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响时，许知微正趴在桌上转笔，笔杆敲着政治课本上“人民代表大会制度”的黑体字，敲得桌板咚咚响。苏郁从后门探进半个脑袋，冲她挤眉弄眼：“走了走了，不是说要去看我家三花吗？再晚我妈该催吃饭了。”
许知微“哦”了一声，慢吞吞地收拾书包。指尖碰到历史笔记本时顿了一下——封面上那只吐舌头的猫被顾月夸过“画得不错”，此刻在夕阳下泛着点暖黄的光。她鬼使神差地把本子塞进书包最里层，拉链拉到一半，又忽然想起什么，把手机揣进了口袋。
苏郁家离学校不算近，要穿过两条种满梧桐树的老街。秋末的叶子落得满地都是，踩上去沙沙响。“你今天怎么突然想看猫了？”苏郁踢着路边的落叶，“前几次叫你去，你不是说猫有什么好看的，不如睡觉吗？”
许知微含糊其辞：“闲的。”
其实她也说不清为什么。早上从顾月办公室跑出来后，脑子里总晃着那个橘猫头像——爪尖搭着钢笔，趴在书页上打盹的样子，像极了顾月改作业时的神态。刚才收拾书包时，突然就冒出个念头：拍张猫的照片，发个朋友圈。
顾月看到了可能会开心？
这个念头荒唐得很，像青春期没头没脑的冲动。可越是荒唐，心里那点痒就越挠人。
苏郁家的三花猫正蜷在阳台的藤椅上晒太阳，见有人来，懒洋洋地抬了抬眼，尾巴尖扫了扫凳面。毛色是标准的三花，白、黑、橘三色搅在一起，像谁打翻了调色盘，偏偏眼睛是透亮的黄色，看人时带着点睥睨的傲气。
“它叫花花，”苏郁蹲在藤椅旁挠它下巴，“脾气大得很，平时除了我谁都不理，今天倒奇了。”
许知微没说话，拿出手机对着花花拍了几张。猫大概是被闪光灯晃了眼，突然站起身，往苏郁怀里钻了钻，尾巴竖得笔直。她趁机抓拍了张近照：三花的侧脸对着镜头，黄眼睛半眯着，嘴角像是带着点不耐烦的弧度。
“就这张了。”许知微收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半天，敲下一行字。
【心选姐好像喜欢小猫。】
点击发布的瞬间，心脏突然跳快了两拍。她把手机揣回口袋，假装看阳台外的树，耳朵却竖得像天线，随时捕捉着口袋里手机的动静。
“你发什么呢？”苏郁凑过来想看，被她侧身躲开。
“没什么。”许知微扯了扯嘴角，“拍得不错吧？”
差点忘记屏苏郁了，苏郁回头倒猫粮的时间，许知微迅速设了仅她不可见——不然总有种借花献佛的愧疚感。
“一般般，”苏郁撇嘴，“没我家花花本人好看。对了，昨天顾老师真夸你笔记了？她居然会夸人？”
许知微的思绪被拉回来，含糊地“嗯”了一声。
“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苏郁挤眉弄眼，“我就没听说过她带的班，给哪个学生补课的。”
“你毛病啊？师生恋不可取。”许知微拍了她一下，“她就是怕我拖班级后腿。”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像被羽毛扫过，痒得厉害。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六点半了。朋友圈发出去十二分钟，界面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新消息提示。
也是，顾月说不定根本没看朋友圈。就算看了，大概也只会觉得这是句没头没脑的废话。
许知微有点泄气，把手机塞回口袋，语气闷闷的：“走了，该回去了。”
“这么快？不再玩会儿？”
“不了，”她拉上书包拉链，“明天还要上学。”
走出苏郁家的小区，晚风带着凉意吹过来，许知微裹紧了外套，独属于秋日金黄的叶在脚下打转，像无数个没说出口的念头。她掏出手机，习惯性地点开朋友圈，手指刚要往下滑，屏幕顶端突然弹出一条新消息。
【顾月】：心选姐是谁？
许知微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咚咚直跳。她盯着那五个字看了足足半分钟，指尖在屏幕上抖得厉害，连解锁密码都输错了两次。
来了。
隐秘的期待像突然炸开的烟花，在心里噼里啪啦地响。她几乎能想象出顾月盯着手机屏幕的样子——或许是刚改完作业，指尖还沾着红墨水；或许是皱着眉，觉得这称呼莫名其妙。
可她问了。她注意到了。
许知微深吸一口气，颤抖的指尖在输入框上敲了又删，最后只回了两个字：【没谁。】。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又觉得这两个字太敷衍，像在刻意隐瞒。她咬着唇，刚想再补一句什么，顾月的消息已经弹了过来。
【顾月】：这是什么秘密吗？
许知微愣住了。
印象里的顾月，永远是冷静自持的。说话时语速平缓，眼神坦然，像本不会出错的标准答案。可这条消息后面带着的问号，却透着点她从未见过的……好奇？
她还会对学生好奇？
许知微的嘴角忍不住往上翘，手指在屏幕上敲得飞快：【不是】。
【顾月】：说一下，我不告诉别人的。
【顾月】：我不能知道吗？
【顾月】：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弹过来，像连珠炮似的。许知微看着屏幕上那一连串问句，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这人平时连多说一句话都嫌麻烦，今天居然像个追着要答案的小孩。
她靠在道旁的树上，看着路灯把自己的影子拉得老长，指尖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这就很多了。】
——确实很多。
从她为什么突然发这条朋友圈，再到她为什么会在这所离家千里的学校，选了自己根本不喜欢的文科；从她藏在“陪朋友喝酒”背后的真正营生，再到那个只会在电话里叫骂要钱的赌鬼父亲。
这些事像堆在阴暗角落里的垃圾，她自己都懒得清理，更别说摊开在顾月面前。那个看起来永远整洁、永远体面的顾月，大概连听都懒得听。
