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日头渐盛,李嫣和裴衍从官道旁的密林穿出时,眼前的景象让二人皆是一怔。
押送周安的官兵横七竖八倒了一片,囚车内空无一人。
这是有人先行一步劫走了?
可谁会知道这条路线?
裴衍蹲下身,检查了地上几人,确认性命无虞,只是晕过去而已,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李嫣当即问道:“大人不是说真正的押送路线没有旁人知晓吗?”
“除了你我二人,只有秦世子知晓。”裴衍站了起来,四处搜寻人迹,问道,“周围应该有秦世子的人吧?”
话音刚落,一旁的树丛便传来窸窣声响,借着冒出了个黑色身影。
二人循声看去。
李嫣看清来人面貌时,心下了然。
“属下曹影,见过主人。”曹影利落抱拳一礼。
李嫣问:“人呢?”
曹影瞥了一眼裴衍才道:“囚车比预计的时辰来得更早,属下见主人和阁主没来,担心计划有变,又恐放任囚车离去,一旦进了城会耽误主人的计划,故而自作主张擅自将人劫下,安置在了别处。”
除此之外,主要是他们来之前,秦铮便交代过,裴衍此人尚不能全信,无论如何,见到囚车的第一时间便要将人扣在他们手上,以防万一。
不过这话,定是不能说出来的。
裴衍一听他们将人藏起来了,心里也隐约猜到了秦铮的心思。
李嫣未多问,只道:“带路。”
曹影带着他们二人沿着树林又走了快一刻钟,来到一条溪边,李嫣这才见到周安本人。
与大多入了牢狱的中年官吏无异,身形虚胖,面容保养尚可但显憔悴,此刻被五花大绑着扔在溪边一块大石旁,遍身脏污,嘴里还塞着一团布,狼狈至极。
这便是参与害死舅父一族的幕后黑手?
李嫣苦寻旧案线索多年,如今亲眼看见此人,反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裴衍站在她身侧,不太放心地关注着她的神色
曹影一把将周安嘴里的布扯下,便率周围几个看守的人退到稍远的地方去。
周安抵着石头紧张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李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开门见山道:“当年定远侯通敌一案,你可还记得?”
闻言,周安脸色骤变,怔怔看着她,恍惚间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是了,这副与先皇后神似的面容,不是晋平公主又是谁?
惊愕过后,他颤抖着垂下了头。
见他不说话,李嫣只觉心里一阵戾气翻涌,握紧手指,冷声道:“定远候府上那本走私的账册,是你伪造的吧?”
“我……我……”周安哆嗦着答不出话。
李嫣眸色一冷,手中寒光闪过,一把匕首瞬间抵在他脖颈上,周安吓得脖子一缩,连忙道:“我……我也只是被逼的啊!我的妻儿老小都在他们手上,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谁逼的你?”
“我……我不能说。”
“不能说?”李嫣的手往前一压,周安的脖子上立马见了血,她眼中的阴戾呼之欲出。
“若你不肯说,我便杀了你,连同你在京城的妻儿一同杀了,到时候黄泉路上你猜他们会不会怨你?”
她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刀刃上的鲜血愈来愈多。
裴衍神色一紧,几欲伸手拦她。
周安没料想她连自己的妻儿身份都查到了,剧痛与惊恐之下终是崩溃喊道:“是……是镇国公沈岳。”
李嫣霎时没反应过来。
裴衍追问道:“那为何陆家满门抄斩后,他能留你性命?”
“他曾派人追杀过我,后来有一神秘人救了我,他说只要我为他做事,便可保我一家老小的性命。”
裴衍问道:“贪污采购木材的钱款,也是受此人指使?”
周安道:“不是。”
李嫣半信半疑:“什么意思?”
“当初那人救下我,只说留我有用,将我打发去了偏远之地,但这些年来并未找过我。”周安至今也不知道那人为何救他,又为何要将他妻儿控制在京城,只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贪污一事我实在冤枉,朝廷明面上拨下的的钱款不少,但到了我手里实在是捉襟见肘,我不过一小小采办使,哪里有钱去购置那上好的楠木,不得已才冒险用了樟木。”
裴衍知晓他说的是真的。
上一世周安在进京路上就死了,大理寺只能转变查案的方向,顺着户部拨款的流程层层彻查,最后确实揪出了一大群贪腐蠹虫。
李嫣算是听明白了,如今的贪墨案是朝中有官员中饱私囊,导致经费不足,地方采办使只得以次充好来交差。这样一来,除去周安,此案竟与当年旧案无甚交集。
可那个神秘人究竟是谁?救下周安对他有何用处?
李嫣只觉头疼得厉害,五脏六腑都跟着绞痛起来,身影微微晃着站起来后,竟是直接一口黑血吐了出来,便要往后倒下。
“哐当”一声,匕首落地。
裴衍心底一惊,还好反应得快,一把将她拦腰揽住。
“殿下!”
曹影也吓了一跳,立马冲了过来,瞧见石堆上的黑色鲜血,当即道:“不好,这是中毒了!”
