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BGM：《Yumeji's theme》（电影《花样年华配乐》）——梅林茂】
倪载华放下酒杯，说：“我死了，你是一分钱好处都得不到，我的人，不拼个鱼死网破，是不会罢休的，到时候洪爷您光杆司令，要人没人，码头也物归原主捐给政府，种鸦片更是做梦。我们两家人，这样互相打来打去没意义，都得不到好处，最后让别人渔翁得利，只有互相合作，才能……”，倪载华比划yeah的姿势，晃来晃去，“double利益，双倍。”说完，倪载华顶着后脑勺的枪，靠在椅子上，这致命的推脑感。
洪崖想了一会儿，走过去挨着倪载华坐下，推开洪轩柱的手，说：“好，就按你说的，五五分。”
“哈哈哈哈……，就知道洪爷是个爽快人，只是您要容我一段时间，我得让这些人的脑子”，倪载华鼻子皱起，一脸狡猾，用食指指自己的脑袋，说：“得换个脑子才行！”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您说就是了。”
洪崖拍拍手，后面的一个人，端来纸笔。
“今晚贤侄喝了不少酒，明天一早，酒醒了，说的话也忘了……”
“哈哈哈……，洪爷，听您的，您写一个，我直接按手印就是了。”
“好！”
洪崖让旁边一直正襟危坐的师爷写了一份文书字据。
倪载华接过纸，将烟都吐在这张纸上，从上到下。二人看着没什么问题，按下手印。
倪载华折起纸，说：“既然立了字据，我就不多打扰了，我这就去告诉弟兄们，打打杀杀，像什么话！回去我好好惩罚他们。”
“哈哈哈哈，贤侄，说笑了，是我管教不严。”
倪载华起身，走到原先的座位，拿起衣服，吸了一口烟又说：“哦对，我这些弟兄们不懂事，回头我让他们从红井码头撤出来，继续留给洪爷做生意用。”
洪崖眼睛一亮，他还想着什么时候再抢回来，没想到倪载华就这么轻易还给他了。
“那可太谢谢贤侄了！”洪崖伸出手，“合作愉快？”
倪载华伸出手握住，“一定！”
倪载华皮笑肉不笑的拿起外套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停住转过身，说：“人生第一次被人拿枪顶着，还是脑袋，令郎”，倪载华歪头想了想，“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洪崖对着自己儿子就是一脚，呵斥道：“还不去赶紧给你倪大哥道歉！”
洪轩柱不情不愿的走上前，低头说了一句：“对不起。”
倪载华伸手，拍了拍他的后勃颈，又看向洪崖说：“嗯，我家四妹和洪家老弟倒是差不多的年纪。”
“啊，哈哈哈……”，洪崖走到倪载华面前，又看看自己儿子，“哎呀，哈哈，好说好说，有时间让他们年轻人一起吃个饭。”
“嗯，有时间再约，今晚就不打扰洪爷了。”
“请！”
倪载华意味深长的看了洪轩柱一眼，有人打开门。
走出去，五光十色，富丽堂皇，声声错杂，他垂下眼眸，用手挡住火和脸色，点燃香烟，吸一口，黑白的照片，定格在那一瞬，登上各大报纸。
抬起头，他又是那个神色沉静、见人微笑、儒雅的，倪先生。
鸿门宴，最后被十面埋伏的是项羽，胜的人是刘邦。
————
倪载华大摇大摆走出来，站在和平饭店门外，仰头对着彩虹般的霓光灯吐烟，倪载义和手下一窝蜂的拥过来。
“大哥！”
身上这点酒气，被人带过来的热气熏跑。倪载义大步上前，左摸右摸，没血没伤口没晕倒，只有浑身的酒味。他扑倒倪载华身上，“大哥，你没事！太好了，太好了，吓死我了”，力度大的让倪载华微微向后晃动。
倪载华一只手插在兜里，别过脸去吐烟，推开自己的弟弟，笑出声，“算命的说我活到99啊！”
“哈哈哈哈……”
