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里只剩下一个人的呼吸。
林玄眨眨酸痛的眼睛,正要强打精神为江庆云操办后事。
一摸口袋,耻辱感油然而生。
这并不是他不思进取,事实上为了减轻养父的负担,林玄从初中毕业就开始打黑工,上大学之后更是励精图治,给自己写了满满一张计划表,不出意外的话,等到大学毕业,他将会成为一个百万富翁。
然后他的致富大业就不出意外地出意外了。
自从加入社畜阵营后,林玄是摇过奶茶进过厂,做过主播卖过萌,但不知为什么,每次他的存款一超过五百,就肯定出事。
单纯丢钱都是小事,生病也是家常便饭,至于老板拖欠工资连夜跑路,路上被飞车抢手机更是时有发生。
大学领了做家教的第一桶金后他兴致勃勃骑着共享小电驴回学校,在距离学校还剩两个路口的拐弯被斜刺里冲出来的宝马撞了个人仰马翻,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的一瞬间他以为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了自己,没想到司机肇事逃逸不说,路口的监控还坏了,家教费用全贴给了医院不说还倒欠同学三百。
小时候有个算命的说他是百世穷命,林玄果断转信唯物主义。
信了快二十年,发现人有时候还真不能不低头。
林玄没办法。
他躺平了。
人一旦躺平,天长日久的,就会变得比棺材板儿还平。
目前他除了做学生之外唯一的副业就是在网上兼职自媒体,主攻穷鬼赛道 “大学生挑战一块五过一天”,发了一百二十三条作品粉丝量高达五十九人,这会儿刨去路费,他手机里仅剩两百四十二元钱。
办个正经丧事是差亿些,买把铁锹挖个坑把自己跟江庆云一起埋了倒是还有富余。
正在发愁时,忽从门口探进一个人头来。
来人约摸三十岁,中等身材,比林玄这个从小营养不良但依然顽强成长到一米八的矮了个头顶,身上穿着一件破抹布似的藏青色短道袍,下身是同色同套一条腿长一条腿短的裤子,窄长脸上一双大小眼不住打量,显然是个行业油子。
看到已经咽气的江庆云,他叹息一声,走到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又嗡嗡嘛嘛地念了一段咒语,之后把手在裤子上擦了擦,向林玄一递,没忍住打了个酒嗝:“这位小友好,我是村里安排的新任庙祝郭守成,你就是江师傅的儿子吧?”
林玄“嗯”了一声,礼节性握了一下他的手掌尖,郭守成不等他说什么,自己扯过一个小马扎坐下,拉开了话匣子:“你放心,在你回来之前,江师傅已经把自己的后事安排好了,不办酒席不设灵堂,一切从简……”
他眼珠滴溜溜一转:“不过我觉得,老人这么说是心疼儿女不想破费,但咱们做儿女的但凡有孝心,总要让老人走得风光一些,你觉得呢?”
林玄知道他的意思,事实上就算不用他说,自己也没打算让师父裹一副薄棺就这么走了,于是问:“郭师兄以为该怎么办?”
