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蝉绕着神像走了两圈,站定在庄宴身边,手指摩挲着下巴问:“小庄,你说真知道教的人知不知道这个地方?”
庄宴瞥了他一眼,一脸“你在说什么屁话”的表情。
“我们都能轻松找进来,何况是在这个地方已经成立了近百年的真知道。”
慈蝉也意识到自己问了傻问题,悻悻的走开,又去研究神像。他像只灵活的猴子一般攀上基座,并且还试图顺着神像腿部的褶皱继续向上爬。
庄宴感觉头痛越来越明显,甚至连眼睛都有些发花。
他晃了晃脑袋,几乎怀疑自己是因为疼痛而出现了幻觉。
基座上那些石刻竖目似乎正缓缓向上翻动,阴嗖嗖的注视着仍在攀爬的慈蝉。
庄宴沉默了,他想用指尖揩一下眼皮,却看到指缝间未净的泥垢,只好改用手掌揉了揉眼。
“光头,别爬了。”庄宴突然开口,吓住了正跃跃欲试的卜一杨,也让已经爬到神像腹部的慈蝉停了下来。
慈蝉低头望下来:“怎么了?”
庄宴盯着那些已经转向自己的石刻竖目,喉头发紧:“不对劲,这些眼睛……会动。”
“什么?”慈蝉一惊,扭头就要往下滑,却迎面撞上一张硕大的石脸正缓缓垂下。
“快下来!”庄宴在下方喝道。
慈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手一松,整个人沿着神像往下出溜,一路噼里啪啦的滚落下来。
幸好雕刻的褶皱细致,缓冲了跌落的力度,让他较为平缓的滑到基座边缘。
庄宴强忍着不去看那些转动的眼睛,在基座下张开双臂:“跳下来,我接住你。”
慈蝉看着那个高度,腿有些发软。
可神像已经开始剧烈抖动起来,就像是活过来一样。
他心一横,喊道:“你一定要接住我——”
虽然慈蝉年纪小,个头也比庄宴矮些,但他生活上没受过什么亏待,体重颇为实在。
他咣叽一声砸在庄宴身上,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庄宴被砸的七荤八素,咬牙切齿的骂道:“等出去后,我要把你塞给小况,和喵喵一起减肥。”
神像已经从坐姿变为半蹲,眼看就要完全站立。
阿莱夫妇跑过来,帮着慈蝉拉起庄宴,心急如焚的问:“现在怎么办?”
她盯着那些骨碌骨碌转动的眼珠子。
“这神像……看起来不太友好。”
神像忽然一个挺身,就那么僵直着站了起来。
庄宴看着它灵活的动作,觉得自己的观念都被颠覆了,石头做的东西也能这么灵活吗?传说中巨神明的力量就这么邪乎?
下一秒,慈蝉大喊:“跑啊——”
神像一脚从基座上踏了下来,力道千钧,震起滚滚的灰尘,庄宴他们要是跑慢一步,已经被那只脚踩成一片了。
阿莱两人很聪明,她们紧紧跟在庄宴的身后,边左突右闪边大声问:“我们该跑到哪里啊,这个神像这么大,我们跑不过啊!”
一只坚硬的触手狠狠甩落在庄宴面前的地砖上,溅起了稀碎的飞石。他就地一滚,利落的绕过触手,朝着神像后面漆黑一片的宫殿跑去。
开团速跟。
慈蝉拔腿就跑,卜一杨也拉着阿莱紧随其后。
神像沉重的步伐震得地面不住颤抖,石质触手接连砸落,在光洁的地砖上留下蛛网般的裂痕。
庄宴矮身避过横扫而来的触手,碎石擦着他耳际飞过。
四人沿着之字形路线狂奔,险险避开一次次攻击。
慈蝉的披风被飞石划破,阿莱夫妇互相搀扶着艰难跟上。
就在石像巨掌即将拍下时,他们终于冲上神殿漫长的台阶。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的瞬间,追在身后的轰鸣戛然而止。
回头望去,那尊巨像居然在殿前缓缓盘坐,双眼安详的闭着,仿佛从未苏醒。
神殿倾斜的屋檐投下大片阴影,恰好将神像笼罩其中。
众人这才得以喘息,抬头细看这座建筑。
神殿完全违背重理的依附在近乎垂直的岩壁上,无数粗大的木柱深嵌山体,撑起层层叠叠的殿宇。
飞檐是群鸦振翅,斗拱如白骨勾结,整体结构呈现出一种摇摇欲坠的平衡感。
彩绘鲜艳得刺目,朱红靛蓝肆意泼洒,金线在昏光下泛着不祥的光泽。
雕花繁复到令人窒息,每一处梁枋都刻满扭曲的竖目纹样,镂空之中的眼珠缓缓转动。
整座建筑既保持着传统殿阁的典雅骨架,又透出某种非人的质感。
它静静矗立着,美丽得让人心悸,邪恶得令人胆寒。
四人对视了一眼,伸手扶在高耸的门上,同时向内使力。
沉重的大门摇摇欲坠,发出吱呀作响的刺耳声音。
沉重的殿门在四人合力下缓缓开启,一道缝隙中迸发出灼目的金光,迫得他们抬手遮挡。待光芒渐散,庄宴率先踏入殿内。
宫殿内部与外部木质结构迥异,通体由某种光滑的金属构筑而成,泛着冷冽的光泽。
殿顶同样散发着橙黄色的光晕,将整个空间照得恍恍惚惚,入梦境一般。
墙壁上雕刻着繁复的浮雕版画,线条流畅细腻,内容却令人胆寒。
尽是活人献祭的场面,血腥而直白。
阿莱脸色煞白,迅速躲进卜一杨怀中。
她一转头,看见庄宴已站在大殿中央,而他的面前,是一个巨大的球形仪器。
神明的造物之下,人类何其渺小。
庄宴凝视着缓缓转动的球体,问慈蝉:“认得这东西吗?”
