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我意味着什么？
周守立在黑暗中摸到了自己的泪。
是的，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也许正是他的不同，令我放不下。可是，这样的感觉我从来没有过——我变得不像我了。为什么突然这么想保护一个人？
周守立在寒气中醒来。周围十分安静，其他人还熟睡着，只有他醒了。
他顺着外头的一点光亮跌跌撞撞走去。
离开了黑暗的洞穴，外面是一片银色。
雪地白茫茫的，冰雪隐藏了山的棱角，也消除了他们行走的痕迹。
狂风冲撞在天地之间，竟让人有些眩晕。
我们上雪山来有五日了吧，这地方真冷。
周守立一边想着，一边裹紧了衣服。
“守立——哇，真冷！”身后的人叫了一声。
井暄走出来，浑身瑟瑟发抖。
周守立抑制住自己想冲他微笑的冲动，若无其事地说：“井兄，你醒了啊。”
“嗯，怪冷的，没睡好。”
“来。”周守立将外衣脱下，披在井暄身上。
“你不冷吗？”井暄感到一股暖意烘来，好像春日里花蜜的香气。
“我还好。待会走一走就不冷了。这天气没火不行，把我们昨天路过的枯柴捡来烧，那才叫一个暖和。”
“正好，我手脚都冻僵了。不信你摸摸。”井暄伸出手。
周守立的指尖刚碰了上去，又停住收了回来。
“算了，我的手更冷。”
井暄一笑：“守立，你对我也太好了。你自己都那么冷了，还把衣服给我，我可受不起。”
说完他便将披上的衣服脱下还给周守立。
“我真的没事，你穿。”
“别嘴硬，你冻坏了，我们可少了主力。”
“呦，大清早的，感情真好呢！”
赵之旦的出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这人总是神出鬼没，怪吓人的。”周守立默默接过衣服，套在身上。
赵之旦轻咳一声：“看到你们，我不由得想到我爬雪山时说过的，山上纯白的雪莲花——有谁还记得它的花语吗？”
“纯洁的感情？”井暄答。
“对了。”赵之旦得意洋洋起来，“看你们，我一点没说错吧——”
“别乱说。对了，贝慈尔呢？”井暄打断道。
“我在呢。”贝慈尔尽量蜷缩着，半个身子仍在洞穴里，“越往上走越冷，冻了我一夜。下次咱们换个地方吧，找个暖和的屋子住。”
赵之旦摇头：“那也得找得到，荒郊野岭的，一个人都没见过，哪里去找屋子？”
周守立说：“既然都怕冷，我去拾点柴，这样来大家都暖和些。”
贝慈尔忽然说：“我也去。”
“别了，外面湿滑，你留下吧。”
周守立说完，小心看了一眼井暄，见他面上十分平静，心里松了一口气。
“一个人多危险。难不成你和井暄说好一起去了？”贝慈尔问。
井暄说：“没这回事。可没有人邀请我。”
“那就带我呗，正好有话跟你说。”贝慈尔说得干脆。
赵之旦插上一句：“哎呦，贝姑娘有什么话我们不能听的？周守立也是怜香惜玉的人，怕你跟去辛苦。”
贝慈尔回道：“没事，你多点担当，多拿点行囊，本姑娘就不辛苦了。你们忘了，这几天雪中行走，我比你们都走得快，还有什么不放心我的？”
周守立知道拗不过她，只好答应。
他走之前，到井暄耳边悄悄说：“你放心，我们去去就来。我这次有数。”
井暄点头微笑。
他们离开后，外头开始飘起小雪，淅淅沥沥的。
雪山里的天气总是阴沉，似乎还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着众人的气力。
井暄心神不宁，来回踱步。
赵之旦对他说：“看你心情不好。怎么了？要不出去走走吧？”
井暄有气无力地回道：“算了，漫天冰雪的，没什么好逛。”
“哎，这个时候散心最好，趁着现在雪变小了，可以一个人静一静。对了，看到那个山包吗？”
天地间，隐约可见几个山包重叠一起的。
“那个？”井暄指着最下面的山包问。
“没错，就那个小的，稍不费力就能上去。你猜猜，来时我可在上面看到什么？”
“看到什么？”
“雪莲花。”
赵之旦声调扬了起来：“异常珍贵的雪莲花，我说过的，记得吧。如此纯洁的花，亲自摘了送人，最能表明你的心意。它可不是寻常之物啊。”
“我？送给谁？”井暄怕被看出心思，避开了目光。
“送给你最想表心意的人呗。”
