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白陆鸣收了阵法，将手边最后一个妖怪就地封印，立刻驾云朝人界赶去。他站在云端捏诀，想看看苍玄现状，却只能看见一团白雾。
这是有人故意设了屏障，不让他看。
白陆鸣咬牙切齿。
这次他非要将胡言那小子的妖丹拿去喂鸡。
等他到了北盂陵寒狼部，一切都如同他离开时那般，不曾有变。倒是部落又壮大了些，人口多了不少，新建了不少白色的帷帐。
他一落地便直冲王帐，不管身边人见了鬼一般惊恐的眼神，直直闯入帐中。
只见胡言正苦哈哈地坐在桌前，对着桌上的羊皮纸抠手指。
“怎么又抢别人的牛……自己家的牛不会生崽吗……啊！师尊！”
胡言被一巴掌拍回了原形，又被倒拎着尾巴滴溜了起来。他看见白陆鸣先是惊喜了一瞬，后转变为惊恐，哆哆嗦嗦道：“师尊……您回来了啊……”
“苍玄人呢？”白陆鸣的后槽牙咬得咯咯响：“我怎么交代你的？让你看紧他，他人呢？！”
“师尊！徒儿没用啊！”胡言号啕大哭：“你前脚刚走，徒儿就被他识破了，他好像一早就看穿了，硬等着你走了才收拾我。”
“他也是这么把徒儿倒拎起来……徒儿的尾巴毛秃了好一阵呢呜呜呜……”
听完胡言说完来龙去脉，白陆鸣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只能松手，把狐狸放了下来。
苍玄识破了胡言的画皮，他前脚离开北盂陵，后脚胡言就被他捆成个麻花，倒吊在天葬台上要把他喂老鹰，胡言禁不住吓，一股脑全招了。
白陆鸣恨铁不成钢，戳着胡言的脑门骂他：“你不是也有几百年的修为了吗？怎么会被他一个凡人收拾了？”
胡言擦了一把鼻涕，委屈道：“师尊您忘了，我那几百年修为都是因为他的那滴指尖血……我其实才一百一十二岁……”
苍玄生负天命，又有苍狼的天魂、地魂在身，说他完全是个凡人也是不确切的。
胡言先前就被苍玄的神威压迫，没逃过那一箭，后又受了那滴血，便算和苍玄结了因果，受制于他也很正常。
“你走之后，他就练兵秣马，说中原人掳走了大妃，召集七十二部几万名铁骑，直接往南边打过去了。刚好趁着开春化冻，越过横断山后士气大增，一连攻下了好几座城池，我看传回的军报，估摸着快打到京都了……”
胡言的声音在白陆鸣冷冽的目光中越来越小，他咽了口唾沫，卖惨道：“师公他还逼迫徒儿留在营地里，替他处理这些公务，”胡言把羊皮纸都推到白陆鸣跟前：“今天是这个部落丢了马，明天是那个部落被抢了牛，我一个小狐狸哪里能处理的了这些嘛……”
“……你叫他什么？”白陆鸣浑身僵硬，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胡言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见白陆鸣虽然震惊，但似乎并不排斥，于是添油加醋地说：“都是他逼徒儿的，知道徒儿我拜您为师，就非要我叫他师公。”
其实这是他为了讨好苍玄，免得被苍玄知道他拜师白陆鸣后被嫉妒的寒王拔了皮做毛领，故意谄媚地、脆生生地一口一个“师公”。
之前苍玄还挺受用，免去他皮肉之苦，眼下的白陆鸣看起来也不抗拒，耳根都红了。
胡言心里难免得意，他果真是他们族里最聪明的小狐狸呀！
40.
