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空气里充斥着躁动的呼喊。所有倒错之城人红了眼,竭尽全力地嘶吼,挥动拳头,希望高台上的神灵手臂遭到更多的破坏。
这份躁动像是棉花般将柳易包裹,并不尖锐,却如此强韧而无处不在,强硬地想要挤进他的认知当中。
一阵又一阵的嫉妒、憎恨与愤怒涌上心头,烧灼着意志,耳边是阵阵呼喊,那似乎不仅仅是眼下所听见的,也包含着古往今来更为虚幻更为密集的呐喊。
柳易在强烈的精神冲击中,将眼珠死死钉在那位“大祭司长”上。
“那个……”呼喊的浪潮中,他嘴巴开合,发出的声音几乎被淹没,“那个家伙,必须搞死他!”
“……嗯。”沈平澜一手捂着额头,低低发出认同。
他的神情看上去尚算平静,但刀鞘里震颤不已的长刀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
青筋不易察觉地自额角暴起。
男人察觉到了内心的躁动,那份狂暴不仅来自外界的怨念,也来自他的内心。
他的心中一直盘踞着一头野兽。
他曾经压制过它,也曾经被它压制,差点被它吞没,但每一次,那头巨兽最终都退到了深深的心底。
如今,这份源于他的“怪物本能”的凶暴,正企图与外界的怨恨联合。
“我……”慢慢地,他从压抑的舌齿下发出声音,一只手已经缓缓放在刀柄上,“……只有一刀。”
出一刀,要么这个逼真的幻象被破,他们冲出怨念的束缚,要么幻象继续,他被心底的狂暴吞没。
柳易点了点头,他的目光依然牢牢锁定在大祭司长上。
蓦然间,似是察觉到他的注视,那枯瘦的大祭司长猛然扭过头,银白中泛黑的双眸,也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大祭司长口中仍然在发出沙哑的咆哮:“毁灭它!毁灭神灵!让它变得与我们一样丑陋!”
咆哮层层叠叠,撞上神殿的墙壁,又以比之前更强的气势返回。
柳易脑海中“嗡”地一声,呼吸陡然加重。
好不容易挣来的片刻清明,眼看就要被怨念带来的情绪重新压制——
不……这是……不能接受的……
他是……Pa……伊科伦塔……降li……容……
心灵深处,降灵大厅正震动不已,怨魂的嘶嚎层层萦绕,气流般的幻影围绕在周,步步逼近。
而在大厅中央,隐约有一道轮廓在勾勒出来。
……他是黑海的子嗣,是罪孽的后裔,是他自己,一只异类,用自己的力量向世界播撒恐惧,在死亡与灾难的洪流里逆流而上,追逐他的道路。
他随心所欲,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曾贯穿海象怪物的头颅,曾手持长杖与幽灵骑士对撞,曾解放黄昏笼罩的城市,曾将星星从无光的黑夜击落,曾搞死那只该死的滑稽的番茄头,曾贪婪地吞食巨大珊瑚的大脑,曾与另一只怪物在微风摇曳的森林里纠缠。
一幅幅回忆画面自脑海里划过,渐渐连为一体,像一条古老的电影胶带,一幕幕地播放。
降灵大厅中央,身影的轮廓渐渐清晰,每一次回忆,便为这道身影增添一分色彩。
直至最后,一双绿色眼眸自身影上霍然睁开!
“滚!”
无形厉喝随同一波冲击急速扩散!
大厅内的怨念气流被迅速冲散。
铁锈色的长发在身周飘扬。
身影从蜷缩的姿态完全伸展开来,纤长的四肢向两边大大地张开。
“咔啦、咔啦。”
是利爪彼此敲击。
缕缕血色的烟雾自脚下升腾起来。
赤\裸的青年的虚影立于大厅中央,面对周遭四散乱涌的怨念气流,猛然一握右爪。
“镇压!”
无形波动拂过,大厅中肆虐的诸多怨念顿时僵立在原地。
爪子再是张开。
“汲取!”
一团无形漩涡出现在他手掌中,所有的怨念被牵扯着,不断旋转着向漩涡中陷落进去。
刹那间,降灵大厅中的怨念被清理一空!
青年的虚影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用手捂住嘴,轻轻打了个饱嗝,嘴巴张开,露出足有六七厘米长的尖利犬齿,以及整齐排列于粉色口腔肉间的额外数排尖齿。
在与倒错之城人的怨念中取胜,他的这道虚影肉眼可见地凝实了许多,这代表他的意志力有了相当大幅度的提高。
以后面对类似的东西,或者面对污染,他的抵抗力都会增强。
虚影用爪子挠挠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除此以外,这次为了对抗怨念凝聚出的代表“自我”的身影,应该还会在现实中带来别的进步,他很期待。
想了一圈,他张开另一只右爪。
只见一缕半透明的怨念气流,正半死不活地挂在甲壳的凸起上。
他故意留下了一缕怨念。
五指一握,他将怨念塞入虚影的甲壳缝隙里,目光向前眺望,望向外界——
柳易结束了短暂的闭眼,陡然睁开双眼,突然站起身,对台上的大祭司长喊了一声:“嘿,老东西,看我这里!”