这声“师兄”叫得熨帖,郭守成“嘿”地一笑:“江师傅在世的时候对我不薄,我怎么可能看着他潦草下葬,这么多年我游历四方,也认识几个会做法事的道士,我都计划好了,到时候就由我带着几个师傅替江师傅送葬,你只需做好你的孝子,什么都不用操心……”
原来是专业团队,林玄麻木地想,却见郭守成语调拖沓下来,转成一副为难的样子:“只是你师兄我虽然不在乎银钱,但是其它师傅却还是要靠这行果腹的,所以这费用方面……”
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比了个“五”。
“我明白。”
林玄转身走到墙角的柜子前,从身上摸出一个钥匙串用其中的一把小钥匙打开上面的锁,果然在角落里放着几叠纸币,张张都是旧的,不出意外这些钱应该刚好足够他读完大学。
他从里面抽出一沓关上柜门,郭守成立刻把抻长的脖子缩了回来,林玄把纸币用桌子上放的红纸三两折包了交给郭守成:“谢谢师兄,这点薄礼不成敬意,就麻烦你和师傅们了。”
郭守成接过来一摸,满意地笑了:“好说好说。”起身三两步跳着出了门。
林玄亲自把江庆云的尸身安放进棺材,将拇指上晃里晃荡的扳指摘下,随便找了一根绳子穿了挂在脖子上,然后对着镜子给了自己一巴掌,一个有手有脚的成年人,回家办丧事竟然还要掏老爹的本儿,没出息。
到底江庆云生前积德,对相亲邻里有求于他的能帮忙的地方从不推辞,碰上富的呢就收些劳务费,遇上口袋拮据的分文不取,所以有不少人愿意帮他操办丧事。
加上郭守成的帮忙,狭小的村庙里很快便支起了灵棚,几个穿着法衣的道士外加郭守成在灵棚前绕着一个火盆吹吹打打,哀乐飘出了一条街。
庙里很快便挤满了前来吊唁的人,林玄换上白麻布孝衣,披着斗篷站在灵堂前向来宾还礼,他这样一身白,越发显得眉尾小痣红得好似朱笔点上去的一般。
刚在村委处理完公事的村长赵如海扎着一根爱马仕皮带,一步三晃地走进来,见到林玄便是一愣,几年不见,这孩子倒是出落得越发漂亮了。
但是漂亮有什么用,这么个没出息的穷鬼命,亏得自己那小女儿竟然还对他颇有垂青,看人的眼光比嫁了省城富二代做古董生意的大女儿差远了。
他捻香祭拜之后走到林玄跟前,一双肥厚的手握住他的,另一只手去擦眼泪:“可怜的孩子,江师傅一生行善积德,老天怎么就这么不公,把他老人家叫走了……”
瞟到林玄的脖子时,眼睛忽然一亮。
因女儿女婿做古董行的缘故,赵如海对这方面也有些了解,林玄脖子上这枚扳指色泽莹润,没有半点杂质,分明是块上好的古玉啊!
村庙里住着的一老一小一向穷得叮当,林玄怎么会突然得了这么个宝贝,必然是江庆云留下的遗物,他们这行都懂风水,说不定还是墓里来的!
将林玄拉到一边,赵如海清清嗓子:“说起当年江师傅来到我们村,我叔叔,也就是上一任村长看他可怜,让他留下守庙,这么多年村里没少香火供奉,甚至还出钱帮他养老,但是他现在走了,留下来的东西当然应该充公,小玄你能理解的吧?”
林玄理解不了。
虽说村庙受到村民供养,但他知道江庆云一直把香火钱单独存放用于修缮神像、庙宇,自己常年吃素,这些年供他上学的钱都是给人做法事的辛苦钱,哪里用过村里一分一毫?
更何况当年的事他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也从几个老人口中听说过,二十年前江庆云云游四方路过登龙村,当时村子里正在闹鬼,是江庆云出手收服之后被村民千恩万谢后挽留下来的,哪里来的穷困潦倒被人收留这一说?
他注意到赵如海的目光一直往自己的脖子上瞟,哪怕是傻子也知道打得什么主意,便抬手把绳子解下来,向前一递:“哦,你说这个啊。”
林玄拇指摩挲掌心那块冰凉的玉,道:“实不相瞒,这扳指是我父亲之前替一家子灭门冤魂超度的时候拿到的,他们家老太爷就是被人送了这枚扳指后一家子二十多口人惨遭灭门,据说极为邪气,谁碰谁死,之前三四任主人也都死于非命,卧轨的车祸的,上吊勒得舌头抻出二里地的,五花八门什么样都有,正好我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呢。”