白陆鸣把胡言夹在嘎吱窝里，立刻往京都赶去。
他站在云头，皱眉看着脚下战场遗迹，许多血迹尚未消失，可见战况惨烈。
虽然时值六界变更，天道重组后会进入新的秩序轮回，但造下如此杀孽也不是好事。
苍玄这一世注定要越过横断山南下，入侵中原，但按照命数，那是二十年后的事情，且合该是止步关外，而不是如此势如破竹、直捣黄龙——
真都快打到人皇鼻孔下面了！
他仔细观察一路上的城池，发现并非是他想象中那样生灵涂炭的惨状，只是城中守军换成了佩着弯刀、身披兽皮的部落勇士，战后百姓们照常生活，除去面上疲惫惊慌的神情，与从前别无二致。
苍玄带了两万人，几乎是整个北盂陵的青壮年了。草原勇士强壮彪悍，长生天选中的苍玄又亲征做先锋，北盂陵铁骑士气大增，一共攻下五座城池，简直踏破了中原北面，难怪能短短数月就直指京都呢。
白陆鸣一路上还在不断尝试定位苍玄的方向，千里镜却依旧模糊不清。
或许是苍玄一路打出来，误打误撞顺了天道让他重整山河的意思，如今神识日渐完整，他便无法再随意查他了。
这七个月里苍玄确实一直在干正事，只是一杆子捅过了头，功德圆满眼看着就要变成离经叛道，白陆鸣急得越飞越快，恨不得立刻把那臭小子揪出来。
初次腾云的胡言晕头转向，胃里不停翻涌，痛苦地呕了好几回，也没见白陆鸣放慢速度。
终于在离京都三百里外的山涧处，发现了寒狼部先遣队的踪迹。
一队百十号人在这青山间安营扎寨，建起了简单的营地。苍玄在军帐中见了中原皇帝派来的使臣。
商密恭敬地躬身行礼，余光悄悄打量着高座上冷漠的苍玄，不经意间微微皱眉。
难怪北盂陵如此蛮横无理、莽撞妄为，首领寒王竟如此年轻，眼看不过弱冠之年。
但也正是这俊美青年，杀伐果决、一气呵成，打得他们大宁措手不及，应对无暇，以至于泱泱大国，竟被曾经根本不放在眼里的草原蛮族一路打到京畿，沦落到要派他这个一国储君前来求和。
商密心中悲愤交加，面上却还强撑着客气又礼貌的笑意，言辞更是卑微到极致：“在下商密，乃是大宁国太子，今日前来拜见寒王陛下，商讨议和之事。”
苍玄并没多少耐心听这个中原人说车轱辘话，摆了摆手，直白地问：“让你们查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商密如今二十有三，被个比他还小上几岁的人当成仆下般质问，险些挂不住脸，他定了定神，开口道：“寒王陛下，我们几乎搜遍了全国所有姓白的人家，快把大宁翻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一个鹤发童颜、身量纤纤的男子。您的大妃真的不在中原，不如寒王陛下再去东边琉球找找？”
谁料那寒王像是没听出他话中的暗讽，倒是当真沉思起来，似乎正在考量打到琉球去的可能性。
……琉球那边都是海战，就算这苍玄再厉害，还能让马学会游泳不成？他不信，这小寒王不过是运气好，正撞上他们大宁夺嫡之争、青黄不接的时候，才侥幸得胜罢了，难道还真能天赋神力、所向披靡？
苍玄若有所思，摸索着指尖玉珠，有些失落：“他可能确实不在这儿。”
神仙来去自如，或许他是厌倦了凡间，回到属于他的仙境去了，也说不定呢。
……骗子。
说着每个月回来看他，但明明一次也没回来过。
说着永远也不会离开他，却一次次将他丢下。
41.
商密见寒王久久不言，察言观色了一阵，试探道：“您是为了寻大妃才率兵而来，既然您大妃不在大宁，那您便是入主京都也没意义不是么？吾皇的意思是，赔您黄金万两、白银千万两，奇珍异宝三百车车，另赠您边境一座三千人的城池划为北盂陵辖地，还有舞姬乐人数百，若您有意，宫中还有多位公主待字闺中，可和亲寒狼部……”
这话说的商密肉疼极了，且不说和亲的羞辱，单说这赔款，几乎就是搭进去半个国库。
然而重金在前，苍玄却不以为意，“我要你那些东西做什么？”
“……什么？”商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况且我已有大妃，”苍玄面色一沉：“什么公主和亲，不要再提。”
若是让白陆鸣听见，只怕是要高兴的一蹦三尺高，欢欢喜喜给他和公主铺喜床了。
商密哪知道苍玄心中的这番计较，他没想到苍玄会拒绝地如此干脆，甚至不是嫌少，而是压根不稀罕，他背后冒了冷汗，一时间也有些慌乱，不知如何应对。
“我已说了很多次，再说就有些烦人了，”苍玄皱眉看着这个中原太子，人长得挺俊，就是可能耳朵和脑子不大好：“我来寻我的大妃，仅此而已。”
“……寻人为何要攻占城池？”
