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训基地的宿舍是老旧建筑，铁架床随着翻身会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周鹤川推门进来时，临怀正站在窗边，手里捏着三枚十元硬币在月光下反复检查成色。
"电话亭的找零？"周鹤川把行李箱推到墙角。
"嗯。"临怀将硬币按面值大小排列在窗台上，"担心停机想着备着，好在宿舍下面有电话亭。"
熄灯后，周鹤川在黑暗里听见对面床铺传来规律的纸张翻动声。他摸出颗葡萄软糖递过去："补充血糖。"
"不用了。"临怀的声音混着钢笔沙沙声。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见两人床头各自摆着的手机——一部上交前拍的最后一张照片是江屿夏趴在课桌上睡觉的侧脸；另一部锁屏显示着未发送的消息草稿：公共电话亭的投币口有磨损，建议使用纸币。
集训基地的熄灯哨响过三遍，周鹤川摘下眼镜，看见对面床铺的手机屏幕在黑暗里亮起幽蓝的光。临怀侧身对着墙壁，压低的声音混着老式诺基亚特有的电流杂音："动能定理那道题，你列的第二个公式单位不统一。"
周鹤川无声地挑了挑眉——这个号称"手机已上交"的人，此刻正用藏在《电磁学原理》书皮里的备用机通话。窗外的探照灯扫过，照亮临怀绷直的肩线，也照亮他耳后那抹不自然的红。
"......把千克换成克再算一次。"临怀突然把手机往周鹤川方向递了递，"他要问你抛物线题型。"
听筒里传来沈知奕模糊的抱怨声："临怀你作弊！说好只问周鹤川作息时间的！"
周鹤川接过手机时，指腹蹭到机身背面贴着的便签条——上面精确记录着每次通话时长，最短1分13秒，最长6分28秒，旁边还标注着「剩余话费：37.5元」。
"江屿夏。"周鹤川开口的瞬间，听见电话那头传来课本落地的闷响，"你物理作业最后一题——"
"我没想问这个！"沈知奕的背景音里，江屿夏的声音陡然提高，又立刻压低，"......就是测试下信号。"
临怀突然坐起身，从枕下抽出一沓纸。周鹤川瞥见最上方那页写着《沈知奕的养生大全》，而自己手边笔记本里，正摊开着《江屿夏错题统计表》。两人在黑暗中对视一眼，各自别开了脸。
"信号测试完毕。"周鹤川把手机扔回去，"建议明天改用东区电话亭，金属外壳能形成法拉第笼。"
临怀点头，在便签上补了一行小字。通话结束的忙音响起时，宿舍门突然被敲响——查寝老师狐疑的脸出现在门口："刚才谁在说话？"
"讨论题型。"周鹤川举起手里的《糖分代谢研究笔记》。
"梦话。"临怀面无表情地展示《电磁学原理》。
老师离开后，备用机屏幕再次亮起。沈知奕发来的照片里，江屿夏正对着周鹤川的空座位发呆，桌上摆着三盒葡萄软糖。临怀保存图片时，周鹤川已经在本子上画好函数曲线——横坐标是日期，纵坐标是糖盒数量，终点停在集训结束那天。
清晨的操场还带着露水，周鹤川和临怀并肩站在起跑线上。远处山间的雾气还没散尽，朝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今天训练量减半。"临怀突然开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运动手环。
从包里取出保温杯，杯身上贴着的便签写着"枇杷膏 蜂蜜"。他拧开杯盖，热气在晨光中袅袅升起。
教练的哨声响起，两人同时迈出脚步。不同于往日精确计算过的步频，今天的节奏明显放慢了许多。周鹤川的呼吸比平时深长，临怀的步幅也缩短了十公分。
"昨天电话的时候，"临怀的声音混着晨风，"他说想吃学校后门的糕点。"
周鹤川嘴角微微上扬："江屿夏也是，说物理作业还留着最后两道题。"
跑道旁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两人的影子在阳光下渐渐重合。经过第三个弯道时，临怀突然加快脚步，周鹤川立刻会意跟上——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默契，就像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此刻一定也在想念。
训练结束，汗水浸透了运动衫。临怀从包里拿出两条毛巾，将其中那条绣着小小药囊图案的递给周鹤川。
"下周就回去了。"周鹤川接过毛巾，上面还带着淡淡的草药香。
临怀望向远处，目光似乎穿透了群山："嗯，学校里的樱花应该开了。"
操场边的长椅上，放着两瓶刚开封的运动饮料。一瓶旁边摆着撕开的润喉糖包装，另一瓶的瓶身上，贴着张写满注意事项的便利贴。
顾迟舟把餐盘往桌上一放，试管造型的钥匙扣撞在金属桌面上发出清脆声响。"你们物理组根本不懂，"他抓了抓乱糟糟的短发，"昨天李老头让我们徒手摸液氮。"
周鹤川的筷子停在半空："零下196摄氏度。"
"可不是！"顾迟舟撸起袖子，露出手腕上还没消的红印，"老子现在写方程式都手抖。"他忽然压低声音，"最变态的是隔壁实验台的林教授..."