中毒?
好端端地怎么会中毒?
裴衍只道陪着她一路行至此处,竟连她中了毒都没发觉!素来也算冷静自持的人,此刻竟觉自己手心都是汗,用力的手掌间隐隐带着几分颤抖。
“殿下方才可曾吃过什么?”
吃过什么?
李嫣眼前一片模糊,巴掌大的脸上血色褪尽,因为骤然袭来的痛楚,额头冷汗密布,一只手紧紧扣着裴衍的手掌。
她从晨起到现在,除了永乐宫的茶水,唯一吃过的……
便是李显递给她的,那块红豆糕。
看着李嫣虚弱的模样,裴衍不敢耽搁,当即俯身将她横抱起来,要去寻大夫。
“带我回去……”李嫣虚弱地拽住他的衣襟,强忍着痛楚道,“我要见太子。”
裴衍微一垂眸,目光紧紧落在李嫣脸上,听及“太子”二字,心中蓦地一沉。
曹影也是常年行走江湖的人,中毒受伤的事见得多了,身上多少也备了点药,稍一思量,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了一颗黑色药丸道:“主人,这是江湖上颇有效果的镇痛药,虽解不了毒,但应能支撑您一段时辰。”
不容裴衍多想,李嫣当即拿起那颗药丸服下,对着裴衍沉声道:“走。”
尘清湖上,凉风徐徐,吹得亭内竹帘轻轻摇曳。秦铮与李显临水对坐,中间一方案几上摆着白玉棋盘,黑白两子分明对峙。
李显手执白子,凝眉思索着。
秦铮神色从容,两手放在膝上,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膝头,目光虽落在棋盘上,心思却牵挂着李嫣那边的情况。
一旁的内侍上前换了壶茶。
李显落下白子,感叹道:“没想到秦世子棋艺竟如此了得,孤差点就要陷入这围困之局了。”
秦铮眸光微动,跟着落下一子,客气道:“雕虫小技罢了,比不上太子棋风稳重。”
他的棋艺可是跟着李嫣练出来的,李嫣棋艺精湛,最擅布局造势,棋风诡谲难测,莫说是太子,即便是对上弘文馆的那帮老学士,也大有胜算。
今日若不是为了拖延时间,故意露了几处破绽,李显早被杀个片甲不留了。
李显见他棋艺不凡,还这般谦虚,打心底越发欣赏他。只是眼见时辰过去颇久,仍不见李嫣从漱风阁出来,不免担忧道:“皇姐歇了这么久,也不知身子是否好些了……秦世子在此稍坐,孤去看看。”
他说着便要起身。
秦铮哪能让他走,索性道:“或许公主殿下并非身子不适,只是和那位裴大人有什么要紧话想私下聊,故而避开旁人,殿下不妨再等等?”
李显一听,心道也是,可不能搅了皇姐的好事。
遂动作稍顿,又坐了回来。
这才刚坐定,转头便见李嫣来了。
脸上带着难掩倦怠的苍白,静如寒潭,看向他的目光却近乎森冷。
裴衍和白露跟在她身后,神色凝重。
李显有一瞬惊讶。
这是怎么了?
秦铮看到李嫣的第一眼,整颗心都被揪了起来,登时站了起来问道:“殿下这是出了什么事?”
李显的注意力都在李嫣身上,倒也没发现他的破绽,只疑惑地看着李嫣,问出了同样的问题:“皇姐这是怎么了?”
李嫣没看秦铮,目光定定落在李显脸上,一股邪戾之气压在胸腔里,险些要让秦铮拔刀架在他脖子上。但她终是克制住了,稳着声线问:“太子,今日送给本宫的点心,可是东宫的厨子做的?”
李显不明所以,老实地点头答道:“正是。”
李嫣唇线一扯,竟是露出了个满含凛冽的冷笑,转身从白露手里端着的那碟红豆糕里拿了一块递给他:“太子尝一块试试。”
李显的脸色变了一变,看了眼她手里的红豆糕,犹豫着道:“皇姐忘了?孤从小便不爱吃红豆。”
李嫣当然没忘,所以才要他吃。
“就一口。”
李显不再犹豫,接过红豆糕就要往嘴里送。
“殿下且慢!”
立在柱子旁的一个内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哆嗦着喊道,“这红豆糕吃不得啊!”
李显目光顿时射向他,心里有了极为不详的预感。
李嫣的脸色已然沉了下来,看也不看那人一眼,只道:“再敢多说一句话,本宫砍了你的舌头!”
那内侍吓得噤声。
李嫣还是那句话:“吃一口。”
秦铮瞧着她这副少有的模样,便知是气极了,甚至眼中隐隐有了杀意。他站在李显身后,不动声色地一手按住了腰上的短刀。
李显更是从未见过她这般动怒,乖乖将那红豆糕送进嘴里咬了一口,吃下后,才忐忑开口唤了一声:“皇姐?”
裴衍皱着眉道:“太子殿下,你可知这红豆糕里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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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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