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许如感觉到了一种艺术家式的孤独。
他感觉到自己切身被满世界的疯癫之人包围,又或者他才是正常人中间疯癫的那个。
“我认为周潋有某种严重的精神问题。”这是一句陈述句。“这是很悲哀的一个人。”但是不比他自己更悲哀。“所以是我一直都在向反方向使劲?他见到我,呃,不喜欢他,不顺从他,其实心里才是更高兴?”
但如果是这样,那波动就说不清了。
“进度数值的参考是角色周潋的情绪呢~每个角色都是完全人格化的哦,情绪具有较强的波动性和随机性~”
也是,如果数值以某种绝对标准量化,他完全可以比照着数据的涨跌调整自己的策略,那这任务就完全变成了一种开卷考试。心情这种抽象的东西却是捉摸不定的,同样的一句话在不同时间说给同样的人,效果都不尽相同。
但总该有个大方向是确定的——比如正常人都爱听甜言蜜语的情话,爱听赞美和夸奖。
“之前进度涨幅较高的时候是什么时候?”那百分之六十也不该是白来的。果然,系统告诉他,大部分是在上官筠出现之后积累的。
“……”闻许如确定了,“他其实,有绿帽癖,是吧。”
难怪系统叫这个名字,还有那种诡异的奖励成就。
系统却为自己辩解:“进度值参考的情绪不只是正向的情绪哦,不止是高兴、欢喜,有部分足够强烈的负面情绪会被记为有效呢。比如因为爱而生的嫉妒,占有欲~哼哼哼~火上浇油火更旺~爱情~亦有千百般模样~做不被定义的牛头人~”
“少扯淡。”
这也是一个有病的系统,闻许如下了鉴定。说白了这系统就是鼓励他乱搞,但是又不会告诉他乱搞与作死的界线在哪里。
他根本不相信人的容忍度是无限的——尤其是周潋这种人。
在露天被周潋在御花园里又按着弄了一通后,他还是忍不住了。
皇帝说话并不算话。说是要对他用刑,可自从被宣来侍寝那晚明着翻脸以后,他便顶了皇帝身边其中一位内侍的位置,仿若是被皇帝别在了裤腰上,到哪儿都必须栓了同去。与内侍又有所不同的是,他无须掌灯研墨、添茶打扇,只是做个随时可用来泻火的物件。
由于要四处在宫廷中走动,为了不碍贵人的眼,他手上镣铐换成了更精巧的银色细链,状似形式大于了内容,比起拘束手脚更多是添增情.趣,然而知晓内情的却能认出来,那链子出自大内兵仗司的能工巧匠之手,材质较为特殊,看着随随便便就能挣开,实则能引驷马而不断。
周潋开一次荤就再不知节制,也不再让他避让朝事,不光去六部各机务处要携他,往内阁咨政时也枉顾礼制带着他。闻许如来不及整衣,散发敞怀歪倒在周潋膝上,唇角挂着鲜明的咬痕,但见那一帮子须发皆白的朝中肱骨坐于下首,一个个都是脸上又青又白欲言又止,他心中唯余木然。
风起于萍末,传言自禁宫中起,于京城的大街小巷甚嚣尘上。皇帝受伤的原因也变成了“为佞宠所害”,而那佞宠则为“兄弟阋墙之祸首”。
只有一件事值得庆幸——他不必再扮那曲意奉承的笑脸人了。
御花园的御景亭翼然临于一池碧水之上,四面招风,盛夏时避暑不错,凛冬时分呆着便是纯属受罪。闻许如又被掀了衣裳,被那刺骨寒意激起脾气,当真反手扇了周潋一巴掌。
虽然之前他也想过这种事,但行动上做到与脑子里想想有本质的差别。他这一巴掌挥出去后先愣住的就是他自己,连同心肝也颤了一颤。
说不定这人会爽到,反正他有病,闻许如不住宽慰自己。不过二十一世纪的文明社会还是给他留下了深深的烙印,道歉不过脑地脱口而出:
“……对不起。”