临怀正用筷子尖将姜丝排列成拒绝的符号，闻言抬眼看向顾迟舟的运动手环——心率显示98，比平时高了20%。
"那疯子让我们闻氨水纯度，"顾迟舟的餐叉在可乐鸡翅上戳出好几个洞，"说是培养'化学直觉'。"他突然从裤兜掏出个皱巴巴的口罩，"看，小张当场就吐上面了。"
周鹤川推了推眼镜："黏膜损伤概率..."
"百分之二百！"顾迟舟灌了口冰水，"你们组最多算算重力加速度，我们可是拿命在做实验。"他忽然瞥见临怀手边摊开的《常见毒物急救手册》，立刻把椅子往后挪了半米。
周五下午的集训结束铃刚响，顾迟舟就堵在了302宿舍门口："赶紧的，老街那家药膳铺五点关门！"
周鹤川正在给行李箱里的葡萄软糖做防震处理，闻言推了推眼镜："步行需要23分钟。"
"18分。"临怀已经拎起外套，"走西门捷径。"
老街的青石板路上，三个集训生走得飞快。顾迟舟的运动鞋踩过水坑，溅起的泥点沾在周鹤川的裤脚，临怀则始终保持着与两人恰到好处的距离。
"就是这儿！"顾迟舟猛地刹住脚步，差点撞上药膳铺的门框。玻璃柜台里，杏仁陈皮糖在暖光灯下泛着琥珀色光泽。
临怀的指尖在柜台敲出三下节奏："两盒糖，一罐秋梨膏。"顿了顿又补充，"要上周三生产的批次。"
周鹤川则转向角落的文创区，拿起那个烧杯造型的马克杯。杯底贴着的价签被他用身体挡住，耳尖却微微发红。
"哎哟——"顾迟舟突然从特产区蹦过来，手里晃着两罐"火山爆发辣酱"，"给张祐宁的'惊喜'！"
临怀结账时突然转向冰柜，取出三瓶标着"高原牧场"的玻璃瓶酸奶，瓶身上"零咖啡因"的红色印章格外醒目。
"需要特殊包装。"他将酸奶递给店员，同时递过去一张折叠整齐的注意事项单。
顾迟舟凑近一看，纸上密密麻麻写着：
1.全程保持4℃±0.5℃
2.避光运输
3.禁用干冰（可能引发神经兴奋）
"这规格..."顾迟舟摇了摇头，"比我们化学组的标准溶液还严格。"
周鹤川注意到临怀手腕上的智能手表正在记录环境温度，表盘角落闪烁着小字：「距上次发病：127天」。
回程的校车上，临怀把保温箱抱在胸前。每当经过减速带，他的手臂肌肉就会绷紧。
校门口的樱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临怀站在树荫下，目光在人群中来回扫视了三遍。他抬手看了看腕表，眉头微微蹙起——已经比约定时间过了17分钟，这完全不符合沈知奕一贯的守时习惯。
"沈知奕人呢？"临怀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
南枝、池珏、江屿夏和张祐宁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张祐宁挠着他那头乱糟糟的头发，磨磨蹭蹭地站了出来："那个...临怀啊，有个事儿得跟你说一下。"
"说。"临怀简短地回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那瓶雪山酸奶的标签。
"这个星期吧..."张祐宁支支吾吾地比划着，"我们总共就见过小知奕两次，神出鬼没的，跟个幽灵似的。"
临怀立刻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给他打电话了吗？"
"打了打了！"南枝赶紧接话，马尾辫随着她点头的动作一晃一晃的，"但他每次都说在忙，没说两句就匆匆挂断了。"
池珏突然举起手，像课堂上回答问题似的："我前天在图书馆看见他了！他跟那个新来的转校生在一起..."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嘟囔。
"对对对！"张祐宁猛地一拍大腿，差点把旁边正在喝饮料的江屿夏吓得呛到，"就是那个据说有背景的转校生！听班上同学说，他俩最近形影不离的，连午饭都一起吃..."
