到最后一句,姜长云悲愤地闭上眼,他点点头,仰头长叹。
“让所有队伍加强戒备。其余的等你父亲回来再商议。”
入夜。
贺青雄回了营房。
等贺思敬向贺青雄说明完一切,就有人慌手慌脚地跑来通报今夜里众多士兵出现了上吐下泻的情况,且经过军队里的吴大夫查验,在饭食中查出了过量砒霜。后来,三人便赶忙跟随着来报的人去了士兵休息地。
待到众人忙完,已是半夜。
贺青雄眉头紧拧。“今日巡逻的人都不曾发觉有外人潜入吗?”
“方才在后厨,粮仓分别发现了两具巡卫的尸体。应当是被西凉军的人发现后直接灭口了。”贺思敬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想,有了那人的推波助澜,他们潜入城中要更顺利些,不过,我原以为他们会派人来城中刺杀,可现在看来,李玱的手段要更阴毒些。”
贺青雄眼中多了几分肃穆,他笃定地说道:“明日,会是最后一战。”
姜长云无奈地长吁一口气。
“现如今,将士们都只能喝米粥充饥,他们本就吃不饱,那天杀的竟然还在粥里下毒!钝刀子割肉,亏李玱使得出来!”
贺青雄有些力不从心,他吩咐了巡卫队今晚要轮流看守。
后半夜安然无恙。
第二日。
正如贺青雄所料,成千上万的西凉军正声势浩大地逼近鹤庆军所在的城池。待西凉军到了城下。
大战一触即发。
风沙在此刻漫延,搅乱了万里晴空,密密麻麻的军旗在狂风中飞舞,喊杀声穿云裂石,战鼓声急促而猛烈。西凉军听着击鼓声向前快速奔进。城门大开,三名将帅策马奔腾,其身旁的将士们也很快与敌人们兵器相见。城楼上,弓箭手们听着上头的指令,拾箭射向那投掷石块的西凉军。后者前仆后继,石块依然不断地砸下。尘土飞扬间,血腥气渐渐弥漫,两军麾下一个又一个地倒下。
一时间,血肉横飞,惨叫声此起彼伏。整个城楼下,不过片刻便沦为了人间炼狱。贺青雄刚持枪拦下马下的敌军,一柄大刀便随之而来。李玱骑着马,踏过那些倒地的尸体,奔至贺青雄面前。
一枪一刀对峙着。
李玱咧着嘴,死盯着对面的人。贺青雄则厉色瞧着那雄壮的身躯,虎口传来的震动令他恍若未觉,他咬住牙提劲一挥,甩开了那柄架在他长枪上的大刀。紧接着,他挺枪而上,长枪舞动,游走在李玱的要害之处。看着那重重枪影,李玱游刃有余地抵挡着攻击。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间,另一柄长枪自李玱身后而来,堪堪擦过他的耳侧。他默默收敛起脸上的笑容,余光瞥向那身影。贺思敬寻衅地朝李玱一挑眉。不待李玱继续恼怒,两枪都齐齐挥向了他。李玱奋力接下。
就在此时。
一声马儿的嘶鸣打破了三人的僵局。
姜长云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他身后的人也出现在众人眼际。
是柴胡。
贺青雄立马递给贺思敬一个眼神,后者策马至柴胡身侧。骑在马上的柴胡一瞧见来人,便迅速下了马。贺思敬也纵身一跃,持着枪护在姜长云面前。
这人还想着补刀。贺思敬皱眉望着柴胡。
“有骨气的话,就拿起你刚刚的剑,与我一战。”贺思敬将枪甩至身前,指着柴胡说道。
柴胡还是老样子,畏畏缩缩地举着长剑。
“我打不过你。”
“打不过?”
