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豺王宫大部分区域都已陷入沉睡,只有巡逻队规律的脚步声偶尔打破寂静。
崔天狼站在茹雪飞的寝宫外,眉头微蹙,手中捏着一个精致的小玉瓶,里面是妹妹崔心澜非要他转交的“飞花液”——据说是茹雪飞教她捣鼓出来的养颜秘方,崔天狼其实也有些不耐。
他本打算放在门口就走,可心澜睁着湿漉漉的眼睛,说 “只有哥哥送去,雪飞姐姐才会收下”,他没法子,只能揣着瓷瓶,在茹雪飞的寝宫外等——
却隐约听见似乎有动静,犹豫片刻,转身一看一个踉跄的身影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撞了进来。
是茹雪飞。
她显然醉得不轻,脸颊绯红,眼神迷离,原本绾好的发髻也有些松散,几缕发丝垂落在颊边。
看见屋外的崔天狼,我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含混不清地说:“咦?你……你怎么在这儿?”
话音刚落,我脚下一软,整个人就朝着旁边倒去。崔天狼几乎是下意识地,一个箭步上前,伸手牢牢扶住了我的胳膊。
“你这丫头今天又去哪里疯了??”他的语气带着惯有的冷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但支撑着她的手臂却稳健有力。
我借着他的力道勉强站直,仰起头,醉眼朦胧地打量着他。
灯光下,他轮廓分明的脸似乎与她记忆中那张无数次在屏幕上出现的面容重叠在一起。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扶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上,袖口因动作微微上缩,露出了手腕内侧那一小片肌肤。
又是那个熟悉的、小小的、颜色偏浅的心形胎记……
我的醉意仿佛被这印记驱散了几分,巨大的哀伤和回忆瞬间又涌了上来,这会,我又有了‘俞珍珠’清晰的意识。
我猛地伸出另一只手,想要去触碰那个胎记,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它居然还在……”
崔天狼脸色猛地一沉,如同被触及了逆鳞,迅速而用力地甩开了我的手,将袖子拉好,语气冰冷甚至带着几分戾气:“你少管!”
被他这样一吼,我瑟缩了一下,但酒精和累积的情绪让我更加不管不顾。
我仰着头,痴痴地望着他,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打转。
“崔柏瑜……”我喃喃道,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千斤重量,“你是崔柏瑜……对不对?”
崔天狼只觉得茹雪飞在胡言乱语,什么柏瑜柏树的,这女人醉得不轻。他皱着眉,不想与一个醉鬼纠缠,只想尽快脱身。
然而,茹雪飞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准备离开的脚步生生顿住。
“柏宝啊……”这是我们私下对爱豆的昵称,我试图唤醒他的记忆,“我是你的小鱼儿啊……真没有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说着,我情绪激动,脚下又是一软,这次彻底失去了平衡,向前栽去。
崔天狼眼疾手快,再次伸手,这一次,不再是扶住手臂,而是直接揽住了茹雪飞的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少女轻盈的身躯落入怀中,带着酒气的温热呼吸喷洒在他的颈侧,一种陌生的、异样的感觉掠过心头。
他绷着脸,抱着茹雪飞大步走向内间的床榻,想尽快把这个麻烦扔下。
可茹雪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双手无意识地环住了他的脖子,靠在他胸前,醉话连篇,却字字句句都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叩问:
“你当初为什么要接《冲门战队》那部烂片……如果你被资本控制了,你就眨眨眼……这部电影被骂得不行,那些根本什么都不懂的人……又把你狠狠地踩了……说你‘只会耍帅,没有演技’,我当时气得跟他们吵了好几天。”
崔天狼的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什么跟什么?他完全听不懂,但她语气里那种真切的心疼和愤怒,却不似作伪。
茹雪飞却不依,一边嘴里不停念叨:
“我知道…… 我知道你抑郁症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我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你那段时间瘦了好多,出席活动的时候,眼底的青黑都遮不住,可你还是对着镜头笑,说‘谢谢大家的支持’。我看着都心疼死了,要是那时候我能在你身边就好了,我一定好好陪着你,不让你一个人扛那么多。”
崔天狼脚步顿了顿,心里莫名有些发紧 ——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不知不觉就掉了下来,砸在崔天狼的手背上,滚烫的。
“还有啊,柏宝。” 茹雪飞靠在他的肩膀上,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你拍电视剧之后,四年了,整整四年都没发新歌。你明明是创作型歌手,你的声音那么好听,写的歌那么治愈,可你的团队偏偏要让你往影视圈钻。他们都说你‘热度升不上去’,狗屁!那些片子根本就不适合你,剧情烂,人设崩,你再努力也没用啊!”
