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坐在沈雁回左下首,赵游则退居后位坐在沈晏的右边。
赵游年轻的时候是见过沈晏的。
不过那个时候他还很小,刚满月。有时候吴岚没空,他会去帮着保姆看一看。
刚才他说服了康老承认自己老了,现在他看着年轻张狂的沈晏,他也不得不开始说服自己老了。
赵游喃喃道:
“你长大了。”
沈晏嗯了一声,道:
“这么些年,麻烦你了。”
这些年,要不是赵游在吴氏替他和吴岚看着,许多消息,刘康是接触不到的。
他们只会被沈雁回蒙在骨子里。
赵游好半天没有说话。
沈晏也识趣的没有再言。
赵游这么做并不是因为他,他没那个资格来道谢。
如果可以,赵游甚至根本不想见到他。
沈雁回还没有来,主位上的椅子空空的摆在那里,所有人都盯着那个位置。
沈晏垂下眼,咳嗽了一声。
那一声就像是以前乡村迷信的喊魂一样,一喊,那些人的“魂”就回来了。
沈晏挂上一个得体的笑:
“诸位真是——好久不见啊。”
“是是是。”
“一别经年,你都长这么大了。”
“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现在回来,怎么都不像以前一样叫叔叔伯伯了?”
“大了,生分了吗?”
那些人还想再多说几句,不过被赵游放在桌面上的手止住了话头。
“行了,回来了就回来了。你这次回来,就不要和以前一样对公司不管不顾了。”
虽然这句话引起了大多数人的不满,可是他们也只是拿着固定分红罢了。在吴氏并没有实权,吴氏里真真正正有实权的要不是当初跟着吴老爷子一手走来的老人,要不就是在公司里摸爬滚打一步步熬到现在的。
他们也不在意吴氏日后究竟能走到什么地步,他们只要手上的钱够多,手上有钱。就是了。
康老颔首:
“如今你也大了,我们也都一大把年纪了。吴氏里得有新鲜的血液。你也不要继续和你妈怄气不回公司了。”
再不回来,公司就什么都没了。
沈晏弯着唇角,看起来竟有些无害:
“康老,瞧你说的。就算我不在,我爸在公司里这么多年,我相信他是不会为难你们的,也不会做出对不起我爷爷的事的。毕竟他当初可是在我爷爷的病床前口口声声的说了不会对不起吴氏也不会对不起我妈的。”
众人都没有说话。神色都不怎么好看。
对不对得起,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沈晏莞尔一笑:
“你说是吧,康老。”
康老顶着头皮应下了这一句。
这次沈晏回来谁也说不准他是为了什么。
不过现在那些东西在宁海传得沸沸扬扬,沈晏又恰好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这里面的关窍,不管怎么想都和沈晏脱不了干系。
康老注意着所有人的视线,瞧瞧探身问沈晏:
“最近宁海那些传言,是不是你让人传的?”
沈晏不由笑了一下。
康老心里犯咯噔:
“不是吗?”
要是是沈晏传得,那大家都是一家人。不管他们内里怎么斗,都影响不了吴氏。可要不是沈晏传的,那不论真假,这件事已经对吴氏造成了损害。可是他们却还不知道究竟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别人打了你一巴掌,你都不知道究竟是谁打的。
吴氏树大招风,宁海有人记恨不稀奇,可是这样的事。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怎么说,全看别人怎么想。
盖棺定论的事范围已经画出来了,就那么大。模棱两可的事,却是模模糊糊的,怎么说,怎么看。全凭人家一张嘴。
沈晏压低声音对康老道:
“你怎么就认定是我呢?这样的话传出去了,外界指不定还怎么想我的血统。究竟是狸猫换太子还是想要废除太子,现在谁说得清?”
康老的瞳孔在眼里不断跳动,心下骇然。
沈晏虽说是沈雁回的种,却比沈雁回青出于蓝。
赵游听完了两人的话,默默和一脸苍白的康老对视一眼。
他比沈雁回要可怕得多。
沈雁回,至少他们对他有些了解,至少手里有关于他的把柄,可是沈晏呢?
当初为了保住吴岚和他,怂恿吴岚把他送去学琴究竟是对是错?
赵游垂着眼,淡淡的说:
“这些东西,是吴岚教你的吗?”
沈晏很是放松的靠在身后的椅背上:
“她只会让我练琴和吃药。”
赵游半晌没有说话,许久后才有些艰难的开口:
“你不要怪她。”
沈晏没有说话。
赵游心里一时拿不定沈晏是怎么想的,嘴角张合了几下,却什么音都发不出来。
他该说什么?
