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白陆鸣在苍玄的帐子里，直等到营火都添了第三次柴，苍玄才回来。
“你去哪儿了？”
苍玄心事重重，掀开门帘才发现帐子里还有一个人。白陆鸣正坐在他的桌子边，手旁放着一沓他随手乱扔的羊皮纸。
“你怎么乱动我东西？”苍玄面色一下涨红，急忙扑过来把那叠纸都抢回自己手中。白陆鸣被他这一毫无预兆的举动吓了一跳，“……帮你收拾了一下而已，没有乱动。”
苍玄心脏砰砰直跳，昏黄的营火光芒掩藏了他面上飞霞：“我不要你帮我收拾。”
手中的羊皮纸仿佛成了烫手山芋，他捏在手里只觉得掌心全是汗。
白陆鸣这下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他不解地看着苍玄，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苍玄为什么如此反常，这崽子从小到大哪样事不经他手？怎么帮他收拾个书桌都能惹他发这么大一通脾气？
见白陆鸣皱着眉，看他的眼神充满疑惑和无奈，苍玄说不上来的烦躁不安，逃避般别开脸，冷声道：“我要睡觉了，你走吧。”
“……我不知道你究竟在闹什么脾气，”白陆鸣叹息一声，起身走过他身边，与他并排而立，却没转头看他：“苍玄，你不再是小孩子了。我知你如今有了自己的心思，你可以不告诉我，但你自己心里一定要有数。”
“你不是普通人，你是寒部王子，下个月就要举办你的成年礼。别再像这样胡闹、任性了。”
苍玄攥紧了拳头，羊皮纸被他捏的皱皱巴巴。白陆鸣叹了口气，径直走到门前要掀起门帘，苍玄才干涩地开口：“我只是想给你做件白狐毛领。”
“……我不喜杀生，”白陆鸣顿了顿，想起这是在嗜杀的寒狼部，而非元始灵墟，迅速改了口：“白狐难觅，你与其送给我，不如去献给大妃，也算你一片孝心。”
白陆鸣说完便离开了，回到自己的营帐里，左思右想还是郁闷得很，直到半夜也毫无睡意。
如今他是**凡胎，必须按时按点吃饭睡觉，草原的冬季漫长，天黑的早，平时他这个时辰他早就睡着了，偏偏今天揣着心事，辗转反侧，既想不明白、也无法合眼。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白陆鸣叹了口气，索性起身穿上衣服。走出帐子时被凛冽寒风灌进衣领中，冻得他直打哆嗦。
部落营地静悄悄的，一轮皎洁圆月挂在当空，不用火把也能看得清路。
白陆鸣慢吞吞走到祭坛，用脚将地面上的沙土和草木灰抹抹均匀，拿起一旁的烧火棍，画了一个小型法阵。
捏诀运气，为法阵注入灵力，阵中泛起白色光团，不一会儿便幻化出一面圆镜，不过镜中不是他的倒影，而是正和雀翎与沉瑜分果子吃的天尊。
白陆鸣：“……”
天尊像是忽然看见了他，尴尬地笑了笑：“为师看这果子都快坏了，不吃掉多可惜。”
“师尊，”白陆鸣直接问：“这孩子当真是师兄转世吗？”
天尊被他问的莫名其妙：“当然是啊，不然能长得一模一样吗？”
“……也就脸长得像而已。”
他下凡来这么久，一直忍着没联系师尊，直到今日实在是太迷茫，这才千里传音，想向师尊倾诉一二：“这孩子越来越古怪，我都快拿他没办法了。”
白陆鸣一一将小苍玄的行为举止告诉师尊，从他小时候欺负其他孩子、爱打架，到后来长大些喜欢恶作剧、捉弄别人，再到现在天天骑着马一阵恶风似的到处闯祸，桩桩件件，数都数不清。
天尊听得一愣一愣，和白陆鸣大眼瞪小眼了片刻，肯定道：“他绝对就是你师兄没跑了。”
白陆鸣震惊：“为什么？”
“这小子刚修成人形时就是这样，成天在灵墟里头捣蛋。你以为为师洞府前为什么只有一盏长明灯？因为当初另一盏被他扔下转生台，去试深浅。还有西山边上为什么有块荒地？那是因为他小时候偷炼丹炉里的火星子玩儿，不小心把地烧穿了。”
“……”
他师兄这些“童年旧事”，他从前是不知道的。
从他有记忆时，苍玄就是那个沉默寡言、温柔持重的苍玄了。
又和雀翎沉瑜两个小崽子说了一会儿话，白陆鸣收了阵法，起身回到营帐去。也许是心事太重，向来警觉的白陆鸣没有发现一抹白色身影消失在月圆之夜。
16.
