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来得快，苏初妍每日就跟着赵渊在屋子里剥狐狸皮，再刮下上面的黄白色的油脂，这是个细致活，大刀削皮，没手指那么长的小刀就在里侧轻轻刮蹭，直到剩下薄薄一层快要被戳破，再用热水轻轻洗里面，要留心着不让水沾湿皮毛。
这皮毛都是灰黑色、白色，鲜少有红色，再用一把梳子慢慢梳顺，拭灰上油去杂毛，一顶顺滑且漂亮的皮毛就成了，再挂到风口里吹，等吹干了就拿去卖。
这样的日子过得快，等回过头来时就该熬腊八粥，屯年货了。
等了个赶大集的日子，一人背上一背篓就要去狠狠囤积一番，过年时没多少人出来摆摊，大家伙都是先屯好，除开炮仗和纸钱等以后再买也不迟，其余的都要多次去买回家里。
苏初妍让阿花和阿黑守着家，自己站在大门口锁门，只是阿花粘人，非要像是没骨头般倒在她脚边。
这些日子它们也跟着没怎么出门，就连同村的狗来唤阿花它也没动，吃的是肉汤泡饭，就连里面的肉都是煮熟了，炖得要软烂，将里面的骨头扯出来，再把肉撕成条放进碗里让它吃，这般养着，阿花背上的骨头都看不出来了，包在了肉里，吃得是圆滚滚。
“你好生看家，回来给你带花生。”
“汪！”
“好了，听话，去门口站着。”
用脚努努它，让它乖乖过去。
阿花已经敢从台阶上一跃而下，在雪地里打了个滚，哆嗦着四处跑。
“走，怎么穿得如此单薄？”
赵渊伸手去围着她的衣襟，大袄子厚重，立起来的衣领挡住了苏初妍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在外面，整个人瞧着笨重又不便，不过赵渊还是觉得她穿的少，因为他伸手去牵，就感受到满手的凉意，直往心里钻。
“不薄了。”
苏初妍快走几步，挽着他的胳膊。
大集的人多，每个人都是背着大背篓，里面都放满了东西，苏初妍每每从一个人身侧走过都能嗅到一股香味，或是烤鸭，或是鲜肉，混着菜味和酒香，反正是满满当当。
腊八粥要的豆子多，除了家里有的绿豆，其余的就算是有也要多添置些。
红豆、花生、糯米、薏米、瓜子，反正多多的豆子吃起来味道丰富，闻起来也香甜非凡，不拘着哪些料，不过还是多些为好，一包包牛皮纸里装好，再折起来，用麻绳拴牢实，一连买了不少。
杂货铺子里人不少，摩肩接踵着卖这些料，红糖、水糖不能少，花生芝麻是苏初妍瞧着人家在买才跟着一道买。
豆子有股油香，苏初妍喜欢嗅着这股味道，尤其是花生的香味，生花生的油味十足，她也就多买了些，更何况家里还有一只喜欢吃花生的小家伙，一吃花生就满院子疯跑。
屯年货时是不心疼银子的，一年到头都忧心，临着过年自然是要好好歇息一番，过了年，稻谷又要插秧了，又是一年的劳作。
新衣裳早早就买来备着，如今在家中的箱子底下放着，盖着的那床喜被是今年才做的，不必再染色，只是有些衣裳颜色都暗淡了下去，自然是要去浆洗一番，这些都还来得及。
这次还是先将家中的菜都备齐，不过说实在的，过年的团圆饭家中就只有他们二人，加上一只猫，一只狗，实在是不必大费周章。
“买些白菜，家里都没有了，你瞧瞧还要不要买点鱼，拿回去码上盐，风干着做腌鱼，村里不是说要大家伙合着买一头猪，杀来庄上人搭伙过年，再祭祖，我瞧着多的也不必买，只想吃些咸味的菜。”
“这些少买些，去铺子里瞧瞧糖，买些点心备着。”
苏初妍一时竟然不知该买些啥了。
“好好，我想吃腌桃干，咸杏干。”
“喜欢就买。”
着实是热闹，苏初妍还未见过店家就在门口搭了个灶，在寒风里炒花生麻糖，那花生用油一酥，糖也慢慢加热起来，“兹拉”一声放入翻炒，满街都是香味，路过的人十有**都要驻足，走时手里就多了一口袋。
另外一锅里放着石头，细小的石头里有板栗，一道进行翻炒，添些油，整的石头也跟着是油光水滑，炒完了用筛子筛出。
“好香。”
人多，都挤在一处，断断续续走了一会儿苏初妍就发觉浑身都热了起来，后背升了一层汗出来。
赵渊对着店家喊：“一斤这个花生，再来一口袋板栗，装满些。”
“好嘞！”
苏初妍拦住他：“多了多了，这么多的板栗怎么吃得完？”
“少了不够吃，喜欢吃就多吃些。”
苏初妍恍惚了一瞬，店家就将装好的吃食递了过来。
赵渊带着她往店里走，店里孩子多，蹦蹦跳跳地往人脚上踩，叽叽喳喳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橘皮、杏干、桃干、果脯都在一处，每样装了些，只是苏初妍只喜欢吃那酸溜溜的，太甜的让她齿间发疼。