江屿夏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张祐宁你少在这儿添油加醋。"他转向临怀，语气认真了些，"小知奕可能是被班主任安排带新同学熟悉校园环境。你知道的，他一向都挺热情的。"
临怀没有立即回应，而是快速调出手机里的APP——沈知奕的步数记录赫然显示：最近七天平均每天18743步，是平时活动量的三倍有余。这个数据让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现在具体在什么地方？"临怀的声音依然平静，但熟悉他的人都能听出其中暗含的紧绷。
四个人齐刷刷地摇头，动作整齐得有些滑稽。张祐宁突然一拍脑门："等等！我昨天听三班的人说，那个转校生好像喜欢搞乐队，我这两天听他们班的说音乐教室……"
话音未落，临怀已经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学校走去，手里还紧紧攥着那瓶特意从集训地带回来的雪山酸奶。他的白衬衫下摆被风吹起，露出别在后腰处的集训基地急救哨——这个平时严谨到近乎刻板的人，此刻的步伐却带着罕见的急切。
奶茶店的玻璃门被推开，风铃叮当作响。顾迟舟把一杯冰镇柠檬茶推到桌子中央："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张祐宁猛吸一口珍珠奶茶，珍珠卡在吸管里发出响亮的"嗖嗖"声："简单来说就是——临怀才去集训三个星期，回来就发现小媳妇跟一个搞乐队的混的关系户跑了！"
"噗——"南枝的芒果冰沙差点喷出来，"你这什么破比喻！"
"但很贴切啊。"池珏慢悠悠地搅动着她的芋圆奶茶，"你们没看见临怀刚才那眼神，跟扫描仪似的。"
江屿夏摩挲着周鹤川送的陶瓷杯，杯壁上烧杯造型的凹凸纹路硌着指尖："其实小知奕就是追星上头..."
"问题就在这儿！"张祐宁一拍桌子，震得顾迟舟的柠檬茶晃出几滴，"那个陈默认识他偶像！这叫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
顾迟舟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纸袋："差点忘了，给你们带的特产。"
南枝和池珏的手链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张祐宁抱着那罐"地狱辣"酱笑得见牙不见眼："老顾！你是我亲兄弟！"
"审美终于正常一次。"池珏晃了晃手腕，金属挂坠叮咚作响，"比某些人送的荧光色发卡强多了。"
张祐宁正要跳脚，却见周鹤川从公文包里取出个精致的盒子。江屿夏打开时，杯子里投下暖黄的光晕，他忽然发现杯身侧面藏着一颗凸起的Q版小橘子，在烧杯造型的严肃线条里显得格外活泼。
"这..."他的指尖蹭过那个可爱到犯规的图案，"实验室周边还走萌系路线？"
周鹤川说："促销赠品。"他的耳尖却悄悄红了——没人知道他曾在礼品店柜台前站了十七分钟，只为在一堆烧杯杯里挑出唯一带小橘子的款式。
张祐宁突然把辣酱罐子怼到杯子旁边："看看！这才叫男人的礼物！"红彤彤的"地狱辣"标签正好和小橘子脸对脸，像在吵架。
"幼稚。"池珏晃着手链上的小试管吊坠，"人家送的是心意，你那就是恶作剧。"
南枝突然凑近杯子："咦？底下有行小字..."
江屿夏慌忙把杯子转开，却已经看到杯底那行激光刻印的英文：
"Orange you glad to meet me?"
小知奕他们那边的情节我估计不会写了[抱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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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Orange You Gl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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