“又没烧杀抢掠，何来攻占一说？”
“那为什么关押城防守军？”
“他们不听话，喊打喊杀的，索性关起来安静。”
“……那您为何要一路挥师南下、直逼京都？”
“中原皇宫我还没找过，自然要去找一遍。”
“你！”商密被苍玄噎得说不上话来，涨红着脸，指着面无表情的寒王半天，差点背过气去。
他都有些好奇了，究竟是什么样的“蓝颜祸水”，能让这个一根筋到有些神经病的寒王不惜把天下都翻个个儿，也要把人找到。
帐外听完全部对话的白陆鸣也状况类似，只是他早就习惯苍玄的“不讲道理”，因此恢复得比那大宁太子要快得多。
门口的近卫认出了白陆鸣，不等他们兴奋欢呼，便被白陆鸣一个眼刀劈的不敢吱声，鹌鹑似的立在帐外，假装正在执勤。
早有传言，那日寒王祭坛受伤，全是大妃打的，毕竟谁家刺客行刺，不用箭、不用毒，用扇耳光啊？
寒王脸上的巴掌印好几天才消下去，大妃的力气可真大，脾气更大，连寒王都敢扇，他们可不敢惹。
苍玄不愿再和这个中原太子浪费时间，正想抬手送客，白陆鸣怒气冲冲的脸便落入他眼中。
商密只见帐中忽然闯入一个仙风道骨的白衣男子，银发黑瞳，肤白胜雪——这不正是那祸水大妃吗？
“苍玄，你闹够了没有？”
其实白陆鸣底气并不足，毕竟是他欺骗了这小崽子在先，又安排胡言这个不着调的专门去骗他糊弄他，简直像在把苍玄当傻子。
苍玄怔愣地看着他，先是焉得一笑，灿烂又傻气，晃得白陆鸣眨了眨眼。
下一瞬，苍玄敛去欣喜之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翳，他勾起嘴角，鹰隼般锐利的眼神直勾勾盯着白陆鸣：“大妃，二百三十六天，你终于舍得现身了。”
42.
白陆鸣被苍玄危险的神情震住，一时间也来不及反应。
苍玄叫人将商密和胡言撵出去，帐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白陆鸣一个眼花，竟然让苍玄扣住了双手摁在头顶，被狠狠抵在格栏壁上动弹不得。
二人呼吸相闻，近在咫尺，白陆鸣都能看清苍玄瞳仁里细密的纹路，更逃不开其中蕴含的怨恨和痛苦。
“骗我、耍我……好玩儿吗？”苍玄声音低沉，带着玩味的笑意，“还收了胡言那小子做徒弟？你就这么喜欢养小崽子？怎么，我长大了，你就要养个新的？”
“你胡说什么……”白陆鸣双颊绯红，声音也越来越小：“我那是迫不得已，真的有急事，你又不肯让我走……”
“所以你和那只臭狐狸联起手来骗我，嗯？”
苍玄扣着白陆鸣双腕的手控制不住地越攥越紧，另一只手则挑起他的下巴，嘴唇相贴轻轻摩擦，白陆鸣轻颤的睫毛轻轻扫过他的面中。
“也真是难为你，为了扔下我，那么拙劣的妖术也能为你所用。”
白陆鸣心脏砰砰直跳，自知理亏，只能软了声音：“这事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胡言没跟你说吗？我将事情办完就会回去的，你看，我如今了结了手头事，不就立刻来找你了吗？”
“是吗？”苍玄面无表情，根本不相信他的话：“难道不是因为我把中原人杀了个片甲不留，神仙真人为了主持公道，特地来惩治我了吗？”
白陆鸣没想到这也能被苍玄猜了个大概，还没想好编个什么样的借口来安抚这只炸了毛的小狼崽，就被苍玄拽到了床帐中。
……
……白陆鸣不解地睁眼去看苍玄，只见他也正眯着眼打量着他。
“你在期待什么？”
白陆鸣羞愤地瞪了他一眼，只是落在苍玄眼中，不过是床榻间的娇嗔，媚眼如丝。
……
他到底不忍心，伏下身亲了亲白陆鸣的嘴唇，退而求其次道：“唤我名字吧，唤我一声，我就给你。”
“……苍玄……唔啊！哈……”
……
银白发丝与如墨黑发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
白陆鸣看见那晶莹痕迹，恍惚间冒出了一个念头。
——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
冷漠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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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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