“对啊——”
井暄想了一想，觉得送给周守立不错，露出一丝羞涩的笑。
送花比掏心窝子简单多了，适合我，他应该会懂我的心意吧……
赵之旦也随他笑起来：“一个惊喜，多好！井暄，你放心去吧。我留在这看东西，不会有事的。等你回来！”
“行，多谢你的好主意！”井暄下定决心，走进雪里。
雪飘落在井暄头发上，显得格外动人。
他抬头，山包厚厚的积雪上，清晰可见一朵花。
含苞待放，有雪的纹理，有花的娇贵，扎根冰雪之中，凌寒盛开。
这样不寻常的花，送给周守立，他会开心的吧。
他会懂我对他不寻常的情感吗？
哎，希望他对我也有感情。
雪莲花近在咫尺，仿佛一跳就能抓住。
可冰天雪地之中，没有流水。
井暄再没有办法使用御水之术，只能靠自己踏着湿滑的冰凌，慢慢地爬上去。
爬了一半，井暄正准备继续向上，忽然听到底下传来声音。
他悄悄趴下去看，平地上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周守立，离开荒芜城后你怎么一直怪怪的？”
“何出此言？”周守立弯腰捡起一根枯树枝。
“你看着我——你都不怎么和我说话了。”贝慈尔提高了声音。
周守立看了她一眼，又立马低下头：“是吗？不止你，我和谁都不怎么说话。”
“为什么？”她问。
周守立默不作声。
贝慈尔忽然释然地笑起来：“我知道了。现在井暄也会了守护之术，你不用再向我请教了，自然不用讨好我，我说的没错吧？”
“贝慈尔，你看到了井兄的守护之术。”
“当然，那样强大的结界，苍屏塔上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怎么？他会守护之术也要瞒着我？对我不放心。除了这个，你们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周守立抬起头直视她：“不，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玄术是顿悟而来，并非先前学来的，虽然我也不清楚其中原理，但他之前真的不会，他也没有要存心欺瞒你。”
“你又不是他，倒很清楚他的想法。万一……他对你一开始就有隐瞒呢？”贝慈尔问。
“不会的。他不会的。”
“你就这么相信他？”
周守立点头：“我信他，相信他的为人。他若要背弃我，早可以这么做。同伴若是做不到信任彼此，怎能成为同伴呢？”
“我也想无条件地信任别人，但是……”贝慈尔想到了什么，轻轻叹气，看向漫天飞雪，“苍屏塔之战，因为赵之旦一句话，我便内心动摇。是否为了伙伴甘愿冒生命之险，我真不知道。我做不到你们这样。”
“可关键时候你没有抛下我们，你来了，救了我们。”周守立说。
“可……我还是被心中的想法吓到了。要是我当时退缩，岂不是……”贝慈尔不敢细细回想。
“好了，既然过去不要再想了。”周守立转而问道，“赵之旦当时说了什么话？我总觉得他对我们不怀好意。”
“别这样想，他不过是个胆小的普通人，那时吓坏了劝我观望一会。其实也没说什么，你别介意。他又不像我们会玄术，害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贝慈尔忙说。
“他城府深，你们没看出来罢了。我就是看不惯他。”周守立说。
贝慈尔叹气道：“又开始了。你呀，对他带有偏见。他只是懦弱，本心不坏。如今咱们该放下芥蒂，相互信任。毕竟大家都想要得道升天，为了集齐碎片，咱们不可产生分歧。”
“行，你说得是。我不该说这样的话，你也别对井兄多想。”周守立点点头，“咱们出来有一会了，赶紧把柴捆在一起带回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好。”贝慈尔转身而去。
他们该走了，我也是。井暄的脚蹲的有些麻木。
他把手撑在雪上，缓缓起身。
贝慈尔的声音又传来。
“周守立，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对井暄有意思吧？”
井暄起身的动作停在半空中。