又能说什么呢?
这个男人理应一生顺遂,可是却充满了大大小小的不幸。
这些不幸,都是他们这些长辈在这个小小的方寸之地相互博弈的结果。
他们是最没有资格去过问他的人。
可是现在他们之间的利益又相互捆绑。
人世间复杂的事情还真是数不尽数啊。
沈晏看着透明的玻璃门外隐隐约约的人影,不甚在意的说:
“我从来没有怪过她。”
“在去琼州之前我一直认为我是不幸的,可是到了琼州之后我又不确定我究竟是不是不幸的。幸运的话前面二十多年的那些遭遇又算什么呢?混乱的家庭关系,不和谐的家庭生活,从小伴随我成长的病痛,背叛家庭的父亲。可是不幸的话,那他又算什么呢?”
苦难并不是只降临在一个人身上的。
可是为什么就偏偏他的生活必须这样痛苦呢?
“我不知道遇到我之后他的生活有没有好过一点,可是我不想让他再像琼州时一样难过。”
他走这么多天,也不知道张峪有没有乖乖吃药。
今天他们就该坐飞机来宁海了吧。
思及此,沈晏鬼使神差的侧过头看着远处淡淡的飞机云。
那是郊外的机场。
现在,他是否和自己一样,透过薄薄的窗户,看着同一片蔚蓝的天空呢?
谢玉成拖着两个大行李箱,额头上夹着一副嚣张至极的墨镜。
“怎么才几天,宁海就冷成这个样?”
张峪抬头看了一眼机场大厅的LED屏:
“就快过年了,你还活在琼州吗?”
张峪这几天不知道怎么的,心情一直不怎么好,不管谢玉成说什么他都会怼上一句。
李晓安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
谢玉成低下头,有些难过的问:
“昨天你当真看着他吃药了?”
“吃了,怎么可能没吃。按照沈晏说的情况来看,他只是单纯的心情不好所以才会怼你。”
他要是犯了病,那可是石破天惊都不会开一句口的。
回想起在琼州看着沈晏在别墅里跑上跑下的那几天,他不得不承认张峪确实被沈晏照顾得很好。
就是怎么越来越偏了。
“他还记得自己是一个忧郁的文字工作者吗?”
李晓安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伸出一只手指在谢玉成面前反复摇晃:
“不同往日了,沈晏回了吴氏,那人家就是宁海人人都巴不得攀附的富家太太。”
还稀奇那三瓜两枣的钱?!
张峪拿出手机,在上面操作了一下,头也不抬的说:
“李晓安,让你少看点古早的霸总文。你问问谢玉成会不会不顾你意愿把你丢在副驾驶上压着你对你说‘女人,你在玩火。’就算沈晏以后当真在吴氏做起了甩手掌柜,那家里也是我说了算,该用的不该用的一分也别想用。你少妄想我会纵容他一掷千金为我买下一座城。政府允许吗?”
“。。。。。。”
“。。。。。。”
“就你刚才坐的飞机还是国航。啧,霸道总裁也得坐国航,所以不能让人停止飞行。”
“。。。。。。”
“。。。。。。”
惊,宁海商圈少爷竟然用一己之力让一忧郁文字工作者改头换面重新生活,焕如新生,性情大变。让他把忧郁的文艺变成积极的生活、让他把过去的痛苦换算成美好的未来,这到底沈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敬请收看宁海刑法——我们下次再见。
一长串耳熟能详,陪伴童年的播音从李晓安的左耳进又从右耳钻到谢玉成的右耳,最后变成一堆不甚重的灰,从谢玉成的左耳扬了出去。
当事人还毫不知情的看了眼手机,嘴角微微翘起,眼底露出一份淡淡的喜悦。抬起头看着已经石化了的两人,充满疑惑的问:
“你们是在等下一个霸道总裁来国航挑战政府的权威吗?”
两人纷纷抿起唇。
沈晏,以后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收拾吧。
你家祖宗的封印是你自己解开的,还是你自己封上吧。
沈晏死死的盯着窗外那道浅浅的影子。
五——
窗外一人站起来和他打了个招呼。
四——
他颔首以示礼貌。
三——
他身旁的助理伸手按在了门把上。
二——
助理一手推开了门。
一——
“诸位真是久等了,刚才打了一通很重要的电话,所以耽搁了一会儿,现在就让我们尽快开始吧。”
说完就径直走到了主位上,坐了下去。
沈晏看着来人,微微眯起眼。
过去的二十几年里,你心里究竟有没有半分悔恨呢?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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