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澄月最近清晰感觉到,顾桉变了。
曾经的师尊,如九天孤月,清冷疏离,万物不入眼,道心唯系长生。
可现在的顾桉,眉宇间竟染上了尘世的鲜活,表情也生动起来。
尤其是待在那条龙身边时,那些不经意间流露的亲昵小动作,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凉亭内,暖阳斜照,茶烟袅袅。
苏澄月隐在廊柱的阴影里,如同一尊冰冷的玉雕,静静地看着亭中谈笑风生的两人。
他太清楚那龙了。
师尊曾在这孽畜身上耗费了太多心神,未将其带回山门之前,师尊便时常流连人间,只为远远看他一眼。
每每归来,总会失魂落魄好些时日,常常独自伫立雪山之巅,对着虚空喃喃自语。
“师尊既如此牵挂,何不将它永远留在身边?牵念之物置于眼前,方能安心。”
顾桉当时似乎听进去了。
待师尊再次闭关而出,苏澄月便接到了看守这条龙的重任。
呵……
真是可笑。
苏澄月心底一片冰冷。
顾桉明明在意得发疯,却偏要装出一副厌憎模样。
师尊啊师尊,你的演技拙劣得令人发笑,这般软弱和口是心非,如何配得上仙君之名?如何配……
他嘴角缓缓勾起。
做我苏澄月的师尊?!
‘顾桉苦修千万载,所求不过长生?我亦求长生!但我所求,远不止于此!我要与天同寿!我要这九重天阙皆在我脚下匍匐!’
苏澄月野心在黑暗中无声咆哮。
而契机,就在那条龙身上。
当亲眼目睹,仅仅一滴龙血滴落,便让整座枯萎死寂的山峦瞬间焕发生机,草木疯长,灵泉复涌……
苏澄月长久以来的困惑终于找到了答案。
一滴血便有如此造化之力。
那两滴?三滴?
抑或是一整瓶?!!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如电流般窜过四肢百骸,苏澄月几乎控制不住唇角的微颤,一丝扭曲而贪婪的笑意悄然爬上他的嘴角。
得此龙血,何愁大道不成?!白日飞升,长生不老,唾手可得!!
苏澄月将再也不会像他那对懦弱无能的父母,只能将他藏于柜中,眼睁睁看着家园被焚毁,亲人被屠戮,连一丝反抗之力都没有。
‘不。’
一个突兀的声音骤然刺入他沸腾的识海。
‘你并未成功。’
‘你后来死了。’
“谁?!!!!!!”
苏澄月悚然转身,骇然发现周遭景象如墨汁晕染般褪去,只余一片死寂的虚无。
一个穿着古怪短衫,面容却与他别无二致的青年,正从这片墨色中缓步走来,眼神复杂难辨。
‘终于找到你了。’
‘我是苏和。’
……
凉亭内,玉石桌上铺开一张上好的雪浪宣纸。
唐桉握着狼毫笔,饱蘸浓墨,在纸的正中央,郑重其事地写下四个遒劲大字——
回家计划。
这是他来到这个修仙世界的第三天。
按照池映的说法,两个世界时间流速差异巨大,这边过去三天,那边可能才弹指一瞬,所以他倒也不算太急。
这几天,在池映的带领下,唐桉已经基本摸清了顾桉这豪华仙府的构造,甚至还初步掌握了御剑飞行缩地成寸这些以前只在梦里见过的神奇术法。
“啧啧,难怪古往今来,人人都想修仙问道。”唐桉感叹着,手中的笔却在写完一个孤零零的“1.”后,就彻底罢工了。
他随手将笔往耳后一别,抄起旁边从顾桉私人酒窖里顺出来的桃花酿,仰头“咕咚咕咚”就是半壶下肚。
“爽快!”酒气上涌,他满足地喟叹一声。
坐在对面的池映双手托腮,眼巴巴等了半天锦囊妙计,结果就等来了这?
他嘴角抽搐:“……”
这真是我那个严谨冷静的律师老婆???
唐桉骨子里本就有几分洒脱不羁,现代社会规则束缚太久,一朝穿越到这无人认识身份还顶了天高的地方,又没了KPI和案卷压力,本性自然如脱缰野马。
按理说修仙之躯不易醉,可顾桉私藏的这桃花酿,偏偏是专为仙人酿造的极品,后劲奇大。
唐桉此刻已豪饮两壶,醉意醺然。
他醉眼朦胧地对着池映比划:“还……记……记得……我跟你说的吗……”
池映无奈叹气:“嗯,你说我穿过来后,沈七也穿到了我身体里。”
唐桉努力点着沉重的脑袋,脸颊酡红:“所……所以……顾桉……肯定也去了……”
池映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唐桉那颗快要砸在石桌上的脑袋,语气凝重:“沈七听你说是个单纯的傻蛋,或许还好,但顾桉……”
他眸色深沉,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
“我怕爸妈那边……”
“爸妈……”
这两个字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唐桉大半的酒意,他猛地推开池映的手,踉跄着站起来。
“有……有贺道长他们在,应、应该没事的……”
他试图说服自己,可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池映赶紧起身搀扶住他摇晃的身体:“可谁又能保证万无一失?顾桉那小子绝非善类。”
唐桉紧紧抓住池映的衣袖,醉意和担忧交织,让他眼神有些发直,却异常执拗:“顾桉不在……你、你说的那个法子……我们……试试?”
