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前方的白色病房像是黏了面胶水墙,令桑德拉裹足不前。
她目光紧紧盯在那颗格格不入的贝壳上,直到房间里其他事物似乎从她视野中消失,她终于深吸一口气,一下子往前迈了一二三四步,直直冲入了病房内。
“呼,”她轻轻送出一口气,扭头打量房间,强迫自己在那两张洁白病床上多停留一会儿,“我本以为我会不敢看的,但实际看到的感觉,比我预想的要好很多,我可以承受的,加油……”
她喃念几句,在猎人们略带鼓励的注视下转了半圈,将柜子上那个贝壳拿了起来。
“滴滴、滴滴。”医疗仪器仍然在她身后响个不停。两张病床,两台仪器,两重滴滴声,很有规律。
把贝壳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她脸上挂了疑惑。“这上面好像刻了某种文字,但排列十分神奇,我也看不懂。”
这下三位猎人才走进了病房。他们方才在等,等待桑德拉克服自己内心对于爷爷奶奶那件事的痛苦,主动走进病房拿起贝壳。
现在桑德拉已经基本克服了最初那股强烈的情绪,他们也能介入了。
那贝壳在几个人之间转手。贝壳的外表泛着斑斓的蓝绿,令人联想到漏到柏油路上的油,内部则是浅到发白的珍珠粉色,没有贝肉与珍珠,贝壳里面的一切剔除得很干净,上面刻着一些……“文字”。
“这是字吗?”张桓清疑惑地伸长脖子打量,“为什么它看上去像是一个字,又像是很多字,太奇怪了。”
的确如此,沈平澜观察贝壳内部刻下的纹路,不知是否被柳易传染了,看到这些纹路的第一时间,他想到的比喻是它们像一只海蛇尾,或者别的类似的海洋生物。这些字具备一个符文般的主体,周围延伸出一条条更小的纹路,而大符文本身也由许多更小的符文组成。
他当然……也看不懂这些大概是文字的东西。
指腹触碰贝壳表面粗糙的纹路,贝壳的轮廓在手掌最细微的细胞上一点一点描摹出来,宛如一件物体缓缓沉入水所压出的凹陷。
这一瞬他充分地“感受”到了这块贝壳,没错,不是用眼睛去观察,用大脑去思考,而是感受到了它。
很奇异地,贝壳内部的纹路线条化作银白色的小虫,蠕动旋转,在视野中越爬越大。
几个词汇倏地劈开大脑里迷惑的黑雾:
「黑海」
「冷」
「讨厌」
「饿了」
「吃」
这莫非是贝壳上文字的部分含义?他并未“看懂”,可他仍在这瞬间理解了它们。
沈平澜嘴角稍微翘了翘,因为这些词汇听上去具备孩童的幼稚。
贝壳,黑海,这两个东西搭在一起,他认为自己能确定这贝壳属于谁了。
不是那个小怪物还能是谁?
柳易的贝壳——或许是他童年时期的东西——出现在这里,他本人却不在,这情况颇为神秘,如果不是邪恶的零号异类为了逗弄人类在玩躲猫猫,那便是他此前的猜测是正确的,柳易此刻身处的状态与他们一行人不一样。
两方之间存在某种阻隔,但部分影像、事物又可互相映射。
放下贝壳时,桑德拉已经经过了那两张病床,经过了两台医疗仪器,走到了窗边。
窗帘掩着,玻璃露出一小片,在玻璃反光的场景中,她背后的两张病床上都躺着人。高瘦的爷爷,略微发福显得十分和蔼的奶奶,他们的每一条皱纹,花白的发丝,在她的余光里一清二楚。
她多久没有见到人类模样的爷爷奶奶了?
他们似有所觉,微微侧过头,对窗户笑起来。
“滴滴!滴滴!”在她耳中,医疗器械的啸叫变得快速,与心跳声合为一体,提醒着她。转身吧,转向背后吧,看看他们,你最亲爱的亲人。
——不,不可以。
她如此默默对自己说道。绝对不可以在这里停下,她要深入这三重河流,找到让爷爷奶奶恢复的方法,她可不希望猎人最终杀死自己的亲人!
“刷拉!”
手臂一扬,窗帘向一侧快速退去。
窗户在完全展露的瞬间软绵绵地融化开了,脚下出现洁白的瓷砖走廊,而前方——前方白蒙蒙一片,桑德拉努力眯起眼睛想要看清,但视线像是过度疲惫后的感受那般模糊不已,无论如何也看不清窗户消失后,前面究竟有什么……
“铮!”
后心倏尔一凉,凉意擦过脊背,滑向头顶,又向前飞去!
“——!”
她自己还来不及叫喊出声,前方白蒙蒙中传出一声无法形容的啸叫!
“嗤!”