“桃酥，你忘了？”
店里似比从前大了些，加之麻糖、炒花生、酥饼、饴糖、瓜子都密密匝匝码在柜子一排，瞧着就让人眼花缭乱，赵渊踮起脚，从大口袋里装了些。
“我们快些出去吧，里面闷得我喘不过气来，胸口难受。”
荷包鼓鼓，苏初妍从中掏出些，放到赵渊手里让他去付。
外头的空气冷冽，苏初妍却像是获救了般，大口大口喘着气，还不忘在赵渊耳边悄声说：“若是我们以后有了孩子，我倒是希望是个安静孩子，莫要吵吵闹闹。”
“可赵月那么闹腾你却还是喜欢。”
“那不一样，赵月不是闹腾，她很懂事。”
赵渊只对着她笑：“你哪里是喜欢安静的孩子，是懂事的才对。”
“嗯。”
“可是我倒是不喜欢孩子，不要也好。”
“你不要孩子？”苏初妍倒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一般，她压低声音悄声问。
赵渊牵着她的手往外走，这像是不足以能让他驻足的事儿。
“不要外人。”
“自己的孩子哪里算得上外人，就算不要，也不能这么说。”
“讨厌。”
苏初妍有些饿了，打算找个摊子坐着慢慢问他一番。
“我不要外人打搅我们的日子。”
赵渊点了两碗打卤面，坐下来才对着她。
才成婚竟然连一年都没有，按照往常，赵渊若是要进山，心里总是会念着要早些回去，家中会有人等着他，心里牵挂着他，若是不进山的日子，那两人在田间劳作，赵渊一抬头就能瞧见想见的人，有时不必抬头，弯着腰就能用余光偷偷看苏初妍。
这种日子过久了，哪怕多个人都是打搅。
赵渊喜欢现在的日子，说是喜欢现在的日子，倒不如说是喜欢现在的人，那就是自家娘子。
他好生喜欢苏初妍，很多的晚上，就他们两人，坐在榻上，赵渊从后搂着自家娘子，瞧着苏初妍用如玉般的十指在布上绣花，最多的自然是花，牡丹大气并蒂，桂花藏在枝叶间，梅花枯枝落角落，有时是虎头、桃子，反正他家娘子绣的都好看！
他轻轻嗅着苏初妍发顶上的香味，花油头上梳，显得更是乌黑油亮，好香好香的娘子。
若是多了一个人烦人精，赵渊就只能在床沿上坐着瞧人哄孩子，抑或是自己抱着流口水的孩子满屋子溜达，到时候就连偷香一口都成了梦。
如此可怕的事怎么能发生？
更何况怀胎十月本就辛苦异常，生孩子更是，赵渊不想，也不舍得。
“不要孩子。”
见他如此笃定，苏初妍扯着板凳往他身侧坐。
“我又不会只顾着孩子，你是我，相公。”
虽说那声相公要落进了碗里，但赵渊还是听见了。
“我又怎会不要你？”
苏初妍自然是知晓赵渊的性子，不爱说，只喜欢自己将事都藏到肚皮里，藏起来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一问保准是没。
“不要，快些吃面。”
赵渊执拗得像个孩子，往苏初妍的碗里加醋，再拌开，碗底的盐巴、辣子将面染得香气四溢，若有若无的酸味浮动在鼻尖。
桥下过了一支船，水声不绝，浪涛涌向四周。
面里的卤子是猪肉沫沫加葱和香菇炒出来的，面是现揉，再搓成放锅里，瞧着是惯常的面，家里也能做，不过外头的店家做的就是不同，更加的香，那香菇的味道满嘴都是。
苏初妍吃面怕身上沾油，用帕子挡在身前，尤其是那颈子一圈的羊毛，瞧着是白生生又松松软软，是赵渊上镇去卖狐狸皮毛，再卖回来的衣裳，她很爱惜，不想弄脏。
“好吃，我想尝尝你的面。”
赵渊才搅好面，正放着冷着哩，听见苏初妍这般说，自然是推了过去让她尝。
“幸好我还没动，你快尝尝，这碗是肉羹的卤子。”
苏初妍来接面，赵渊顺手就拿过苏初妍手中的帕子，替她挡着油汤。
“我又不嫌弃。”她正低头嗦面，含糊着说了一声。
赵渊高兴，可是他一个粗人，自己脏点没什么。
“我可曾嫌弃过你？”
她眼底闪着别样的光。
那，那倒是未曾。
赵渊看着游船过，耳朵红得连寒风都压不住。
“相公，你耳朵红了，真是坏。”
小宝们中午好啊，中午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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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真是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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