池映身体一僵,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无比,紧紧盯着唐桉:“你确定?!”
那个法子就是自戕,以极端方式尝试灵魂脱离这具躯壳,回归本体。
之前因顾桉设下的强大禁制,他稍有自残念头就会被察觉镇压,但更深层的原因是他不敢赌。
池映怕这具身体死了,灵魂却未能回归,那便真的万劫不复,彻底断绝了回家的希望。
这个世界太真实了,真实到他不敢拿最后的念想去冒险。
“我不敢保证后果。”池映的声音沉重如铁。
唐桉被他眼中的凝重刺了一下,酒彻底醒了,下意识地拍了拍池映的肩膀:“其实我也怕。”
池映:“那……”
唐桉语速飞快,斩钉截铁:“那我们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稳妥第一!”
池映:“……”
唐桉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就像你说的,万一真死了又没回去怎么办?爸妈怎么办?我可不想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池映看着他这怂得理直气壮的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满腔沉重都被冲淡了些:“我还以为你喝了酒,胆气壮了呢。”
唐桉瞪他一眼:“爬。”
他气鼓鼓重坐回白玉石凳,重新抓起笔,对着那张只写了标题和“1.”的“回家计划”苦大仇深地戳戳画画。
池映明白他的顾虑,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他重新挨着唐桉坐下,肩膀轻轻碰了碰他:“不过以前是我一个人瞎琢磨,现在有你在了。”
唐桉侧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抬手用毛笔在他俊挺的鼻梁上画了个大大的黑叉:“闭嘴,别打扰我想正事。”
他语气凶巴巴,眼底却没什么怒意。
池映也不恼,顺势把头歪靠在唐桉肩上,像只找到依靠的大狗:“嗯哼。”
万里之外,狂暴的海域之上
虚空之中,苏澄月傲然独立。
他手中漆黑的骨鞭如同毒龙,每一次挥动都撕裂空气,在海面上划开深不见底的沟壑。
“滚出去——”
“滚出我的身体!!!!!!!”
他厉声嘶吼,如同濒临绝境的困兽。
‘我就是你。’
‘你就是我。’
那冰冷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在苏澄月识海中回荡。
随着他激烈的反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
苏澄月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刺目的鲜血。
他捂住剧痛翻腾的胸口,眼神惊疑不定:“你究竟是谁?!!”
‘我是后世的你。’
“后世?”苏澄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满脸阴鸷,冷嗤出声,“荒谬绝伦!区区心魔幻象,也敢乱我道心?!”
“刺啦——”
手中骨鞭爆发出刺目的黑芒,一道凌厉无匹的鞭影破空而出,将远处一座礁石小岛上的枯树瞬间劈为齑粉,烟尘漫天。
“我苏澄月活一日,便容不得你这等魑魅魍魉断我仙路!!”
他怒喝一声,身形拔地而起,悬停半空,双手急速结印,周身灵力狂涌,试图强行入定,驱除这诡异的心魔。
就在他心神强行凝聚的刹那,那股盘踞在他识海深处的异样意识被巨力狠狠震出。
远在另一个时空,昏暗的房间内。
“噗——”
苏和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掼倒在地。
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用手背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迹,低声咒骂:“妈的智障。”
打死他也不愿意承认,那个脑子像被门夹过油盐不进的蠢货会是自己的前世!!
今日强行侵入苏澄月意识,几乎耗尽了他半条命。
他颤抖着抬起手,一缕刺眼的银白,赫然夹杂在指间的黑发中。
时间不多了。
他撑起身,踉跄走到镜子前。
镜中映出一张苍白憔悴,已现岁月的脸,鬓角的白发触目惊心。
“最多还有三次机会。”他对着镜中的自己,声音嘶哑。
三次之后,若还不能成功改变过去,等待他的便只有油尽灯枯,身死道消。
苏和捏紧桌角。
为了这个逆天改命的计划,他筹备了整整十年。
十年间,他耗尽父母留下的遗产在城郊买下隐秘的地块,建起那栋隔绝世事的二层小楼,还不惜动用最后的人脉,找到玄学界那位传说中的人物,拜师学艺,甚至为了保守秘密,最终亲手了结了恩师的性命。
这十年,他活在炼狱里,手上沾满罪孽,但只要能踏上那条光明的长生路,这一切的牺牲,他都甘之如饴。
如今,池映和唐桉那对前世孽侣的尸骨,已被他寻得。
只待改变过去,他苏和,便能千秋万载,永世长存!!!!
呜呜呜感谢评论区里小可爱送的营养液,本来打算明天更的,但发现有人在看后瞬间满满动力,所以更新啦[撒花][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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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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