一蓬幽蓝骤然爆开,在白雾中闪烁一瞬,又隐没下去。
这个时候,她的视神经才一点一点将画面传递到大脑,令自己意识到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动作一帧帧在脑海中放慢,先是视野最上端隐约映入一片银白,这银白直直向前伸展,好似有一把刀正在她头顶拔出。仅仅是一小片刀刃,四射的森寒便让她通体一凉,仿若刀刃入心。
这抹刀光旋即完全掠过她上空,没入前方白蒙蒙看不清的地方。
接着便是她方才所见的幽蓝一闪,尖啸一声。
视野中被遮挡的灰白从中间劈开了,像一张膜徐徐脱落,前方道路清晰展开。
桑德拉怔怔望了一会儿前路,这依然是一条医院的走廊,洁白的瓷砖从脚下延伸到看不清的尽头。
在头顶灯光苍白的照耀下,隐约可见一小缕白色形体在走廊半空扭动。突然有幽蓝火焰自其中喷吐出几股,它像晨间露水作出最后的挣扎,最终消散一空。
桑德拉猛地扭头,身后沈平澜这时才缓缓收刀归鞘。
伴随一声清越铮鸣,刀刃的最后一寸回至鞘内,敛去锋芒。
别说桑德拉一个普通人,连露易丝与张桓清这也才刚刚反应过来。
“刚才沈队你是不是砍了什么?”张桓清稍稍张嘴,盯着前方空无一物的走廊缓缓道。
露易丝微微蹙眉,“好像有某种活物出现了,但我才刚察觉到它,它就……没了。”
沈平澜颔首道:“桑德拉推开窗户的瞬间,一重新的空间在前方出现,而在两个空间的交界处,就在刚才,诞生了某种怪物,我已将它杀死了。”
“杀死……”
其他三人一时相顾无言。
从那不知名的怪物出现,到沈平澜出刀将其击杀,期间一共经过一秒钟都不到。他们甚至尚未看清那怪物究竟长什么模样。
“你们猎人都这么厉害吗!”桑德拉不由感叹道。
“其实也不是……”张桓清与露易丝对视一眼。
首席猎人的变强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这比他们在海岸战场见到的沈平澜施展的那几下,还要凌厉多了。
沈平澜伸手将桑德拉拨到身后,自己第一个踏入了前方的医院走廊。
“滋滋!”
踏入瞬间,头顶灯光急闪几下,眨眼熄灭!
黑暗自头顶向远方逐次蔓延,前方约二十步远处,那盏不该出现在医院,应该出现在家里的竹编罩灯暗掉的刹那,沈平澜微微眯眼,目光隐约描摹出黑暗中一道暗红色的轮廓!
柳易!
可他刚往前走一步,黑暗里的轮廓也随同走廊上所有的光明一同熄灭。
“又消失了……”其他人也同他一样发现那突兀出现又突兀消失的身影,桑德拉不安地抿了抿下唇,脚步交换了下,“这简直像是在闹鬼,那个异类正在缠着我们吗?”
沈平澜不语,只是凝视前方愈来愈浓的黑暗。
他有点相信,才消失的前一瞬,这次的柳易做出了类似于前进的动作,像是在他的视野中发现了某个他需要的目标。
“啪!”
极力回忆方才那惊鸿一瞥之时,左侧墙壁上亮起了一行行亮红。
与第一重进场时一样的老式电子屏幕上,红色光点组成了此地唯一的光源,也构成了大段大段的话语。
那屏幕上滚动着这些信息:
【三、三、三、三三三33三3】
【三】
【三】
【3】
【三】
【二】
【想要前进绝对不能】
【各位患者请有序排队,不要插队,不要喧哗吵闹】
【不能遗忘】
【记】
【记记记记记得】
【你记得吗?我们要在哪里取药?】
【编号 1105 王* 请前往3诊台复诊】
【徐医生您好我家孩子】
【最近有点咳嗽请问欧文本菲卡水果茶哦阿姨在v吃哦啊恭喜呀】
【二、二、二、二】
【勿忘我】
红光在幽黑里闪烁,毫无温度,一行行鲜红字迹在视网膜上滚动。
“什么意思?”桑德拉在黑暗里小声说,她的音调明显绷了起来,“我们已经进入了第二重,然后……想要通过这里,我们绝对不能遗忘?”
她窸窸窣窣摸了下脑袋,大概是在回忆自己脑海里的记忆。“但是我貌似没感觉到我有什么记忆流失了。”
露易丝低声道:“要是你遗忘了某段记忆,你真的能记得‘遗忘’这件事本身吗?”
此话令桑德拉悚然一惊。
人果真能意识到自己“遗忘”了吗?那些消散的记忆,是否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已随着这些滚动的红色文字离开了呢?
最后一行文字向上消失在屏幕边沿,红光一闪即逝,走廊上陷入昏暗,只在瓷砖上泛着一丝虚弱的白,不知来自何处。'
也就在文字消失的刹那,伴随整齐划一的响动,走廊两侧所有的门都打开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