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姜妧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眼中的认真与温柔，心跳也在不知不觉间漏跳了一拍。
然而，就在这暧昧旖旎的氛围几乎要达到顶点时，楚凌那张清雅俊美的脸在她视线里忽然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姜妧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凑近了一些定睛去看，对面楚凌那张模糊的脸上竟赫然浮现出两个清晰无比的宋体字——男配。
男配？
嗯？
什么男配？
姜妧吓得一个激灵，倏地想要站起身。
然而，身体摇晃间，预想中跌落栏杆的失重感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是掌心之下枕褥的柔软触感。
她眨眨眼，茫然地环顾四周。
雕花拔步床，绣着缠枝莲的锦帐，床边小几上散发着安神香气的鎏金香炉……
这是她的房间，而她此刻正坐在自己的床榻上。
原来是做梦。
难怪楚凌的脸上会出现那么离谱的字。
姜妧抬手揉了揉有些晕沉的太阳穴，自己这一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职业病犯了，才会做这么光怪陆离的梦。
只是脑海中楚凌最后说的那句话时的眼神，未免也有些太真实了些，那话……是他说的吗？
可是楚凌怎么会对她说那种奇怪的话？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灵犀端着温水盆和毛巾走了进来，见姜妧已经坐起身，正扶着额头，一副宿醉未醒的难受模样，灵犀不由抿嘴笑了笑，走上前来。
“姑娘醒啦？”灵犀将水盆放在架子上，一边拧着温毛巾，一边笑着说道，“还是温小公子最是贴心，一早就算准了姑娘您喝了酒起来必定要头疼，天还没亮透呢，就遣了他身边的小厮送了一盅醒酒汤来，一直在小厨房里温着呢。奴婢这就去给您端来？”
她接过灵犀递来的温毛巾敷在脸上，感受着自己脑仁儿突突的跳，看来昨晚的果子酿喝得有些多了，闷闷的声音从毛巾下传来：“嗯，去吧。”
灵犀应了声“是”，正要转身出门去取醒酒汤，忽然又想起一事，停下脚步回身道：“对了姑娘，方才温小公子让小厮送药来时还问，等下您要不要一同去郡城里转转？他说来了这南陵郡好几日了，整日闷在府里，连城门朝哪开都快不记得了，实在无趣得紧。”
姜妧正觉得脑中晕晕乎乎，梦境带来的恍惚感，还有楚凌最后的那句不知真假的话盘旋不去，让她心绪有些纷乱。
听到这个提议，她想了想，觉得出去走走也好。
于是她点了点头，对灵犀道：“行。你告诉他，等我用了醒酒汤，收拾一下便去。”
喝了醒酒汤，姜妧觉得额角的胀痛缓解了不少，整个人也清爽了许多，她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带着灵犀出了院门。
才穿过门廊，就看到温子辰和楚凌二人已等在抄手游廊下。
看到楚凌，姜妧脚下步伐不由微滞。梦中那句不知是否出自他口中的话蓦地浮上心头，她脸上掠过一丝讪然。
怎会梦见楚凌？难不成自己的内心深处其实垂涎于他？
温子辰正百无聊赖地用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地上的石子，看见姜妧过来，眼中顿时漾出笑意，笑嘻嘻地迎了上来。
“妧妧，头还疼不疼？”他凑近了些，仔细看了看姜妧的脸色，见她虽施了薄粉，但精神还好，眼底也没有太多宿醉的疲惫，这才放心地点点头，“看来我那醒酒汤效果不错，还得是我开的方子好使。”
姜妧笑着嗔了他一眼：“少贫嘴。”
她看向楚凌，微微颔首：“楚大哥，你也来了。”
楚凌语气温和，唇边含笑望着她道：“嗯，温小公子说，我该多出去走走。妧妧昨晚睡得可好？”
这话让姜妧身子不由又是一僵。
她抬眼看向楚凌，只见他眼底含着清浅笑意，目光正静静落在她脸上。
姜妧心绪霎时有些纷乱，一个念头忽地浮上心头。
话说……昨晚她是怎么回房的？
温子辰在一旁听得不耐烦，“不是说要去城里转转吗？走吧。”
他对姜妧做了个“请”的手势，兴致勃勃地道，“我打听过了，南陵郡虽不比京城繁华，但城南的市集也很有特色，有许多本地特有的小吃和玩意儿，还有一家老字号的药膳铺子据说很是出名，正好去瞧瞧！”
三人说着，便并肩朝着府门外走去，祁风和墨七自觉地跟在后头几步远的地方。
马车在南陵郡的街道上缓缓行驶，窗外人流熙攘，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充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
道旁虽偶有衣衫褴褛的乞丐蜷缩，但市面大体安宁，百姓往来如常，倒显出一番许久未见的祥和安定。
马车在城南一家古朴雅致的药膳铺前停下，才刚下车，便有隐隐药香混合着食物香气飘入鼻尖。
门前伙计见三人气度不凡，忙不迭迎上前，引他们上了二楼雅间。
雅座临窗，视野极佳。
温子辰接过菜单，眉眼间带着几分跃跃欲试的得意：“这店我可是打听清楚了，做药膳最是一绝，尤其擅长安神补气，调养身子，正合你们二人的需要。”他说着便低头细看，兴致勃勃地研究起菜单，开始与伙计低声讨论起来。
姜妧正对楚凌而坐，因着昨晚那个离奇的梦，现在面对楚凌，她实在觉得有些局促，便侧过脸望向窗外街景。