这一声大不敬的呼喊,不仅引来大祭司长的视线,连同周遭密密麻麻的人群,也吸引过来。
大祭司长猛然抬头,像一头虽年老但仍然凶戾的巨鹰,冷冰冰地向他投来视线。
柳易对他笑了笑,纯白骨头与暗红血肉在手掌中快速增殖塑形,化作一根白色短矛,瞄准大祭司长就是狠狠一掷!
没人想到会有人在神殿里袭击一名大祭司长,大祭司长稍愣一下,立即针对短矛的行动路线进行躲避——
一道幽深高大的黑影突然出现在他背后,长刀出鞘。
大祭司长的注意力被柳易这一喊一矛吸引了过去,因此他发现背后还有袭击者时已经来不及了。
为了躲避短矛,他几乎是自己走入了那把刀的范围内。
刀光如月横空。
大祭司长被毫无防备地斩首!
神殿内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喧嚣声,那是无数人的呼喊、尖叫乃至悲泣,世界一寸寸从边缘起破碎,卷着往昔人类的幻影冲往中央。
他们猜对了,这个持着和怨念祭司相同权杖的大祭司长,是过去的怨念祭司自己,也是这个幻象世界的源头。
柳易眨了眨眼,每一次眨眼,眼前的世界就会改变一分。
宏伟的石质神殿,往来的飞梭,那些满脸正常地谈笑的人们,还有那场为肉\体上的痛苦而欢呼雀跃的闹剧……
一切如烈日下的冰激凌徐徐融化。
虚假的幕布之后,是满地荒芜的沙土,是早已荒废的金属建筑,是一座空无一“人”的城。
还有挡在他们面前的高墙与怨念祭司!
“回来了!”
后方队伍里,有人振奋地说了一句。
“……”
这句话马上迎来了怨念祭司身上密集眼珠的注视。
它想让这些人在幻象中待到意识衰弱的计划,在沈平澜的一刀下宣告失败。
它的一部分眼珠看上去很平静,但另一部分却在怨毒而不甘地翻滚着,如同水开时拼命想跳出锅的气泡。
“当啷!”
突然间,它松开了自己手中的权杖。
在任何人来得及阻止之前,它的身体开始融化塌陷!
“咕叽、咕叽!”
肌肉、皮肤、骨头与脂肪融化,混合着大量器官部位,滴落在地。
从这团不定形的血肉当中,柳易与沈平澜均感受到了愈发强烈的威胁。
显然,怨念祭司想要进入一个更强的状态!
就在柳易想要冲出去阻断敌人转变的时候,一道声音又急又快,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又很近地贴着他的耳朵响起:“站在原地别动!”
他脚步一顿,认出这个嗓音,没有冲出去。
下一瞬他脚下蓦地一空。
队伍所有成员脚下的地面突然变成一个空洞,所有人向下方的黑暗快速坠去!
怨念祭司不甘而愤怒的咆哮,在上头渐渐远去。
“轰!”
重重的坠落声。
海岸线上,全体猎人快速向后退去。
前方沙尘四起,浓浓的银红污染烟雾遮蔽了视野。
短短半秒之后,一根根银白色的花瓣便穿透烟雾与沙尘,刺了出来!
“啊——!”
一个方向传来猎人的惨叫。
两个撤退不够及时的猎人直接被花瓣穿刺,高举到空中。
即便通过狂化临时提高了对污染的抵抗力,两个猎人依然在瞬息间被银红污染彻底侵染,当场转变为两只半扭曲体。他们眼中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沉默地从花瓣上下来,将方向对准了自己曾经的同僚。
温弗雷德看到这一幕,紧紧绷住了嘴角,半侧身体上金属丝舞动。
愈来愈多的银白花瓣自烟雾中爆开,最终刺穿了遮挡视线之物,将坠落大地者的完整身姿展露在众猎人面前。
——多么纯净,多么银白,多么圣洁,多么美丽。
一朵花。
每一片花瓣都是那么纤薄,仿佛轻轻一折就破。
流水般的银光,从一片花瓣跳跃至另一片。
温弗雷德从口中一字一句地蹦出了话:“污、染、源!”
上空传来隆隆声响,是如蜘蛛般盘坐在高空的华安双的怪物在快速下降。
污染源主动来到地面,她也必须跟着降低高度。
一张由她的力量编织成的大网,在污染源头顶逐步紧缩。
似是察觉到了头顶的威胁,也意识到了来自这些猎人以及异类的威胁,污染源猛地绷直了所有的花瓣,主动进入“最终阶段”。
一缕缕银红污染快速自花蕊里淌出,化作洪流扑入它周围的任何物体,本就纯净的银白花瓣愈发纤尘不染。
它的体内污染储备量快速下降,生命量与恢复力随之大幅降低,与之相对的,更加纯净的花瓣的防御力指数级上升,速度加快数倍,并且在方圆一公里内瞬间形成一个污染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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