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白陆鸣盘腿坐在榻上，一手托着腮帮子，另一只手拿着啃了一半的果子，百无聊赖看着苍玄认认真真布下结界。
“师兄，”他沮丧道：“小天劫而已，我如今修为虽不如师兄，但也不至于连个小天劫都应付不来，师兄这是还把我当小崽子呢？”
他怎么高兴的起来？雀翎那个小丫头近日也不知是怎么了，自打从凡间冰原回来后，总是调侃他，说大师兄真是无微不至、体贴入微，真是闹得他很没面子。
他好歹也是一方仙君、更是做了两小只师兄的鹿了，却还是被苍玄管着护着照顾着、好像他还是曾经那个孱弱懵懂的小鹿崽子。
苍玄没有理会他的抱怨，捏完最后一个仙诀，才不慌不忙道：“过些时日我还要下界，你历劫时我不在山中，我不放心。”
他们回山中时恰逢师尊又要闭关，因此只有苍玄草草与师尊见了一面，回禀了冰原怪事。白陆鸣不知道苍玄和师尊说了什么，此时困惑道：“去做什么？你独自去吗？”
苍玄没有多言，只是点点头，又叮嘱道：“小天劫将至，那两个小的看顾不了你，你自己万事当心。”
见苍玄又拿他当小娃娃般嘱咐，白陆鸣心头一阵烦闷，不甘心被苍玄糊弄，继续追问：“师兄，你还没告诉我，师尊又要你下界去做什么呢？”
“上次有些事没有办完，我再去处理一下。”
苍玄见白陆鸣撅着嘴闷闷不乐，心头涨得很，一张千万年如一日般冷的俊脸上泛起笑意：“我很快就回来，你别担心。”
“师兄你修为深厚，我怎么会担心，”白陆鸣这话说得有些没良心，他是故意的，阴阳怪气得很：“不像我，没什么出息，总让师兄挂怀。”
苍玄见他不高兴，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他不懂为什么白陆鸣这些年总是忽然嘴巴一撇就不理他，明明他也没再做什么逾矩、冒犯的事。
……许是那一回，彻底吓着他了。
苍玄想起那桩往事，抿了抿唇，旋身离开了白陆鸣的屋子：“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白陆鸣瞪着苍玄离开的背影，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
他自觉矛盾的很。一方面，他不想师兄总是把他当小崽子看，他修炼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成为师兄的左膀右臂，哪怕无法与师兄比肩，至少也不是一个累赘、或者一个需要时刻招抚的小宠；另一方面，若是师兄当真不再像曾经那样事事关心他，他也有些不是滋味，失落的情绪裹挟着他，连带着手上师兄特地给他找来的果子都不甜美了。
唉……
白陆鸣在心底叹息。
他到底是怎么了？
6.
千年一次的小天劫如期降临。白陆鸣懒洋洋躺在榻上，盯着那日苍玄带来的一筐果子发呆。
外头电闪雷鸣，轰隆炸响，屋子里却半点风吹草动也无。
苍玄的咒法结界和他本人一样，从来都是完美无缺。
第九道雷降下来时，白陆鸣才慢吞吞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摆，迈出房门走到院中，面无表情聚气捏诀，轻松扛下了最后一道雷。
乌云散去，阳光再次洒在山间林木上，元始灵虚草木丰盈，他和苍玄居住的这块山涧更是苍翠满莹。
白陆鸣站在院中，再次叹了口气。
瞧瞧，他又不差，最重的第九道雷也能随意扛下，雪白的衣角都没有一丝褶皱。
为什么苍玄每次都把他当个废物点心？
白陆鸣又回到屋里，看着那一筐红彤彤的果子，越来越憋屈。
等苍玄回来，他一定要好好同他说道说道。
别再把他当小崽子了。
白陆鸣摸摸自己的额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现下是人形，摸不到鹿角。