慈蝉仰头端详片刻,语气带着惊叹:“居然是浑天仪。”
庄宴默念了一边这三个字,随即问道:“用来做什么的?”
“用来观测和演示天象。”他绕着仪器走了半圈,啧啧称奇,“这简直是活化石……在现存的人类历史记录里,从来没见过实物。”
“我一直以为,它只是个传说。”
庄宴唇角微扬,似笑非笑:“是么?”
他抬起素白的手指,轻轻点上浑天仪外围一根触手状的装饰。
冰凉滑腻的手感让他一阵恶寒。
或许是触发了什么机关——
霎时间,殿顶金粉纷扬而下,如同无数振翅的蝴蝶,在橙黄光晕中翩跹流转。
庄宴立于这金色蝴蝶的中心,抬眼望到了一个人。
扶光静立在二层的环形栈道上,垂眸俯视。
流光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晕,衬得那张脸愈发清俊得不似凡人。
他唇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意,眼神平和淡然,比外面的神像更像神明。
隔着纷飞的金粉,庄宴没有说话。
慈蝉实在是个破坏氛围的好手,他扑棱着落在身上的金粉,大呼小叫着,披风簌簌作响,像一只笨拙的蝙蝠。
“这什么鬼东西啊啊啊啊——”
“别叫了小光头,这是巨神明对客人的欢迎仪式。”楚豫从右侧的木质楼梯上缓步而下,掏着耳朵状若不耐。
他径直路过慈蝉,走到了庄宴身侧,脚步微顿,声音压得极低:“扶光受了伤,情况不乐观,他不想让你知道,你……冷静些。”
受伤了……
伤在哪里了……
庄宴瞳孔骤然扩大,刚要开口,就看到了楚豫长辈一般温柔又无奈的神情,他垂下眼,将话咽了回去。
扶光似乎并未察觉这边两人的交流,从楼梯下来后便快速跑到庄宴身边,左看右看,发现他一切安好时神色稍缓,也就放下心来。
随即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轻缓却带着刺。
“有些人啊,说好的汇合后一起行动,转头就自作主张,还玩起瞒天过海的把戏。”
他忽然转向慈蝉,声线陡然转冷,“你说是不是,慈蝉?”
慈蝉张了张嘴,百口莫辩。
庄宴却平静的打断了他:“是我的错。”
他迎上扶光的目光,坦然道,“判断失误。”
扶光深知他的性子,能得一句认错已属难得。
他凑近庄宴,眼睛弯了起来,笑意盈盈,在众目睽睽之下,很轻的碰了碰对方的唇角,声音低柔:“没关系,我总会原谅你的。”
庄宴唇角微扬,眼底却无笑意,想起楚豫方才的话,心中冷然。
是么?
可我未必会原谅你。
“哇哦,好甜。”阿莱在一旁拉着卜一杨的手小声惊叹,踮了踮脚尖。
扶光这才注意到这对陌生男女,挑眉看向庄宴。
庄宴简要将阿莱夫妇的身份及之前的经历简单交代了一下。
但他刻意隐瞒了在教里的事情。
扶光也没有多问,点点头:“我们经历类似。”
庄宴又转而问道,“河边那几个人是你们解决的?”
“是楚豫动的手。”
听到和王选有关的事情,阿莱也顾不上对陌生人的害怕和警惕,急忙上前:“那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孩子?”
本来在一旁笑嘻嘻看戏的楚豫神色一凛:“什么孩子?”
“是我朋友家的孩子,叫小六,”阿莱急切道,“我想知道他……”
“他还活着吗?”
楚豫神色稍缓:“他没事,我们把他藏在安全的地方了。发现他的时候,他差点成了那几个畜生的盘中餐。”
他语气沉了下来,“这鬼地方,居然有人吃人。”
阿莱脸色骤变:“什么?”
楚豫解释道:“那孩子说,他在家门口玩耍时被那几个人掳走。他们说下面已经找不到可以吃的东西了,小孩的肉嫩,要开开荤。”
他顿了顿,与扶光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俩一怒之下就……”
“就把他们都砍了。”扶光平静地接上。
“过河后,发现河岸那边有怪物在撕咬尸体,我们不敢多留,就没再管,只是把小孩儿带走了。”
想起小六圆嘟嘟的小脸,楚豫的神色缓和了一些,说:“等我们办完事,就把小六送回他家人身边。”
“可是……”庄宴徒劳的张了张嘴,“可是他的家人,已经都被杀死了。”
那个小孩,才逃出生天,就要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实在是……
空旷的神殿之中,一片死寂。
神明墓下,子民却过着这样的生活……
庄宴抬眼看向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忽得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果然,只是人类随意冠名的假神吧。
亲爱的们,热情起来鸭[烟花][烟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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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神仙宫(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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