倪载义很激动，眼睛生理性的变红，他搭在倪载华肩上，“走，大哥，回家，走的时候我特意告诉吴妈，给大哥煲你最爱喝的鸡汤。”
“好，听你的，不过你先办件事。”
倪载华站在车门旁，说：“你亲自去，让几个码头的人都撤了，围在他家门外的人也都撤了，嗯……你多带些人过去，以防万一。”
“好，我这就开车过去。”
“哎等等”，倪载华叫住要走的倪载义，吸烟吐烟不说话，看着街边要饭擦鞋卖花的十来岁孩童，还有残疾缩在一角的，不分儿子女儿。他眼神浑浊不堪，低下头，将烟头踩灭，说：“有受伤的，医药费我们出，要是不在了……”，倪载华眉头瞬间紧锁又打开，拍倪载义的肩膀，“不在的人，好好厚待他们家人，给笔钱。过段时间草药进码头，需要人，就从这些人的家属里面挑，多给些工钱。”
倪载义点点头，“好，我知道了大哥。”
倪载华转身坐进车里，便向后靠去闭上双眼，发出一声长叹，“啊……，回家。”
“好嘞大少爷！”
吴连回答的声音，充满了喜悦，与倪载华相反，他干劲十足。
这短短的一路，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倪载华转头看向窗外，眼神似睁不睁，一面金碧辉煌，一面饥寒交加，一会儿开着车子搂女人金钱大把，一会儿街头棍棒交加命悬一线，真是魔幻啊，魔幻，到底哪个是人，倪载华缓缓闭上了眼睛。
到家的时候，吴连特意等了半刻钟，没叫醒倪载华，自己蹲在外面抽烟。直到倪载华自己醒了，他忽忽悠悠的下车，身上半披着外套。
吴连走过来，“您醒了大少爷，到家了，我看您好不容易睡个踏实觉，就没叫你。”
倪载华皱着眉，闻到一股恶心的味道，勾的他胃也不舒服。
吴连见状上前扶住他，问：“怎么了大少爷，是不是酒劲上来了，我扶您进屋。”
倪载华闭上眼，缓了缓，说：“没事”，他焦急的从裤兜里掏出烟点上，压了压不舒服的感觉。
他把外套推在吴连身上，有气无力的说道：“你要不要，不要就帮我扔了。”
“这……”，吴连将衣服抖开，左看右看，“大少爷，这衣服哪里都没坏。”
吴连刚说完，倪载华把衬衫也脱下来一并给他，只穿个白色背心。
“不要就都扔了。”
吴连看看，还是留下来吧，太浪费了。
倪载华缓过来，把烟盒往吴连身前凑了凑。
吴连直摆手，“不了不了，大少爷，我刚刚抽了好多。”
倪载华不强求，自己走到院内的草坪旁，靠着路灯杆坐下，吴连也挨着他坐下，两人不说话。倪载华从兜里掏出皱皱巴巴的那张纸，拎着纸的一角，用烟点燃，扔在地下。
倪载华将它彻底踩灭后，看着前面出声：“你老婆怀孕几个月了？”
“快七个月了”，吴连说完自己嘿嘿笑笑，拿起地上一根木棍画来画去。
倪载华看着他的幸福的侧脸，突然羡慕起来，“想要儿子还是女儿啊？”
“都行，都是我的孩子，我都喜欢。”
倪载华被他感染，轻笑出声，然后他突然伸直腿，左掏右掏，掏出一捆钱。
“吴连。”
“啊，大少爷？”
倪载华拽过他的手，把钱给他，吴连急忙把双手背过去，站起来说：“大少爷您这是干什么，我不要！”
倪载华依旧坐着，仰着头，“啧，给你就拿着。你该高兴，今天我还有命给你钱。”
“呸呸呸，可别说这种话大少爷，这都好好的呢。”
倪载华拉拽他的手腕，“你坐下，我这么看着你难受。”
吴连听话，又挨着倪载华坐下。
“吴连，我今天要是死在里面，你们也就都死在外面了。你的孩子，差点因为我，就看不到他父亲了……”
吴连接过话，“大少爷，您这说的都是哪的话啊，我和我娘，要是没有夫人老爷，早就不知道投胎到哪个人家了。少爷你们对我们又这么好，吴连今天的一切，都是你们给的，我们烧高香感激还来不及呢。”
“你拿着，就当让我心里好受点。”