比苍玄成年礼来得更早的，是一场夜袭。
白陆鸣刚在妖界斩杀了一头恶兽，腕间玉珠便有异动。
他将这颗珠子当作容器，这些年来每收集一道他师兄的神识，便放进珠子里储存，等到小苍玄成年，他便可将这些放进他身体中，毕竟转生的肉身总会比这些死物适合涵养灵魂。
他从死去的恶兽身上收回了苍玄的一缕人魂，细数了目前所获。天地人三魂，天魂胎光便是小苍玄，地魂爽灵也收的差不多，唯有人魂幽精，进展缓慢。
所以这次外出所获，他还是很满意的。
谁料意外来得如此突然，不等他将这一缕来之不易的人魂碎片妥帖收好，玉珠便有异动。
苍玄出事了。
白陆鸣急得顾不上遮掩身份，捏诀腾云，不消片刻便现身苍玄帐外，好在此时人都聚在帐中照顾重伤的寒王和三王子，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凭空现身。
见外出采药的白陆鸣突然归来，随从先是一怔，后立刻焦急道：“白师傅您回来了！三王子流了好多血，现在还没醒呢！”
白陆鸣立刻扑到苍玄床边，把脉试息，确认天魂无损才松了口气。
一旁的随从将夜里发生的事一一道来，听得白陆鸣眉头拧起。
寒部近年来多方征战讨伐、意图统一北盂陵。雪原荒漠地广人稀，水源稀少，寒部兵强马壮，又横行霸道，对战败受降的部落毫无人性，欺男霸女、虐待俘虏，几乎要赶尽杀绝，所以遭到反噬，引起了其他几十个部落的不满。
现在其他部族联起手来，誓要寒部以血还血。
这次夜袭便是俘虏通风报信，内外勾结所致。苍玄为保护寒王受了伤，寒王虽也被人一刀砍在肩头，但到底是保住了一条命。
“大王子生了好大的气，正在外头斩杀俘虏。”随从战战兢兢：“白师傅，要不，您也先逃走避一避吧？”
“……我是中原人，跟其他部落有什么关系？要杀俘虏，也轮不到我头上来。”白陆鸣阴沉着脸，手上掐算着咒术，直觉告诉他，苍玄这个转生的命数有变动。
本该在他十九岁时才发生的草原战火，竟然提前了两年。
他本该在这次夜袭中趁乱斩杀寒王，再设计毒杀他那两个哥哥。弑父杀兄证道，统帅寒部平定雪原。
为何突然变了轨迹？苍玄对寒王本就只有仇恨，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子，竟然舍身救父？
白陆鸣让帐内几个人出去准备草药，趁四下无人，为小苍玄疗伤。
索性只是失血过多，并未伤及心脉。白陆鸣二指并拢，在他伤口轻点，白光一闪，伤口便有愈合之状。
他心中思量着变数，未发现苍玄悄然睁开的双眼。
昏暗的羊油灯光下，苍玄看不太清白陆鸣的脸，只能看见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正笼罩着淡淡愁绪。
白陆鸣手背忽然一热，吓得他一激灵，转过脸去正与苍玄视线相撞。
未等他开口，床上因流血而苍白的少年定定地看着他，直白道：“白陆鸣，你不是人。”
17.