她抬手,轻轻拍了拍崔天狼的胸口,像是在安慰他:“我不是说你演得不好,你已经尽力了。可影视圈的好资源本来就少,你在音乐领域那么擅长,为什么不回到你喜欢的赛道呢?你说过的,‘只要有一个人能听到我的歌,感受到我的心意,那就值得’。我一直都记得这句话,我就是那个听到你歌的人啊。”
这些话语零碎、混乱,充满了崔天狼无法理解的词汇。但他奇异地捕捉到了其中的核心——她在为他“不务正业”而痛心,在为他被误解、被逼迫而愤怒,在坚定地认为他应该在“擅长的领域”发光。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醉态可掬、却泪眼婆娑的少女,心底那根冰冷的弦,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他忍不住冷声打断她,试图将话题拉回现实,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酸意:“你跟谁喝酒喝成这样?该不会又是你那霍大哥吧?”
“霍大哥?”茹雪飞歪着头,似乎在努力思考,然后眼睛一亮,“对了,说起霍大哥,你说他会不会也是我们那个世界的前世?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也感觉有点眼熟……你还记得在你演唱会的时候说过,‘能来就是缘分,坐在你旁边的人无论是你的朋友还是恋人,甚至是不认识的陌生人,都请给他一个拥抱,在今天这样的夜里,感谢我们能聚在这里,就是上天给的缘分,我们要好好珍惜’……他长得有点像坐在我旁边那个人,我还很兴奋地抱了他一下……你说,他会不会也是你的粉丝啊?”
她的话语颠三倒四,却勾勒出光怪陆离的画面。崔天狼的眉头越皱越紧,霍见仇?前世?演唱会?拥抱?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他只觉得胸口莫名堵了一口气,抱着她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走到床边,他动作算不上温柔,但也并非粗暴地将她放在了柔软的褥子上。刚要直起身离开,一只微凉的小手却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还记得你那首歌吗?”茹雪飞仰躺在床上,眼神迷蒙地望着他,带着醉后的执拗,“《遨游的狼》……”
不等他反应,她便自顾自地轻声唱了起来,声音因醉酒而有些沙哑,甚至带着明显的跑调和气息不稳,但那调子,却奇异地带着一种苍凉和向往:
“你便让我去遨游吧,
看那世界璀璨无华……
不再被这荒地束缚无策,
陷入深渊无法自拔……
威风凛凛只是自舔伤疤……”
她唱得并不好听,甚至有些滑稽。但崔天狼站在原地,却没有立刻甩开她的手。
这粗陋不堪的歌词,这跑调跑到天边的旋律……却像是一把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进了他内心某个被铁锁层层封住的角落。
“遨游”?“荒地”?“束缚”?“深渊”?“自舔伤疤”?
这些词,为何如此精准地戳中了他隐藏至深、连自己都不愿直视的处境和心境?他身处豺族,身不由己,看似是尊贵的太子,实则如同被困在牢笼中的猛兽,所有的锋芒与力量,都可能成为刺向自己的利刃。他的骄傲,他的挣扎,他的孤独,竟在这醉醺醺的、不成调的歌声中,找到了诡异的共鸣。
他低头,看着床上那个闭着眼睛,依旧无意识地抓着他的手,嘴里还在哼哼唧唧的少女。灯光下,她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脸颊红扑扑的,毫无防备。
这一刻,崔天狼冷硬的心湖,被投下了一颗石子,荡开了圈圈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涟漪。他没有抽回手,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她抓着,帐内只剩下她均匀的呼吸声和窗外细微的风声。画面,仿佛在这一刻定格,唯美而静谧,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帐帘的缝隙照进来,唤醒了沉睡中的茹雪飞。
她头痛欲裂地睁开眼,茫然地看了看头顶熟悉的帐幔,发现自己正好好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努力回忆昨晚的碎片——和霍见仇在月下奔跑、喝酒……然后呢?她是怎么回来的?
记忆有些模糊,但她似乎……好像……看到了崔天狼?他还抱了她?
这个念头让她瞬间清醒了大半,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她立刻扬声唤来在外伺候的丫鬟。
“我昨夜……是如何回来的?”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丫鬟恭敬地回答:“回公主,是天狼殿下将您抱回来的。”
真的是他!
我强压住内心的惊涛骇浪,让丫鬟先退下。当帐内只剩下我一人时,我猛地用被子蒙住了头,在床上激动地滚了两圈,再也抑制不住地无声尖叫起来,嘴角疯狂上扬。
他没有把我丢在路边,没有把我扔给侍卫,而是亲自把我抱了回来!还把我好好地放在了床上!
“他没有把我丢出去!他接受了我——!”
我在被子里窃窃私语,声音因为激动和喜悦而带着颤抖。
茹雪飞虽然知道崔天狼可能只是出于基本的道义或者不想惹麻烦,但这个小小的、与往常截然不同的举动,在她看来,却无异于冰雪初融的征兆,是黑暗中的第一缕曙光!
她抱着被子,回味着昨夜那模糊而温暖的怀抱,还有他虽然没有回应,却也没有立刻甩开的她的手……只觉得连日来的阴霾都被驱散了不少,连宿醉带来的头痛似乎都减轻了许多。
希望,如同顽强的藤蔓,在她心中悄然滋生,缠绕。她不知道前路还有多少阴谋与危险,但至少在此刻,她感到自己离那个想要守护的人,又近了一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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