他笑一下:“当然,要是赵叔叔你喜欢的话……”
“不不,说什么呢,既然是江师傅留下的遗物,当然应该由你这个儿子保管才是。”
赵如海听他说得冷汗直冒,他知道玉这玩意儿本就邪门,尤其古玉本就不是能随便买卖的,刚才那点富贵心已经全部打消,把林玄摊开的手掌合拢:“好好收着,啊,好好收着,我刚想起家里还有事,这就走了。”
临走之前他鬼使神差地又回头看了一眼,正见到林玄慢条斯理地把他吊坠重新戴上,明明隔了好几步远,他却好像看到那红玉上光芒一闪,后脖颈子像泼了一桶冰水般发凉,脚下灌铅似的,路过门槛时没留神摔了个狗啃泥,两颗门牙崩了老远,吱哇乱叫着被路过的村民扶着回了家。
三日之后,停灵期满,林玄在三声鸡鸣里摔了盆,送葬队伍一共八名健壮男子抬着江庆云的棺椁,将他送往北邙山上安葬。
西南多山,登龙村附近更是重峦叠嶂,其中最北的北邙山和东边回头峰西方的孤独岭成三角之势,灰蓝色的晨光里山路弯弯绕绕,两侧树林茂密古木参天,偶尔响起两声粗噶的鸦啼,郭守成手持招魂幡在前面开路,纸钱纷纷扬扬洒了一地。
林玄捧着江庆云的遗照跟在后面,另有四个吹鼓手吹吹打打地大奏哀乐,八个自发抬棺的村民抬着罩棕色鸟兽纹荒帷的棺材,垫底的是四个手持法器且走且跳的道士,周围山路曲折,草地上露水未干,道士们苍凉的歌声回荡在山间。
“叹亡人辞灵朝东方
东方有座青莲台
亡人殇家青莲台
从今一去不回来
茶一盏酒一杯
相思亡人往西归
儿难舍女难丢
难割难舍也要丢
……
叹亡人辞灵朝中央
中央有座黄莲台
亡人殇家黄莲台
从今一去不回来
未知生焉知死
未知生死不回来
何方客何方收
亡人一去孤魂走”
走到孤独岭的时有一段路渐趋平缓,本该是方便行走的,却不知为何从林中漫起大雾,白茫茫的雾气遮天蔽日,根本看不清前路,林中鸟雀扑棱着翅膀飞远,发出凄恻的哀鸣。
抬棺的村民叫王二的忍不住犯嘀咕:“平常这时候太阳早该升起来了,怎么今天没有太阳不说,还起了大雾?该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据说这孤独岭可是古战场,不少士兵埋在这里,风水特别凶,以前我二舅早起赶路,还听见过上面有鬼哭呢!”
“别胡说。”他旁边年纪稍大些的陈三槐呵斥,“眼睛盯着前面走你的路,稳着些,小心惊扰了江师傅。”
他话音刚落,只听前方大雾中忽然响起一阵唢呐,滴滴答答地和丧乐交织在一起,曲调却大不相同,竟然是迎亲的唢呐!
这下送葬的人都慌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敢再走:“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这深山老林的怎么会有人娶亲呐?”
“道长?道长?”王二颤颤巍巍向前叫道:“您听见了吗?”
郭守成当然听见了,不光他听见了,林玄也听见了,那喜乐声幽幽咽咽越来越近,甚至伴随着“嘻嘻”的笑声,瘆人得很。
说不怕是假的,但郭守成一向在这一片儿混饭吃,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掉链子,于是定了定神,高声道:“不要慌,说不定就是山里人家娶亲,而且有我和师兄弟们在,准保大家无事。”
接着他让几个原本垫后的道士走到两侧,自己从随身的布挎包里掏了掏掏出一盏长明灯,打火机按空了三次终于点燃了被油浸润的灯芯,一豆火苗摇摇摆摆燃了起来,郭守成擦擦额上的汗:“没事的,没事的,只要灯没灭,就没事。”
说完他一手护着长明灯,走在最前面开路,队伍重新动了起来。
雾越来越浓了,没有人再唱歌,所有人屏息凝神专注脚下的路,想要尽力忽视那越来越近的喜乐声,空气中萦绕着一种香甜的脂粉香,可是这深山之中,哪里来的这么浓的脂粉气呢?
