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桃花形状的红釉小碟上,放着四只新鲜出炉的金丝牛肉饼。这是谪仙楼的新鲜菜式,限定早茶时间供应,但许多慕名而来的客人,不是进来时已无处落脚,便是点菜时早已售罄了。
但这一桌四人,却是有幸吃到这款新菜的。
一个青面汉子不用筷子,徒手就抓走了一块饼,放到嘴中吧唧一咬,无数碎掉的脆皮沾了他一嘴,金黄色的肉汁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他仰着头,哧溜一下,将肉汁倒吸回了嘴里,面上一副极尽享受的表情:“这谪仙楼,就是不一样哈!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饼呢!”
坐在他对面之人拿他无法,只得轻叹一口气:“哥,用筷。”
青面汉子身侧之人见他直接上手抓了饼,也伸出右手,将离自己最近的一只饼抓来,同样咬了一大口,满嘴生香,高呼:“哟,好吃!谢张大将军请客!”
最后一人见状,也顾不得用筷子了,徒手抓来一只饼,也送进嘴里:“谢张二将军排队!哈哈哈哈!”
青面汉子对面那人叹了口气,看着碟中剩下的最后一只饼,想起刚才伸到它身边的三只黑手,无奈地举起筷子朝饼夹去,却又停在半空,悬而不夹。
他摇摇头道:“罢了,你们吃吧。”
坐在他对面的青面汉子笑着抓起了金丝牛肉饼:“弟啊,哥哥就不客气了。”
他点点头,看着他的哥哥吃得满嘴流油的样子,顿时对这顿早茶都没了兴趣,浅浅抿了一口清茶,都觉得是苦的。他抬头,见他哥哥杯中红茶丝毫不减,竟不喝茶解腻,只是好吃肉饼,不觉无奈,这样一个人,居然也会是守卫京州的绍京卫南将军。
而他自己,偏偏是他的弟弟,绍京卫北将军,张致远。
张致远身侧之人姓游名贤,与他玩笑道:“北将军这吃独食的习惯,还是改不了呢!”
张致远一掌拍在他头顶:“你小子,吃就吃吧,吃肉还堵不上你的嘴!”
坐在南将军张明志旁之人姓郝名守,嬉皮笑脸道:“北将军一大清早起来排队,就为了弟兄们吃上这一口热乎的,还舍己为人,自己啥也没吃,真是吾辈楷模!”
“去你的,闭嘴,真烦!”张致远不耐烦道。可张明志身边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酒肉朋友,他不能赶,也不能打,只得偶尔对兄长说几句他听不进去的话,然后默默忍受耳边的聒噪。
绍京卫大将军一共四人,分守京州城东西南北四门,张明志守南门,张志远守北门,游贤守西门,郝守守东门。四将军负责守卫京州,下属各有将官、指挥、禁军不等。
第二只金丝牛肉饼下肚,张明志打了个嗝,方才饮下一口茶:“近来‘桃之夭夭’的新文,你们听过吗?”
张致远道:“不曾。”
张明志笑道:“弟啊,没问你,你要是有知道的可能,在家我便问你了。你我虽在同一片京城中,你呀,却一问三不知。”他摇摇头,“难得清闲一天,在家和你待一块儿,我不得憋死?”
张致远撇了撇嘴,哼了一声,扭头朝窗外看去。
游贤笑道:“老张,我知道,说的可是近来西城的那事儿?西城在老子治下,我每日听那些芝麻绿豆大点子事,都听腻了!”
张明志满意地点了点头。
郝守又接着道:“听说最近西城,很不太平。西城本是旧城,路窄人少,近来又是一堆女眷涌入那儿,可不得出事么?”
张明志道:“老游,来说说?”
游贤笑道:“近来啊,每到夜间,西城人家门口,不时会出现一只画着三两枝桃花的木牌,与此同时,这户人家中的女子,便会遭殃。”
张致远转回了目光:“遭什么殃?”
游贤睨着眼笑对他道:“二郎啊,老城西郊,夜黑风高,你若是个男子,闯入这一片寂寞温柔乡中,会发生些什么?”
“我本就是个男子。”张致远哼道,“再说了,叫我夜闯民宅,绝无可能!”
游贤尴尬一笑,张明志笑道:“弟啊,你认真做什么,老游说笑呢。老游啊,我倒是真的好奇,发生了什么呢?”
游贤低声道:“有人夜闯民宅,□□女子,得逞之后便在人家门前画上几枝桃花,据说……咳咳……”
郝守凑近了听道:“什么?”
游贤压着嗓音道:“据说,那木牌上画有几枝桃花,那贼人便和女子交合了几次。故而近日西城女子多有搬出或自缢的,被这样当众羞辱,这贼也狂得可以……”
张明志奇道:“老游,你是怎么知道的?”