“竟然你不愿意动手,那我来!”说着,贺思敬就持着长枪向前,直指柴胡的咽喉。而柴胡此刻却在原地一动不动,贺思敬看着他慢慢闭上了眼。
忽然,贺思敬的长枪停住了。
他瞧着那人视死如归的模样,心中又气愤又无奈。就在他犹疑间,柴胡睁开了眼,他面上保持着弱者独有的令人怜悯的神情,手中的长剑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了贺思敬的腹部。正如他当初把刀扎进同袍的胸膛一般。
只是这次更加娴熟,更加坚定。
贺思敬痛得一瑟缩,但很快,他没再心软,一枪解决了柴胡。柴胡睁着眼倒下。
贺思敬颤抖着摸了摸伤口,血顺着嘴角流下。他的眼前有些晃动,四肢也变得有些乏力。
柴胡的剑上有毒。
贺思敬慌忙回过身,去试探姜长云的鼻息,还好,还有气。他再抬眼,不知何时,父亲占了下风。李玱的大刀砍在了贺青雄的肩上。他的双手拼命握住李玱的刀刃,血糊满了双手。
说不定李玱的刀上也有毒。
如此想着,贺思敬借力站起,向着两人跑去。到了李玱近前,贺思敬持枪卖力一挥,李玱的马瞬间倒下,李玱的刀这才卸下。但正如贺思敬所料,贺青雄也中了毒。
贺青雄从马上坠落在地。他将枪立在地上,努力稳住晃动的身形。对面的李玱笑得得意。他的身上也落了不少口子,可这伤在他看来,不敌这毒的万分之一。
李玱拖着大刀,在地上砍出长长的刀痕。他慢慢靠近了跪在地上的两人。
此时,四周已然尸横遍野,一片烟火海。
贺思敬的意识逐渐混沌。
在昏死过去前,他好像看到了那些满身伤痕的西凉军登上了云梯,破开了城门,慢慢地,吞噬了这座城池。
……
三人是被绑在马尾上拖回来的。途中,李玱给他们都喂了解药。
至于李玱为何没把他们直接杀死,甚至还要千里迢迢地把人带回,那是因为他想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等他玩够了,再把人杀了也不迟。
李玱确实这么做了。
他残忍地折磨着他们。
先是贺青雄,再是姜长云。
现在,轮到贺思敬了。
李玱破开了牢房的门,慢慢踱步到躺在地上的人跟前。他一歪头,旁边的士兵就动手泼醒了昏死过去的贺思敬。贺思敬费力地睁开眼。
“现在,就剩下你了。”
李玱大笑。他接过属下递来的刀,在贺思敬的身侧比划着。
“你可知自己现在像什么?”
贺思敬盯着李玱不说话。李玱只好替他接下了自己的话。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李玱一字一句地说道。
“如若痛了,可要记得喊出来。”
说罢,李玱便学着庖人的模样,在贺思敬的身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深浅不一的刀痕。他的身子被死死压着,无法反抗。疼痛也随着刀痕的增多变得愈加猛烈。伤与痛并存,直至最后,他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无一幸免。
不知过了多久,李玱才放下手中的刀。他的眼神定格在了贺思敬的右手处。
“年少英姿,持枪征战沙场,多威风啊。”
李玱猛地握住他那早已鲜血淋漓的右手。
“可惜啊……”
说着,李玱就将其右手腕用力一掰。他强行扭转着贺思敬的手腕。这剧烈的痛让贺思敬再也憋不住,他的惨叫声在空荡的牢房中回响。之后,转为了急促的呵气声。
“对,就是这样喊出来。”
贺思敬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愤怒,不甘盛满了他的眼眶,如若眼神能杀人,此刻,他真想将李玱脑袋瞧出个洞来。
“是不是特别愤恨,特别想杀我?”李玱阴阳怪气地说。
“可我是胜者。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所以……”
“我只好让你永远不能看着我。”
李玱将手伸到贺思敬的眼前。
凄厉的叫声再次响起。
无尽的黑暗笼罩而来。
……
叶染猛地坐起身来。
她一睁开眼,下意识地就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而后打量起周围。这间屋子放了好几张床,床榻上的人也都陆续醒来。
小翠和婳芷恰好走进来。
“你们可算醒了!”婳芷激动地说道。
“我们睡了多久啊?”陆璟昂皱着眉,挠着脑袋。
“三日。但这三日发生了很多事。也不知是谁像皇帝走漏了风声。现在,整个鹤庆都下了通缉令,要缉拿贺思敬和姜燃二人。”
“那现在他们人呢?在哪里?”叶染有些担忧。
“已将他们安置在地道里。”小翠解释道。
“这里,是云医师临时在城南郊外搭建的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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