林玄默默抱紧了手里师父的遗像,正颠来倒去地念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八字真言,忽然听到耳边震耳欲聋一声铜镲响,心里咯噔一下,来了。
迎亲队伍似乎就在他们前方二十米的地方,脂粉气浓得像是被人迎面扑了一脸,郭守成喉结滚动一下,所有人大气不敢出地紧盯着前面。
一阵阴风吹来,雾淡了一些,长明灯的火苗跳动两下,顽强地存活下来,就在这时自雾气中慢慢洇出几团红色的影子,看上去的确是送嫁队伍,约摸二十人左右,和他们旗鼓相当,只不过所有人头上都戴着斗笠,红色的帘幔直垂到肩膀,最前面的人手中抱着一只戴着红花的大公鸡,中间一顶红色的轿子晃晃悠悠,轿帘的颜色比寻常的更浓一些,好像干涸的鲜血。
这些人就好像没有看到他们一般直愣愣地向前走。
按这一片的规矩,红白喜事迎头对撞,应该是娶亲的先让路,眼看对方没有相让的意思,林玄只好吊着胆子上前一步,朗声道:“您好,我是已故老人的儿子,按理不该冲撞你们的喜事,只是我父亲下葬的时辰就要误了,能不能让我们先行一步?”
他这话一出对面的“斗笠人”愣了一下,接着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银铃般的笑,林玄被笑得头皮发麻,刚想说“不让就不让吧,笑你大爷啊笑”便感到从身后起了一阵阴风,还来不及叫冷,便见那风把眼前送亲队伍们斗笠上的帘幔都被吹了起来,下面齐刷刷露出贴着乌黑眉毛血红嘴唇、涂着红脸蛋的白惨惨的脸!
林玄的目光向下,这才发现他们的脚尖全部都是向后的,不由惊得后退一步。
与此同时阴风席卷过处,长明灯的火苗一晃,灭了。
“啊啊啊啊啊!”
“鬼啊!”
率先发出尖叫的是王二,接着是郭守成和他的兄弟们,凌乱的脚步声伴随棺材落地的沉闷声音,林玄一手抱着江庆云的遗像,一手慌张地去扶棺材,然而就是这一瞬间,周围的雾气已经浓到只能看清一米远近,他听到嘻嘻哈哈的声音环绕在头顶,送葬队伍的其他人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穿红衣戴斗笠贴鬼脸的稻草人将林玄和棺材围在中央,且走且跳,笑声清脆中透着诡异。
“误了我们的吉时,就由你顶替新娘吧!”
“既然误了吉时,就由你代替新娘好了!”
“好漂亮的新娘子,好漂亮的新娘子!”
“不!不行!”
林玄胡乱挥动着手想要驱赶鬼影:“我是不婚主义!”
“嗯?”
稻草人停住,乱七八糟地歪了下头,脸上的表情变为疑惑。
根本没听懂,惨白的脸直直凑到林玄跟前:“你说什么?”
眼睁睁看着一团团红影向自己俯冲下来,他下意识的闭起了眼睛。
再睁眼时,林玄脑袋一阵天旋地转,四周是红彤彤一片,血腥气混杂着脂粉的香味刺进鼻子,身体一颠一颠地,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然坐在轿子里!
轿子是很小的,他一个一米八的成年男人在里面要委委屈屈地蜷着,头上的红盖头随着轿子一起晃动,林玄想要呼叫,却被一条从后脑绕过来的红绸勒住嘴无法出声,不光如此,就连手脚也被绑着,一时根本难以挣脱。
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师父说让他去超度冤魂,谁成想倒是自己先被冤魂超度了!
林玄努力透过晃动的轿帘想要看清这是什么地方,不期然对上一双黑洞洞的没有眼白的眼睛,他心如死灰地缩回头,唯一能活动的手掌四处摸索,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帮他磨断绳索。
这一摸还真摸到了一个冰凉尖锐的玻璃碎片,是刚才他慌张之下摔倒在地不小心摔碎师父的遗像,被鬼抓进来时随手捞的。
林玄默念两句“师父对不起”,便单手抓着玻璃碎片,奋力磋磨着手上的红绸,没多大会儿掌心已经是血迹斑斑。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被放到一处平地上,嬉笑声渐渐飘远,一种更为森冷的气息从轿子缝隙蔓延进来,林玄打了个寒颤,挫得更加用力了。
四下陷入了诡异的安静,然后突然爆发出凄厉的怒号:
“是他来了!”
“真的是他!”
“罪魁祸首!”
