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潋和周渐像吗？
从纯粹的技术角度上看待这个问题，答案很简洁：不太像。但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相似程度往大了说，也能有三四成。
废太子周渐只比如今的皇帝周潋年长三岁，两个人身形差不多，皆是高挑颀长那一挂的；五官并不能说有多肖似，只是三庭五眼的布局排列大差不差，放在一起大致能看出来他们那个先皇老爹基因很不错，年轻时应当也是个浓眉大眼的端正帅哥。
抛开相貌，两个人较大的差别还有气质。太子相对来说更沉稳温和，像块素淡柔和的暖玉；周潋则从不会藏锋韬光，周身气势锐利肃杀，不堪逼视。
把这两人混为一谈很离谱，何况还是眼下这个千钧一发的场面。闻许如拒绝承认自己出现严重失误是由于脑子发蒙，认定他之所以有了那种错觉，完全是因为气氛的问题。
谁叫周潋大晚上一声不吭在雪里站着？
那姿态，那背影，活脱脱就是从原主记忆里直接抠下来的画面。闻许如近来想到太子的次数实在太多，而原主有关于太子的记忆感**彩又是如此浓厚，就算是真的被原主的情绪影响，一走眼看错了也是……也是无可厚非。
但他如何给自己的掉链子找借口都不重要了，一言既出，覆水难收。
闻许如望着自己在雪地上那呆若木鸡的影子，沉思他到底是怎么在零点五秒的时间里，把剧情从困难模式提升到地狱模式的。
周潋不说话。闻许如被风吹得打了个寒战，才回过神似的，跪地叩拜：“见过……陛下。”
撑地的手不由自主用着力，深深陷进泥泞的积雪里，尾指的皲裂处霎时间像着火那般刺痛起来。对疼痛他恍若未觉，前额重重嗑在布满砾石的地面，叩拜尚未毕，硌出的血就染红了一小摊化开的雪水。
脏污的雪水打湿衣袖，又顺着头颈渗入衣襟，他未着外裳，寒风吹过，更觉刺骨。
“你方才唤朕什么？”
系统格格不入地插嘴：“脱口而出却是他姓名，恭喜宿主达成成就——‘牛头人之初出牛庐’！获得积分奖励二十！”
“……这种时候就别放欢乐颂了。”
“宿主可以自行设置个性化庆祝提示音哦！本系统的线上云曲库享有海量曲目，版权齐全~”
“设置静音。”
“呜呜呜~”
闻许如埋着头，“是我眼拙……看错了。”
“原来是看错了。”周潋不为所动，居高临下觑着他那狼狈形容，“许久不见，却不能说声别来无恙了。”
他心中默念该来的总会来不能躲的躲不掉，闭着眼道，“我一直忧心陛下龙体……”
说到一半他就自知这是太明显的瞎话，噤了声。
“朕还当你已得偿夙愿，与七皇兄日夜胶漆相投，原来竟然也只是在这山野里苦苦相思么。”
闻许如太过心虚，唯有巴巴地解释：“那日情势危急，周渐那些残党强逼我跟他们离开，并非是我想违抗圣意……我摆脱他们后自知无颜面见陛下，到了此处……也是阴差阳错。”
一套说辞自是漏洞百出，周潋一语打断：“你这许多日，真是让朕好找啊。”
“……我罪该万死，”他蜷了蜷冻僵的手指，“请陛下赐罚。”
簌簌的脚步声响过，是周潋踩着雪，款步走到了他近前，“你说你当万死，那是想朕怎么罚？”
闻许如沉默片刻，费力抽出了袖中藏着的匕/首，手心向上捧着，颤巍巍为周潋呈去。
周潋笑了笑，“你要我杀你？可我若是还要杀他，”他看向脖子上鲜血横流也仍要挣扎的上官筠，又瞥了眼更远处一灯如豆，灶膛往外蒸腾着袅袅烟气的草屋，“或是他们呢？”
“此事与他们绝无半点干系，”闻许如霍然抬头，“我以我性命保证，他们未曾与太子有任何牵扯——”
“起来。”
闻许如愣了愣，以为是听错了。谁知下一秒周潋竟是抓住他伸出的右臂，一把将他从雪地上拽了起来。
他腿脚跪得失了知觉，手上既有自己的血又沾了泥水和碎雪，怕污了周潋衣物，他不敢去扶周潋。周潋却攥着他手腕不容他退避，他被牵带得不得不以手肘撑住对方的胸口，方才得以稳住重心。
周潋的五指沿着他的掌骨上移，将他的手从手背扣住，再一把扳向上方。
闻许如愕然抬眸，视线撞进了一双黯淡如枯砚的眼睛里——若鸿羽坠入深井，没有激起一丝波澜，亦没有回音。
在与周潋呼吸相闻的距离，他心如擂鼓，胸廓猛烈起伏，却仍是缺氧一般的眼前阵阵发黑。
“方才是眼拙看不清，那如此呢？”
像是根本见不到那些污秽，也不管闻许如的颤抖愈发剧烈，周潋把他在那雪地里冻得发青的手指捏握着，先是用力摁到自身眉骨上，然后又带着他的手摸向那双无甚光彩的眼睛。血痂和泥渍在那张养尊处优的脸上顷刻间留下诸多斑驳，刺目又无端显出些失控的癫狂，“亲手摹过一遍，还会认错吗？”
