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飞机，张然瞬时被这座城市喧嚣的气息吞没。熙攘的人群擦身而过，有人匆忙，有人漠然。神色各异的面孔，像被阳光惊醒的尘埃，忙碌又吵闹。
这种觉得自己特别渺小且迷茫的感受，曾在独自去医院时体会过。
朋友们似乎不记得她的离开，并没有给她太多适应的时间。刚出机场，就直接被拖进了娜娜新买的豪车。
发小娜娜最是雷厉风行，一脚油门就带她们驶离机场大道。
一路上安白和敏丫头沸沸扬扬地分享着张然离开这两年间发生的新奇事。
是她熟悉又陌生的快节奏。
饭桌上大家问张然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张然慢悠悠的吃着菜叶子“当一阵子咸鱼再说吧。”
她还真没想好要做什么。
“改天再逛吧，今天不想再走路了。”张然难掩疲惫感。
好友们欢天喜地，她盛情难却。
偶感自己语言能力的退化，心中所想时常不能用嘴巴表达出来。她早已不是最精力旺盛的年纪，逛——吃——喝的节奏在十年前就逐渐离她远去了。
“你穿的什么玩意？简直辣眼睛，一会随便买套换掉！。”敏丫头总是直言快语。
张然扯了扯身上的T恤“舒服就行！”
“那一会化个妆，撑撑场面。”敏丫头不依不饶。
“今天就先放过我吧。”张然最后的顽强抵抗。
娜娜使个眼色“你别后悔就行。”
从饭店出来时，原本碧蓝如洗的天空，渐渐蒙上厚厚一层浓黑滤镜。深沉阴暗得像要吞没整座城市。
这种天气总是莫名让人心里憋闷不安。
张然迟钝的被闺蜜一路引到KTV，直到敏丫头领着一堆“肌肉猛男”走进包间，她飘忽的灵魂才一时惊诧的返回地面。
“什么情况？”用眼神向娜娜询问。
娜娜憋笑的嘴角上不住上扬。
“这是我妹妹张然，今天刚从山里来，大家欢迎！”敏丫头高举话筒，恨不得整间KTV都是她的声音。
整齐且热烈的掌声，夹杂着几句拖长音的：欢~迎！欢~迎！
呵呵。。。张然尴尬得不知如何回应。
“敏最近搭上一个健身房的哥们，从你说要回来那天就开始张罗这个接风宴了。”安白贴过来窃语。
张然尬笑着按住安白正在鼓掌的手。
肌肉男们七七八八的散坐开，包房瞬间炸响激情四射的嗨歌。
情窦初开时，大多是以貌取人的，所谓“一见钟情，大多是见色起义”，颇有深意。所以长得好的，顺理成章的拥有优先择偶权 。
稍长几年，开始故作深沉，开始透过现象追求皮相之下的所谓本质。本分踏实、温柔体贴、幽默风趣、家底殷实......带着这些条框，当然不乏遇到表演成份极重的海王海后。只是总有人愿意相信，这些特质就是他们娘胎里带的。无不讽刺。
再经历几年浮沉，人们开始回归动物本能。男人看女人哪里多几斤，女人看男人哪里多几寸。
觥筹交错间，在张然的接风宴里，她却只沉浸于自己对现实的无力感中。仿佛她才是那个局外人。
坐在角落默默喝着果汁，在企图过来“围观搭讪”的男人们坐下之前，礼貌的举起饮料摇头，呵呵一笑，断其下文。
还在重启状态的张然，突然被身边一声中气十足的“小姐姐有心事吗？”吓个激灵。
哪时窜过来的男人！只见他一身的钢铁肌肉，被黑色短袖紧紧束缚着。那些硬块仿佛随时会挣开限制，跟张然say hi。
“蛤？”大哥你哪位？麻烦走开可以吗？。
“从刚才就看你在发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黑短袖提高了音量。
“呵呵，只是有点困了。”张然敷衍着。
“这么热闹还困啊？”黑短袖脸上是一种憨厚的不解。
“石头，下首歌跟我一起唱嘛。”敏丫头直接拉走这个叫石头的黑短袖。又冲着张然对面角落里的男生说“阳阳，你陪我妹妹聊会。”
敏丫头的糊话总是张口就来，明明只比张然大几个月而已。
“你好。”一个有点腼腆的白净男孩顶替刚才石头的位置，笑起来两个小酒涡浅浅陷进去。
张然愣了一下，点头回应“你好。”
“你是敏姐的妹妹吗？”男孩像是有些紧张，憋了半天才问出这一句。
阳阳穿的长袖，一脸弱不禁风的样子。但看着满屋子横飞的“肌肉”，张然不禁把他联想为“甜心金刚芭比”，画面感太强，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阳阳一头雾水，干巴巴的陪笑了两声，这倒让两人面对面尴尬的气氛缓和不少。
“刚才听敏姐说，你叫张....”男孩扔过来一道完型填空题。
“我叫张然。”
“我看咱们差不多大，就直接叫名字吧。我叫李阳。叫我阳阳就行。”
张然心想差不多个鬼啊，小P孩，嘴上答应着“好的，阳阳。”
“你有什么想唱的歌吗？我给你点。”
“不用了，我听你们唱就好。”
“你想玩游戏吗？不然我们来玩骰子吧，你想喝酒或者喝饮料都可以。”
“我不会。”
“没事，我们就摇三颗，谁加起来的点数小谁喝。”
张然轻叹“好吧。”