消息发出去后，对话框安静了很久。久到许知微以为顾月不会再回复，甚至有点后悔说这么重的话时，手机终于震了一下。
【顾月】：是我们班的？
许知微盯着屏幕，突然想起顾月不只带她们三班一个班。上次在办公室听地理老师说，她还带了高二（10）班的历史课。
所以硬要说的话，也不全是。
她指尖悬在屏幕上，犹豫了很久，敲下一行字：【别问了，老师和学生要有距离感。（一个微笑emoji）】
发出去才觉得这话有点生硬，甚至带着点刻意的疏离。她咬了咬唇，想撤回，又觉得太刻意。正纠结着，顾月的消息像颗炸弹似的弹了出来。
【顾月】：我问苏郁了。
【许知微】：？！
【许知微】：？？？！！！
她几乎能想象出苏郁那张藏不住话的嘴，此刻大概正对着手机屏幕，把自己的底裤都扒给顾月看。一股莫名的火气涌上来，夹杂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
【许知微】：你问她什么？
【顾月】：我问她：“心选姐是什么”。她说，“心选姐”是你给我起的外号。
许知微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从脸颊烫到耳根。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打字，指尖在屏幕上戳得飞快：【……她瞎说的，别理她。】
【顾月】：哦？不是的话是什么？
【许知微】：就是……随便起的，没什么意思。
【顾月】：是吗？
屏幕那头的人像是看穿了她的慌乱，连问号都带着点似笑非笑的意味。许知微盯着那两个字，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所有的小心思都暴露在阳光下。
她靠在树上，晚风吹得叶子沙沙响，像是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手里的手机还在发烫，像揣了颗滚烫的心脏。
【顾月】：我还以为，是你觉得我像你心里选出来的……什么人。
许知微的呼吸猛地一滞。
这句话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她所有的伪装。那些藏在“没什么”“随便起的”背后的心思，那些对着橘猫头像发呆的瞬间，那些看到她回复时跳快的心跳，突然都有了名字。
她看着屏幕上的字，手指抖得连打字都困难。
【许知微】：你想多了。
【顾月】：嗯。
对话框安静下来。许知微站在原地，看着手机屏幕慢慢暗下去，映出自己红得像火烧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又震了一下。
【顾月】：花花很可爱。
许知微愣住了，低头看了眼自己发的朋友圈——那张三花猫的照片，下面多了个点赞，来自顾月。
操，顾月这人，连猫名字都问到了。
苏郁你个墙头草！！
她又看了眼顾月的头像，那只趴在书页上的橘猫。她确实是喜欢猫的。
心里那点因为被戳穿而升起的慌乱，突然就被这三个字抚平了。像被风吹皱的湖面，慢慢恢复平静，只剩下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许知微】：嗯，它脾气挺大的。
【顾月】：猫都这样。
【许知微】：你头像那只呢？
【顾月】：朋友家的，叫年糕。
【许知微】：挺符合你气质的。
发出去才觉得这话有点暧昧，许知微的脸又开始发烫。她赶紧补充：【都挺正经。】
屏幕那头沉默了几秒，弹回来一个表情包——是只橘猫捂着嘴笑的样子，旁边配着行字：“你才正经，你全家都正经。”
许知微看着那个表情包，突然笑出了声。原来顾月也会用这么幼稚的表情包。
【许知微】：你居然有这种表情包？
【顾月】：不行吗？
【许知微】：没，挺可爱的。
这句话发出去，她自己都愣了一下。这话说得太自然，像对着熟悉的朋友随口称赞，完全忘了“老师和学生要有距离感”。
【顾月】：你也是。
许知微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她盯着那三个字，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眼睛都有点发酸。
【许知微】：行，我要回家了。
【顾月】：嗯，路上小心。
【许知微】：会的。
收起手机，许知微往家的方向走。梧桐叶还在脚下沙沙响，可听在耳里，却像是温柔的絮语。路灯的光落在身上，暖融融的，驱散了秋夜的凉意。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还带着余温。刚才那些因为“心选姐”而起的慌乱和窘迫，此刻都变成了点甜，像含在嘴里的糖，慢慢化开来。
原来她不是冷冰冰的标准答案。
原来她也会好奇，也会八卦，也会用幼稚的表情包，也会说“你也是。”
这些碎片拼在一起，像幅渐清晰的画，温柔得让人心头发软。
走到出租屋楼下，许知微抬头看了眼那扇亮着灯的窗户——灯泡还是忽明忽暗，可她忽然觉得，这十平米的小房间，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她掏出手机，点开和顾月的对话框，手指在屏幕上敲了敲，又删掉，最后只是对着那个橘猫头像看了很久。
口袋里的手机壳硌着掌心，上面那只歪歪扭扭的招财猫，好像也没那么丑了。
许知微笑了笑，转身走进了楼道。楼梯间的灯坏了，黑黢黢的，她却走得很稳。口袋里的手机像颗小太阳，暖融融的，照亮了脚下的路。
也许，距离感这种东西，也不是不能慢慢打破的。
她想。
这个小许小顾太萌了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心选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