雀翎见白陆鸣的山头云都散了，急吼吼拉着还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沉瑜，背后化出火红的翅膀，拎着胆小的鱼就往白陆鸣的山间小院飞去。结果落地院中却不见人，山里静悄悄的，她喊了好多声“白师兄”都没人应答。
她正懵着，终于缓过劲儿来的沉瑜还白着一张脸大喘气，断断续续地说：“白师兄、他在、在那边。”
沉瑜指了一个方向，眼看雀翎又要拉着他飞，立刻求饶道：“就在那头的小溪边上，姑奶奶，走两步就到了，你可别带着我飞天翱翔了！”
哪有鱼不恐高的？他方才都快被吓死了！
“切，”雀翎翻了个白眼，戳了戳沉瑜的脑门：“那你还不快带路！”
沉瑜原型是一条小青鱼，鱼恐高，但是爱水。元始灵虚里每条水系他都熟悉的很，也有灵气牵动，因此才能感知到白陆鸣的方位。
一鸟一鱼穿过茂密树林，豁然开朗见一清澈小溪。
周身泛着莹润光泽的白鹿，轻盈优雅立在清浅溪流中，潺潺水流从鹿的足边滑过。白鹿垂下头颅，盯着水中倒影，洁白而光滑的鹿角蜿蜒，散发着柔和仙气，圣洁而宁静。
一只赤红小雀忽然轻盈地落在他的角上，一条小青鱼也扎进溪水中，欢快地在他身边游来游去。
“白师兄！”雀翎高兴地说：“怎么化形啦？你的原型真好看，你的角真漂亮！”
白鹿的眼睫纤长，墨色水眸忽闪着，“漂亮吗？”
他也从水面倒影中看见了自己的角，纤长坚硬，洁白圣雪。
鹿生角，则成年。
他明明已经不是曾经站都站不稳的小鹿了。
“当然漂亮！”赤色小雀叽叽喳喳：“恭喜白师兄渡劫，又升一方境界啦！”
白陆鸣周身仙气充沛而柔和，两小只依偎他身边，只觉得惬意非常。而白陆鸣依旧怔愣着，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7.
小天劫已过了许久，却迟迟不见苍玄回来。
起初白陆鸣还有些憋闷，刻意不去想苍玄。谁料日子一天天过去，竟已过了大半个月，苍玄依旧没有消息。
师尊尚在闭关，白陆鸣作为守阵人不敢擅自离开。因此他只能焦急地候在师尊闭关的洞府外，不错眼地盯着手中玉盘。
这玉盘注入了他们师门四个徒弟的仙力，四颗珠子代表他们四人的神识，若有异动或受伤，皆有反馈。象征着苍玄的银蓝色玉珠虽依旧耀眼，白陆鸣却止不住地担忧。
他从来没和苍玄分开过这么久。
雀翎不忍见他忧心忡忡，提议道：“不如就让我和沉瑜守阵，白师兄你下界去寻大师兄吧？”
白陆鸣犹豫了片刻，没有拒绝。
“若是师尊出关后要怪罪，只管说是我逼你们的，不要逞强。”
师尊闭关，守阵人离开本就是极为不妥的，沉瑜想劝阻，却见白陆鸣如此焦急，也开不了口了，只能用力地点点头。
他布下重重法阵，指点好两小只站位和术法，从玉盘中取出苍玄的玉珠，施了追踪术寻迹而去。
银蓝色玉珠悬浮在空中指引方向，白陆鸣飞快地驾云下界，不过多时便到了人间。冲破云层，凛冽寒风径直惯进他衣领，白陆鸣震惊，竟然是前些日来过的冰原大漠。
他还记得这里便是救下那凡人的山脊处，不远处一块空地上光秃秃的，曾开过一朵苍玄为哄他开心、而幻化出的花朵。
白陆鸣抿着嘴，认真辨识着四周弥漫的魔气，从中察觉到了一丝苍玄的气息。
他赶紧追过去，此时的玉珠忽然颤动起来，白陆鸣的心像是被揪了一下，他拼命稳住心神，奈何仍是焦急万分。
忽闻前方雪山脚下有震耳欲聋的巨响，白陆鸣驾云直冲过去，鲁莽地捏诀护体，白金色光晕撞破浓黑魔障，眼前景象让他周身血液逆流。
白陆鸣凄厉大喊：“师兄！”
苍玄被数以万计的魔修包围，这些邪祟更是诡异，竟然一个个汇集聚拢、形成了一个庞然大物，正以可怖的模样攻击、吞噬着那道银蓝。
苍玄没有听见白陆鸣的叫喊，他被魔气重重包围，分身乏术。也是直至此时他才顿悟，原来是自己太过轻敌又急躁，竟然中了这魔物的诡计。
白陆鸣看着即将被消耗殆尽的苍玄，想要冲过去相助，却被那魔物设下的屏障重重弹开，喉头一热，鲜血从他嘴角流出。
好深厚的修为。
白陆鸣彻底慌了，他意识到这魔物的修为远远在他之上，甚至可能连苍玄都无法应对。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能立刻调整神识血脉，再次企图撞破，却仍是失败。