说不上来敏丫头是太了解张然，还是太不了解张然，居然贴心地给她安排了这样一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甜心芭比。
实在无趣、却又是盛情难却。
心不在焉的张然连输数把，满满的一壶果汁将要见底，阳阳一瓶啤酒还没喝完。
两人除了猜点数，几乎没有交流。对比另一群人猜拳喝酒，不亦乐乎的盛况，他俩像极广场舞比赛时突然出现了一对骑摇摇乐的误入玩家。
音响里腾然响起敏丫头甜媚的声音“然~，下一首歌是给你点的哦。”
屏幕闪过提示，下一首歌曲是XXX。张然一直很喜欢听这首粤语老歌，却很少唱。揉着被果汁灌满的肚皮，站起来唱个歌缓缓也好。
阳阳问道“这首歌我也喜欢，可以一起唱吗？”
“当然可以啊。”安白递过来两个话筒。
音乐响起来，两人熟悉的踩着节拍开唱。
两人都对这首曲子很熟悉，阳阳的粤语发音比张然标准得多。他有时候同唱，有时候和音，游刃有余的样子。
阳阳几次企图与张然来个深层的眼神互动，都被她轻巧的躲闪开了。
唱完最后一句，大家起哄的鼓掌，石头还吹了个长长的口哨“再唱两首，我们还没听够呢。”
“然姐！”亲切洪亮的声音在音乐结束时响起。
棕色卷发的男孩突然从门口冲过来一把搂住张然，尽情地摇晃着。
张然感觉自己脚底板几欲脱离地面掌控，他才意犹未尽的撒手。
“钟琪，你什么时候来的？”张然望向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
“接风都不叫我，真不够意思。”钟琪气鼓鼓的埋怨着。
娜娜提声打断“有话坐下说，挡着屏幕啦。皓凌你也过来坐。”
可能是被钟琪甩晕了，张然胃里像是有气体不断在发酵，膨胀，心脏被压迫得砰砰乱跳。重心不稳的身体不受支配的晃动起来。
“小心。”阳阳眼疾手快的托住她。
“谢谢。”张然使劲站稳脚跟，不动声色推开他的手。
阳阳讪讪的把手收到身侧。
一个瘦高个的男孩半抵着门框，宽松的黑白相间立式大圆领短袖把脖子都圈住了，黑色工装短裤下面一双腿又长又直。
门口的顶灯把他的五官映照得更立体了，眉骨似弓，鼻梁高挺。头发有点长，几根发梢盖到了眉毛。阴影下的眼睛里仿佛有水流经过，灯光在瞳心映射出奇幻的色彩。
那男孩面无表情的盯着屏幕上的画面，淡然得像是走错房间。
张然手心发热，后背却窜起阵阵凉意，可能太久没唱歌，这会喉咙干哑得很。全然忽略被饮料撑得发胀得肚皮，坐回位子连灌两大口饮料。
钟琪紧跟着她，坐到阳阳刚才的位置。阳阳没说话，默默坐到张然另一侧。
“这个是娜娜的弟弟钟琪，这是他朋友周皓凌。”敏丫头向周围人简单介绍两人。
“大家好呀，不好意思来晚了，我们自罚一杯。”钟琪起身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周皓凌走到桌边也照做一番。
“大家继续，玩的开心哈。”钟琪宛如一个主人，大咧咧的一屁股坐下，裤腿紧贴着张然。
“皓凌，好久不见。还是这么帅呀，过来跟我们一起玩，来来来。”敏丫头热络的招呼着周皓凌坐到她们那头。
“然姐，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告诉我？”钟琪开口，张然才嗅到他身上的酒味已经很浓了,看来上半场没少喝。
看着张然面前的饮料，钟琪诧异“姐，你不会一晚上都在喝果汁吧？”
“嗯。”
“喝饮料有什么意思，给你换酒吧。干脆大家一块玩。”钟琪总是爱热闹的，腾腾地大步跑去跟敏丫头耳语。
“那大家一起来玩骰子吧。”敏丫头把音乐声调小，简单介绍了游戏规则。
张然有些心不在焉，五句规则只听进一句。本来就不拿手，加上今天运气极差，不一会面前已经堆出好些空瓶。
又轮到张然，她硬生生咽下一个嗝“3点。”
揭开盖子，十几颗骰子竟一个3也没有！
“哈哈哈，然，你又输了。”敏丫头兴致正浓，一改往日娇弱声息，唯恐天下不乱的高呼着。
钟琪看不下去，替张然喝了一杯。
乌央央一屋子人，衰神偏就盯着张然，代喝几杯后，她又输了。
钟琪往沙发上一摊“然姐，你今天点也太背了吧。”
“我来吧。”旁边的阳阳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边酒杯还没放稳，那边就咣当一声——是酒瓶落地的声音。
张然侧目时，周皓凌正伏身捡起酒瓶。
两簇目光碰到一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凌厉从周皓凌眼底划过。啪！张然听到身体里传来发条断掉的声音。急匆匆的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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