“我真不用，现在家里的钱真够用大少爷，比平常人家吃的穿的用的，都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呵”，倪载华扔掉烟头，拽过他的手，把钱放在他的手心里。
吴连要后退，倪载华用力按住，看着他的眼睛说：“这样，我把钱给你，这钱你怎么用我不管。手下的兄弟们我不可能一一照顾到，你比我更了解，你看谁困难，你帮一把。”
吴连心里软下来，犹豫了一会儿，答应下来，“好！大少爷，我听你的。”
倪载华又点上新的一支烟，吐出去后，解决了压在心里的一件事，笑笑说：“主要还是给你的，女人生孩子伤身体，到时候能去医院去医院，吃的喝的别舍不得，给你老婆好好补补。”
吴连心里别提多感激了，眉目飞扬，“嗯。”
吴连问：“大少爷您不进屋休息啊？”
“不，我坐这等载义，你今天也晚点回去，要是载义太晚了还没回来，我……”，真发生他想的这种情况，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倪载华不再说下去，急急抽了几口烟。
“我知道，大少爷，您放心吧，我一直陪你。”
倪载华转头，看着吴连，慢慢扬起嘴角，算是一点安慰。
月亮从倪载华的正对面，飘到梧桐树的后面，没一会儿又躲在了云里。吴连这蹲一下，那站一下，手里的怀表看了又看。
倪载华始终保持一个姿态，像一座山，一动不动，指尖的烟火没灭过，嘴角的烟雾没散过，两脚中间烟蒂围城了一个圈。
吴连心里等不住了，走过来，轻声说：“大少爷，算算时间……”
“我当时是不是告诉载义让他带人去。”
“是，我听见了，您还让他多带些人去。”
倪载华的声音真像被烟火熏蒸过的，嘶哑，撕扯，低沉，老态。他又沉默了片刻，扔掉烟，双手合十，用合并的大拇指处，从印堂划到下颚，站起身。一瞬间，眼前发黑，踉跄了下，吴连急忙扶住。
倪载华闭上眼，缓了缓，突然觉得眼前有一股极强的亮光，同时耳边听到吴连的、激动的声音，“二少爷，是二少爷回来了！大少爷！”
倪载华虚眯着眼睛，看到前面倪载义从车上下来，一路小跑过来，“大哥，我回来了！”
吴连跑过去迎倪载义，“二少爷，您可回来了，我和大少爷都急坏了。”
倪载华终于放下心，身体耗尽了大半的力气，他一只手扶在路灯杆上借力。
倪载义走近，心情状态和他大哥完全两个极端。他先是好奇，“大哥，你怎么穿成这样，你衣服呢？”
吴连从后面冒出来，“大少爷不要了，给我了。”
倪载义拍了下吴连的后脑勺，“不许嫌弃哈。”
“怎么会，捡个大便宜啦！”
“哈哈哈哈……”，倪载义又看向倪载华问，“大哥你怎么不进屋啊，进屋吧，你不会没喝那鸡汤吧？”
吴连又冒出来，“大少爷一直等你呢，你不回来，大少爷他放心不下。”
“啊？大哥……”
倪载义被这**裸的兄弟情搞得有些不好意，不过他大哥确实很奇怪，从他回来，他大哥就看着他一直笑，眼睛一眨一眨的，好似很费力。倪载义不会知道，倪载华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在等他。
倪载华当时想了很多，很不理智。先给四妹寻一门好亲事，带上厚厚的嫁妆，托付给值得托付的人，至于载仁，只能靠他自己的造化了，他也管不了。其余的钱，捐给四方爱国之士，尽所能为兄弟们找个好出路。自己孑然一身，全然没有后顾之忧，他是一定要去报仇，一个也不会放过，最好一命多换几条命。
倪载义尴尬的挠挠后脑勺，说：“我没事，大哥。走吧，折腾这么晚，我也饿了，我们一起吃。”
倪载华搭上倪载义的肩膀，扣紧，“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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