“苍天有眼,竟然还有让我们报仇雪恨的一天!”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有什么东西撞了过来,轿厢被撞得东倒西歪,金属在空中规律振动的声音伴随着指甲划过木头的刺耳声音让人心里发毛,好像有无数股力量要生生撕裂这顶花轿,林玄被撞得滚到一角,恰好看到掀开的轿帘一角露出一张青黑的脸。
恐惧让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挣了一下,手腕上的红绸骤然脱落,林玄连滚带爬地从轿子里撞出去,然而就在这时,只听利器破空的风声划过耳边,一把锈蚀的铁□□穿他的胸口,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看着白麻孝服上一点一点晕染开大片的血迹,缓缓跪了下去。
血一滴一滴地落进泥土里,鬼哭变为兴奋的叫喊:“他死了!”
“太好了,他终于死了!”
“我们终于报仇了!”
林玄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丝血迹沿着下巴和苍白的脖颈蜿蜒而下,浸透脖子上的细绳,最后滴落在那枚红玉扳指上,苍冷的古玉泛起一丝妖异红光,附着在上面的血迹瞬间消失,好像被吸进去了一样。
我……真的要死了吗?
这是林玄的最后一个想法,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飞驰而过,同样的事情好像发生过许多次,那些记忆却好像走马灯一般无法捕捉。
身体一点点变冷,他无力地向后倒去,晕过去之前,林玄只来得及看到自己旁边是一块石碑,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许多人名:汪顺生、蒋德福、蒋德禄、陈阿桂……
最后一丝力气也消失,林玄单薄的身体靠在轿子上,鲜血和花轿红成一片。
他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距离他五步远的地方凌空撕裂开一道十米长的红色裂痕,从中间撕开出现一个冒着黑气的门,肃杀气息从内席卷而出,瞬间扫荡了整个孤独岭。
瘆人的鬼哭瞬间化作求饶声呼啸着冲上天际,却又被人掐住了脖子般戛然而止,眨眼间整个孤独岭上只剩下无边的安静。
寂静中响起了一道脚步声。
修长人影从门内缓缓踱而出,身在万鬼噬身的孤独岭却似闲庭信步,他左手提着一个红色的灯笼,那光芒幽幽暗暗,常年弥漫的浓雾畏惧般四散开,不敢沾染来人半分衣角。
人影走到林玄身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抬起了手。
锈蚀的铁枪瞬间化为飞灰,春草抽芽般的生机慢慢注入毫无生气的身体,胸口的血肉慢慢愈合,林玄感到一股暖意遍布四肢百骸,他慢慢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玄色的衣角。
那布料极为华贵,袖口、领口、和腰封上都用红线刺绣花冠龙纹,泼墨似的长发直垂到腰际,视线一点点上移,交叉的领口处露出一片白皙精美的胸膛,那只从袖口伸出的骨节分明的手苍白有力,慢慢落下。
那只手……
林玄精神一凛,那只手和梦里掀起他盖头的手一模一样!
他见过千百次,绝对不会错!
林玄想要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响,只能任凭那只手一点点向下,为他擦拭掉唇角的血迹,动作之轻柔,甚有些爱怜的意思,等到血被擦干净后,他把沾着鲜血的指尖,按在了自己的唇边。
被血染红的嘴唇弯出笑意,林玄听见他说:“找到你了。”
然后他向林玄伸出手,静静地等待着。
似乎被什么东西蛊惑一般,林玄把自己的手交到了那只手中。
那人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牵着林玄,一步步走过荒草丛生的山岭小路,林玄想要看清他的脸,却只能看到乌黑的长发和线条流畅的下颌。
走到路口时身边的人停了下来,林玄发现眼前出现一道结界似的屏障,普通人根本无法通过。
那人放开林玄,走到他身后。
“等等!”
林玄察觉到什么似的,着急地叫出了声:“下次见面,我要看你的脸,可以吗?”
手的主人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显然愣了一下,随后林玄听见耳边响起一声低笑,那只苍冷的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闭上眼的那一刻,林玄心中感到一种难言的悲伤,悲伤转瞬即逝,好像漩涡消失在海面,他感到后背被人推了一下,随即卷入到香甜的黑暗之中,失去了意识。
送葬那一段引用的是山歌《辞灵》,红白撞煞灵感来源自英叔电影《新僵尸先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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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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