白陆鸣：“……”
这臭小子，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骂他？
见白陆鸣抿着嘴没说话，苍玄根本不觉得是自己刚才的论断颇有歧义，反而认为自己说中了白陆鸣隐藏的秘密，顿时情绪翻涌起伏，一口气梗在胸口，猛地吐了口血。
猩红点滴溅在白陆鸣的衣袖上，如红梅照雪，格外醒目。
白陆鸣赶紧给他顺气，无奈道：“小祖宗，我到底哪里惹你生气了？”
“你……你有事瞒着我……”
白陆鸣一个头两个大，他哪是故意隐瞒？如今苍玄身在凡间因果，若是让他知晓真相，只怕天道就要容不下他了。
眼看着苍玄见他不说话，又要呕血，白陆鸣心急如焚，情急之下只好编了个借口：“我是瞒着你，我不是俘虏，我是、我是道士！”
白陆鸣竖起耳朵仔细听，很好，外头挺平静的，天道没有降雷来劈死他俩，说明这套说辞可用，
“我占星卜卦，向长生天求问，算出你是长生天钦点的未来寒王，”白陆鸣压低声音，在苍玄耳边说：“所以你日后切不可再莽撞行事了，若有违天命，你我都要遭殃。”
他以为这番激情鼓励会让这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充满斗志，但他从来看不懂小苍玄。
少年面无表情，丝毫没有半分被激励的模样，反而眼神幽深，还有一丝怨气，
苍玄说：“所以你当初救下我，这些年来照顾我、关心我，只是因为我会成为未来寒王吗？”
白陆鸣哑口无言。
“如果你算出来的，是苍青、苍赭……”苍玄的指尖轻颤，倔强倨傲地盯着白陆鸣：“你就会帮他们、对他们好吗？就不会管我死活了吗？”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白陆鸣被意料之外的问题砸得头昏，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只能说些车轱辘话，企图稳定少年的情绪：“长生天认定的人从来都是你，只有你一个。”
苍玄突然暴怒：“我问的不是长生天！我在问你！”
18.
不等白陆鸣反应，苍玄连着吐了好几口血，正被进来查看三王子伤势的大妃撞了个正着，
大妃早就看这个古怪的中原人不顺眼，眼下正好有了说辞：“你这下贱的蛮子！害得吾儿呕血不止！快来人把他带去刑场，让大王子砍他的头！”
……你这些年又是下毒、又是绊马，暗中陷害苍玄这么多次想要他性命，现在冒出来竟然装起母子情深来了？
“谁敢！”
苍玄忽然一个翻身，竟从床上翻了起来，将白陆鸣护在身后，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女人，像一头凶狠的恶狼。
白陆鸣这才反应过来，他竟然被这小崽子骗了！
什么呕血，都是他用内力逼出来的！
大妃震惊于苍玄的反应，正要动怒，却发现身边奴仆都不敢动作，气急道：“吾儿被这中原人用妖术蛊惑夺舍了，还不快去叫大王子和二王子过来！？”
“阿妈，”苍玄冷冰冰地开口：“大哥二哥过不来了。”
女人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瞬息间，帐内忽然冒出众多黑影，三两下便将大妃摁倒在地。女人狼狈不堪，身上毛裘皮子沾满尘土，额间挂着的象征大妃身份的红珊瑚链被苍玄一把扯下来。
“我叫了你这么多年阿妈，你不会真以为我全都忘了吧？”
大妃恐惧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阴邪可怖的少年。岁月催人老，曾经身强体壮的女子如今眼珠也发了黄。
“我阿妈连最烈的野马都训得，怎么可能生了我后就体弱多病呢？”
苍玄将红珊瑚收入袖中，下一瞬便一脚踩在了女人的脖子上。
骨骼碎裂的声响，被埋没在羊油灯花的噼啪声中，悄然消逝。
“扔去喂狗。”
苍玄淡然地吩咐了几句，黑衣人领命而去，只留下一个追问道：“那她的两个儿子呢？”
苍玄想了想，回头望着一脸呆滞的白陆鸣，面上似是浮起一丝浅笑来，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你要不要再好好算算？”
“万一当年你算错了……”苍玄的声音越来越轻，盯着白陆鸣的眼神却越来越炙热：“我若将长生天选中的人剁了喂狗，你会心疼吗？”
纸上会是什么啊好难猜啊~[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