里头的苍玄更是殊死一搏，白陆鸣见蓝光一炸，一头巨大的苍狼发出咆哮，强势的神威涤荡在大漠，积雪都为之震撼崩溃，四周雪崩化为白色波涛，汹涌起伏。
只见苍狼直直扑向那魔物，两股强势的力量直接对撞，整个天地都撼动颠倒。
泯灭般的爆破瞬间，白陆鸣瞪大了双眼，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师兄！”
凄厉的叫喊声被埋没在灾难中。
他眼睁睁地看着苍玄的真神被撕裂，碎成了千千万万片，于一息间四溅开来，化为乌有。
苍玄与这邪祟魔物同归于尽了，
白陆鸣呆滞在当场。
废墟之中，玉珠忽然直直坠地，黯淡无光。
8.
太初天尊撑着懒腰出关，刚迈出洞府，便见他那一向天真烂漫的二徒弟惨白着脸，正跪在门前泫然欲泣。
“师尊！”白陆鸣终于得见师尊，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顾仪容地直拽着师尊的袖子：“师兄出事了！师兄他、他出事了！”
见小白鹿慌得六神无主，向来和蔼可亲、甚至有些不着调的天尊也严肃起来，他伸出手指在这二徒弟额间一点，冰原种种便都在他眼前浮现。
了解前因后果，天尊长舒口气，颇为轻松道：“哦，他自爆了，不碍事。”
一旁的雀翎瞪大了眼睛，四个瞳仁都写满了震惊。
白陆鸣也被师尊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说得愣神，颤抖道：“什么？什么不碍事？”
苍玄都在他眼前碎成渣子了，还叫“不碍事”？！
“只是化型泯灭，但他神识未破，只是碎成片儿四散出去，所以不碍事。”师尊还想调侃紧张兮兮的二徒弟几句，但见这单纯的小鹿崽子都快急得哭出来，他怕回头被某头狼埋怨，于是收了调笑的心思，安抚道：“过个千千万万年也就自然归位了，不打紧。”
“……千千万万年？”白陆鸣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那究竟是多少年呢？”
神仙不谈年月，何况一方天尊。
天尊被问得一哽，一时语塞，他还真不知道怎么说出个具体的时限来。
白陆鸣没等到师尊的答复，只觉得心像是被油煎一般难熬，追问道：“可有什么办法，能让师兄快快归位呢？”
听到这句话，天尊竟然忽然笑了起来，他反问：“你如今也是当师兄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粘着你大师兄？”
白陆鸣急得很，没有心思与师尊开玩笑，“师尊别笑话徒儿了。”
“自然有法子，”天尊心情很好，乐呵呵道：“若有人主动去收集齐他的神识，带回来修补一番就行。”
天尊打量着白陆鸣的神色，故意说：“苍玄此番失了稳重，竟然被个小小魔物给骗了，我看合该让他吃点苦头，就让他在人间飘段时间吧。”
白陆鸣急着说：“我去吧师尊！让我去！”
“哦？”天尊眯了眯眼：“你可从未独自下界，既然已知你大师兄并无大碍，为何如此情急？”
神识四散飘零，怎么可能是“并无大碍”？
白陆鸣当然不会如此顶撞师尊，他偏过头去，低声说：“师兄是因为担心我一人渡小天劫，才被那魔物钻了空子……”
“你如今都多大了？怎么可能一个小天劫还需要他担心？”
白陆鸣抿着嘴，没有回答。
天尊点到为止，说回了正事：“罢了，你去历练一番也好。”
小白鹿：我才不是小点心！[爆哭][爆哭][爆哭]
狼师兄：你是可口的小点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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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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