楚凌却仿佛丝毫未觉，动作从容地将桌上刚沏好的茶，轻轻推了一杯到姜妧面前，声音温润，关切地问道：“妧妧在看什么，如此出神？”
姜妧回过神，低声道了句“多谢”，捧起茶盏抿了一口，却霎时蹙起眉尖：“这茶怎这么苦？！”
一旁伺候的伙计连忙笑着解释：“姑娘莫怪，这是东家新换的方子。近日南淮郡不是闹起瘟疫了么？咱们铺子里平日就备着不少药材，东家便说将这茶略作调整，添了几味清肺解毒扶正避秽的草药，虽入口微苦，但回甘绵长，姑娘细品便知。”
姜妧依言咂味，果然喉间渐渐泛上一股醇厚甘香，可她自幼怕苦，仍是轻轻将茶杯推远了些。
恰在此时，隔壁雅间传来清晰的议论声：
“唉，你听说了吗？南淮郡那边瘟疫越发厉害了，死了不少人呐……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谁说不是？幸亏咱们南陵与南淮之间还隔着一道山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当初郡守大人下令紧闭城门，不准灾民涌入，还被那帮不知疾苦的酸腐秀才写诗作文骂得狗血淋头，如今看来，倒是明智之举。若真放人进来，咱们这南陵郡哪还能有安生日子？”
姜妧听着，心不由得一点点沉了下去，揪得紧紧的。
南淮郡那边的情况，很严峻吗？
又听另一人压低声音问道：“不是说，定远王殿下亲自前去坐镇了么？”
旁边有人叹了口气，语气悲观地说道：“殿下是战神不假，可那是瘟疫啊，他又不是大罗金仙，血肉之躯，怕是也……”
话未说完，便被同伴急急打断：“慎言！慎言！祸从口出啊！”
邻座的谈话声低了下去，再也听不清了。
可那些话语，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姜妧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让她心乱如麻，再也无法平静。
她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萧绝是男主，男主有光环护体，是绝对不会有事的！他是这个世界的中心，是气运之子！
可是，心底还有一道声音在提醒她，那些人说得对。
萧绝在这个剧本里，也是血肉之躯，不是大罗神仙，这场瘟疫原本在剧本里根本就不存在，如今剧情已偏离了轨道，出现了变数，那所谓的主角光环会不会失效呢？
如果萧绝这个男主出了事，那这个世界……会不会随之崩塌？
那她呢？这个世界的炮灰，是不是也会大难临头？
没错，她不能让萧绝出事！
“妧妧？妧妧？”温子辰见她失神，半天不动，，连叫了她几声，“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点心都上了，你尝尝看，这个糕点我是按你喜欢的口味点的，应该合你胃口。”
姜妧回神，对上温子辰的目光，她勉强笑了笑，依言夹起那块晶莹剔透的点心咬了一小口。
若是平时，她定会喜欢这清甜软糯的口感，可此刻吃在嘴里，却只觉得干涩难以下咽，如同嚼蜡，所有的味觉似乎都随着纷乱的心绪一起失灵了。
她费力地将口中那块糕点咽了下去。
对面的楚凌将姜妧脸上的担忧和失神尽收眼底，他执起茶壶，为自己重新斟了一杯茶，缓缓送至唇边，又呷了一口，仿佛在品味着什么。
放下茶杯，他目光温和地看向姜妧，语气平淡却一针见血地问道：“妧妧……是在担心定远王殿下？”
姜妧抬眸，猝不及防地撞进他那双看似温润如玉，实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中。
那目光让她感觉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被看了个通透，一阵心慌意乱袭来，她下意识地别开眼，声音有些发虚地辩解道：“没，没有，我是担心瘟疫。”
温子辰似乎没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又给姜妧夹了一筷子清热润肺的百合炒山药，试图宽慰她：“哎呀，你就别瞎担心了。听说圣上极为重视，派去了不少医官。再说，殿下前几日不是亲自去了吗？肯定能控制住的，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姜妧转头看向温子辰，问道：“真的吗？你真的觉得不会出大事？”
她的语气有些急切，仿佛是需要一个肯定的答案来稳住慌乱的心神。
温子辰被她这郑重其事的追问弄得一愣，看着姜妧异常认真的表情，他原本笃定的语气不由得磕绊起来：“应，应该是吧，这么多人都去了……”
姜妧皱眉。是啊，温子辰的答案又能保证什么呢？
这时，楚凌再次开了口：“瘟疫之事，非同小可。妧妧，你我皆是不通医术之人，贸然前往，非但于事无补，恐怕反而会添乱。”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姜妧脸上，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姜妧知道，楚凌看穿了她方才那一瞬间冲动的念头，而他的话是对的。
她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攥住了衣角。
可是明白道理是一回事，放下担忧又是另一回事。
她的剧本出了事，她真的不该去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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