“陛下，不可……！”
闻许如根本挣不开他，惊恐无措。
太奇怪了。
手上传来的触感不像是来自活人肌理的，他那五指仿佛是在一具冰冷紧绷的尸体的面目上来回游走，分辨不出温度和起伏。仪容失了端整的分明是对方，他却凭空有种被亵渎玷污的感觉。
“可记住了？”
闻许如还能说什么，只得胡乱点头。
“不会再认错便好。若是再看不清，那便再也不用看了。”周潋松开他，伸手在他眼眦处一点，以食指抹去了一滴从他额头淌下的血珠，似体贴又似威胁。
“……”
闻许如迟钝地明白了过来：周潋气疯了，眼下自己说什么都是错，还不如不说。他跌跌撞撞退了几步，才感到肺部重新充盈了空气，紧接着就被两个暗卫制住双肩不得动弹。
一句话也不肯再多说，暗卫拖了他就要走。
“等等——”
每从声带中迸出一个字，上官筠口齿间都要溢出些鲜血，可拼死解决了一个暗卫又有更多刀兵于周遭环绕上来，密不透风难见生机。他冲周潋的方向勉力掷出折扇，就被人从身后一剑贯穿肩膀。
持剑的暗卫手腕一转，便是一阵令人牙酸的骨屑摩擦声。
折扇携劲风袭面而来，却与倏忽横过的一把匕\\首铮然相接。哗啦一声脆响，书有“自在随心”的扇面四分五裂，雪片般散抛洒于风中。
上官筠手臂脱力垂下，不可置信地看着闻许如，浓重的血色逐渐浸入双眼。“闻珩！”
闻许如的虎口被震得发麻，一口血同样涌到了喉头，看也不看上官筠的方向果断再跪：“此人于我有救命之恩，还请陛下留他一条性命。”
“稀奇，你竟然要为了他求朕？”
“不要为我跪他！”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闻珩，你当真肯跟他走？何苦再作茧自缚，画地为牢？”上官筠扛着那没入体内的剑，硬生生前行一步，血沿着剑刃淅沥沥落下，“这许多年来你当真快活过一天吗？你所求的，这些姓周的从来都给不了你——”
系统的庆祝被设置了成了静音，因此闻许如听到空地上突兀地响起了喜气洋洋但是无比干巴的ai合成音：“双杀！恭喜宿主达成成就——‘牛头人之小试牛刀’！获得积分奖励二十！”
“……”
好像还是得有个bgm。
得奖励虽好，但闻许如当真不想上官筠在这里赔一条命。若不是头越来越沉，他都想冲上去捂上官筠的嘴求大哥别再讲了。
“真是感人。”周潋语气冰冷，“是朕考虑不周，忘了留时间叫你与同舟共济的知心人道别。”
“陛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朕与人有约，不会动半月谷的人。而你知道你该如何。”
不杀人就好。闻许如心头一轻，思绪却更加恍惚，心说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确点需求？
“闻珩，你——”
“闻珩已死。”他猝然打断上官筠，翻腕从衣摆割下了一截染了血水的布料，潦潦草草扔到他面前。“你与闻珩今生情分且至此处，你……切勿再念想了。”
上官筠彻底怔住了。大雪纷飞中，他目光空茫地往下一低，呆呆地看着那块衣袍，“……你说闻珩已死，那我面前的是谁？”
“陛下要我是谁，我便是谁。”
话说完闻许如就再撑不住，一头栽倒下去。
*
闻许如也曾想过，如果自己醒来后在断头台上该怎么办。
由于实在是冷得太狠，他纷杂的思维里只有一个念头最为清晰：断头台上总比那下雪的山里暖和吧？
他犹记得自己在睡梦中也是拼了命地靠近身边那个热源——尽管对于他的冷那点温度只是杯水车薪，他仍是四肢并用地将其死死纠缠住，如濒死之人抱住唯一的浮木，企图汲取些能使自己回暖的热量。
许久后他的大脑连同周身的知觉才一并慢慢解冻。他的呼吸犹带有血腥气，但更多是一股熟悉的熏香味道。
但最奇怪的是，明明周围已经变得温暖，似乎还有雪落到他的眼睫与唇角之上，缓缓化开，留下些湿意。
天终于亮了。
睁开眼半晌，他才意识到那光源不是太阳，而是对面灯架上燃起的灯烛。从一堆干草上慢慢坐起来，他感觉到手腕脚腕上俱有什么沉重的东西牵扯着，低头看去。
是生铁打的锁链，分量很实在，看起来做吊桥的牵引索都没问题。
“……”
好吧，他还是要蹲局子了。不过蹲局子就蹲了——
他皱着眉把周潋的外衣从肩膀上抖下来。
——这又是几个意思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 13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