“他啊——我们自然是很要好的朋友，不过都很正常。你说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我随口一问罢了，别紧张。”贝慈尔又说道，“我觉得他喜欢你，不只是普通朋友那种——你没感觉到吗？”
井暄心里一惊，脚打滑了一下。
一团雪落了下去，沉闷地响了一声。
“什么东西？”周守立的声音传来。
井暄紧张地不敢呼吸了。要是被发现自己在这偷听了半天，多尴尬啊。
此刻直接走的话很容易被发现。
到底走不走啊？
井暄正烦忧着，头顶传来吱呀呀的奇怪声响。
他抬头一望，瞬间整个身体变得僵硬。
“这是——”
他瞪大了眼睛。
巨大的雪球堆在山包上，一点一点地向外倾斜。
雪莲花夹在雪中，摇摇欲坠。
“雪崩！”
井暄意识到大事不妙，来不及顾虑别的，撒腿就跑。
但已经迟了。
雪球已从山头坠落，快速砸下来。
井暄急忙伸出手，试图使用御水之术。
可这冰天雪地里，哪来的水源？根本施展不了。
眼看雪块山崩海啸般过来。
慌乱之中，井暄张开双臂，施展出一个守护结界，将自己罩住。
巨大的撞击声回荡山间。
他小小的身子淹没在大雪之中。
“你说什么？”
周守立一拳砸向赵之旦，他的胖脸上瞬间凹下去一块，露出皮肤下的血红色。
贝慈尔死死拉住周守立，他的第二拳才落了空。
“我又不是故意的！”赵之旦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你再说一遍？井暄要是有任何事，我都饶不了你！”
贝慈尔也是又气又急：“这人生地不熟的，你还让他一个人出去。就算不是故意的，也是你不对啊。”
赵之旦见两人激动万分，声量小了下去：“我怎么拦得住他？你们也知道他——况且雪崩这事谁能预料？不能怨我啊。”
“你！”
周守立瞪了他一眼，又被贝慈尔拉住。
“咱们别内讧，先别急，先别急。”
“已经到晚上了，他还没回来，我能不急嘛。恐怕——和我们一样，真是遇到雪崩了。”周守立一脸担忧。
贝慈尔的脸在火光下显得苍白无力。
她叹了口气：“这下惨了，白雪茫茫，我们从哪里找啊？”
赵之旦沉默了一会说：“咱们明天找找附近有没有人？要是有人帮忙——”
“明天？”周守立不耐烦地打断，“这样的天气，就算像你这样皮糙肉厚，过一晚人也凉了。”
赵之旦不好说什么，只是低头，局促地搓着手。
“看！”贝慈尔突然跳起来，“那里！”
周守立顺势看去，雪中亮起一处灯火，微弱地跳动。
“那里有人！”周守立连忙起身，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我们快去找人！”
他们在雪地里跑起来。
大雪扑在他们脸上，化成冰冷的雪水，钻进衣口。
周守立什么都顾不上了。
只要还有希望，只要井暄还活着就好。
大约在雪山间跑了半个时辰，摔了不知多少跤后，他们终于跌跌撞撞，找到了灯火处。
那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木屋。
破旧不堪，像是常年无人打理被遗弃在荒郊野岭之中。
门外写着“黄口”二字，里面确实透出暖暖的亮光。
只是窗用纸密密糊了，光不是很亮。
周守立冲上前，对着门急促敲了两下。
里头的灯光似乎晃了两下，变得黯淡。
“开门！有人吗？请开开门。”周守立又敲了好几下门。
一定要有人啊！拜托了！周守立心中满是焦急。
贝慈尔和赵之旦也走过来，盯着紧闭的木门。
仿佛过了一百年，木门终于哀嚎一声打开了。
门内灯光昏暗，看不清楚情况。
“你好？”
周守立对着门里微微鞠躬。
门内伸出一只枯槁的手。
同时，一把柴刀伸出来，劈向他的脸。
[熊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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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雪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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