游贤一笑:“我……在那头,有一个老相好……”
郝守吃惊道:“老游,那你岂不是……做了这个?”他伸出两个指头,比了一个“八”字。
游贤“呸”了一声:“那不过是个暗娼,老子从前玩玩的,今儿就让给那桃花贼子也罢!”他咯咯地笑了起来,“你们猜猜,我那老相好门前的桃花,画了几枝呀?”
郝守大笑:“老游的老相好,定是非同常人的,我猜猜啊,三四枝吧?”
张明志“嘘”了一声:“莫要带坏我弟弟!我猜六七枝吧?”
郝守奇道:“看来老张你也非同常人……”
张明志拱手道:“承让,承让!”
游贤的手比出一个“九”字,得意道:“厉害吧?”
张明志和郝守面面相觑,惊得说不出话来。张致远却将随身佩刀往桌上一拍,四盏茶杯顿时东翻西洒,溅得桌面一片狼藉。他站起,俯视着桌上的杯盘碗盏,狠狠地将一粒碎银敲在桌上,银块顿时入木三分。张致远疾风一般收回了佩刀,这地方他是片刻也待不下去了,边走下楼边骂道:“无耻!”
“隔壁真吵……”晋王赵镕叹了口气,眉头紧锁,剥下了一圈牛肉饼上的金丝,放入嘴里,酥酥脆脆,像是土豆的口感。
“殿下,真是可惜呀。”赵镕对面坐的是户部尚书王国钧,口中边咀嚼着冒着热气的牛肉饼,边说着话,“当日殿下将临王得到鳞光锦的消息透露给臣,本想着来一个瓮中捉鳖,没想到啊,瓮碎了,鳖跑了。”
赵镕想起当日在东市暗中窥探赵铮与那古董店旁的绣娘,哼道:“本王也没想到啊,尚书居然还请到了上诏,这波买卖,尚书大人不亏了。”
王尚书笑道:“岂敢岂敢。”
赵镕忧郁地看着窗外,这里恰能看见南宁王宫东南一隅的角楼:“尚书这是半个脚掌,迈到天上去了。”
王尚书道:“殿下过誉了,老臣小女不过正巧到了及笄的年纪,而兰王殿下,也正巧到了扩充嫔御的年纪。”
赵镕觉得“正巧”这两个字实在刺耳,又反复道:“正巧?你怎么不再等一等本王,过个一年,本王也正巧!尚书大人的千金怎么不嫁给本王?”
王尚书尴尬一笑:“小女蒲柳之姿,怎么配得上殿下?况且,殿下还年轻……”
“噢?”赵镕道,“那你是觉得本王比本王的大哥,更上一层楼咯?”
王尚书自然明白他话中的暧昧意味,可南宁王宫只有一座,能住进去的主人不过一人,南宁王的嫡长子兰王赵钰谦谦君子,素有贤名,比之晋王赵镕,胜算颇多。可王尚书又不好当面拂赵镕的意,只好昧着心道:“是,殿下说的都对……”
赵镕一挥袖子:“罢了,你再去生一个女儿吧,日后本王倒是可以考虑纳为侧妃!”
“啊,这……”王尚书听得懵懵的,“殿下,老臣已经这把年纪了……”
赵镕一拍案:“嫁不嫁?”
“驾!”
“呃啊——”
“今儿晚上十里铺子有说书,说的是三英战吕布,我就是吕布,赤兔,驾!”
“驾不动了,公主……”
公主府上,一群侍女们低着头忍着笑,不时互相品评一番眼前奇特的场景。
七公主赵瀛正坐在驸马白意的背上:“怎么这就不动了,白意,你早上没吃饭吗?”
白意跪在地上,衣裳早已满是尘土,泥泞不堪。他的四肢绵软无力,像一匹精疲力竭的瘦马:“公主,现在已经午时了……”
赵瀛刚从他背上下来,白意一下瘫倒在地,一点力气也没有。赵瀛无语,朝他伸出一只手,想要拉起他:“白意,走吧,去用膳。”
白意还是倒在地上,气若游丝:“公主先去吧,臣再躺会儿,臣不饿……”
赵瀛笑道:“你起来,我背你。”
“啊?”白意惊道,“臣万万不敢……”
“走吧!”赵瀛竟真的一下将他拽起,七扭八歪地站着,俯下身子,要背起他。
白意挣扎着道:“公主,真的不可以,臣这一身的灰……”说着,他双腿实在无力,又一下跌坐在地。
赵瀛索性放开了他的手,不耐烦道:“本公主饿了,红烧里脊可是不等人的哦!”走着,她又远远飘来一句,“白意,听闻谪仙楼新出了一种金丝牛肉饼,你晚间带给我吧!”
“好,遵命,公主……”白意在地上翻了个身,闭着眼,就要睡过去。过了一会儿,鼻中却嗅到了一股肉香味。
他睁开眼,是公主身边的侍女,捧着一小碟红烧里脊,朝他行礼道:“驸马,公主等着你呢。”
“好,这就来……”说罢,他却闭上了眼,一摊手,迷迷糊糊,入了梦乡。
想吃金丝牛肉饼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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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10.桃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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