那一耳光有多大力气不论,声音是分外响亮的。宫娥们跪了一地,皆在装瞎装聋;闻许如也开始忧心自己能不能保住这一只大不敬的手。
周潋只看他一眼,不言不语,把拆下来绕在手掌间的腰封一把扔入池中,另一只手继续深入。
“啪。”
周潋这次偏了偏头。“……”
闻许如又挥出一耳光。末了马上调出面板,却见到数值不增也不减。
没劲。
他垂下手腕,又躺成了具任人施为的尸体。
“气撒够了?”箭还在弦上就受了三耳光,周潋的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大概是鲜少如此忍气吞声,“夹好。”
“我很讨厌你。真的。你越是这样我越讨厌。有意思吗?”他在疾风暴雨到来之前不禁问道。周潋则以实际行动告诉了他,当真有意思得紧。
闻许如打了几个挺,不多时又开始哀声讨饶。周潋制住他下颌,食中二指探入他齿缝,在他口中蛮力翻搅。那玳瑁扳指划得他口角出血,周潋见了红反倒更加有兴致,动作愈发肆意。
“噤声。”在闻许如眼前发白时周潋附到他耳畔,低声道,“三皇子过来了。”
闻许如哪还要什么脸面,巴不得让旁人知道这秦兽的嘴脸,声调当即拔高了几分,较着一股劲痛痛快快发泄了。听到周潋笑出声,他反应过来自己被骗,气得撩腿去踹。
“又在想什么?”周潋把他的脸掰回来。
“我在想,”闻许如扯出一个汗涔涔的笑,“三皇子倒是颇有几分主上的风姿。储君为一国之基,百姓之望;国不可一日无基,陛下还须早立储君,以正国本才是。”
周潋的神色立时冷了下来。
这便是越界了。他明知如此,心中却快慰不已。
“你以为朕当真就一无所知?”周潋手指徐徐划过他侧颈,“审过那么多人,终会有人肯吐出点儿东西。朔日亥时,长风渡口——这时间地点,爱妃可还耳熟否?”
*
齐朝每年冬至皆有祭天之节庆,当日店铺罢市,朝官皆着朱衣贺冬,朝会完毕后,皇帝便前往南丘郊天。
前些年周潋鲜少亲往南丘,都是遣人持着金节过去走那流程,这一年或许是因着京城中流言纷纷,连说皇帝瘫痪了现在龙椅上坐的是傀儡的都有,太常寺老早就给各衙门通了气,让下面都做好迎送御驾的准备。
正宫门一开,先是皇帝御辇,随后是宫妃皇子、各部官员的车马,一条长龙浩浩荡荡驶出,往南丘而去。
自古皆传朔日冬至合一时为历法初生之时,又说是黄帝登仙之日,不论如何总归该是个吉利的时候,然而闻许如却觉得此行无处不险恶。
太子当真会去那渡口等他吗?可若等到的是皇帝的埋伏——
闻许如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
从原主的记忆看,周渐是极其重诺守信的人。如果他传了口信说要来,不论目的到底是什么,他十成十是真要出现的。
而闻许如不得不正视自己此刻的真实想法:他不想太子因为自己出事。这想法可能是受原主的影响,也可能是出于他自己的恻隐之心。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闻许如也做过如果太子死掉,周潋的进度能不能直接刷满的假设。鉴于他对主线满腔不满,系统回答:“可是‘富可敌国’任务剧情与太子有重大联系哟~”
……这一无是处的系统也就只有用这个吊着他了。
还没被周潋弄死的几个王爷皆戴九旒、着青罗衣扈从,各世家族长均列席在位,两支禁军长驱于前,左右又有天子从仪鸾司调拨出的得力近卫,阵仗与之前化名乔装出宫时,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闻许如穿着身合着男子体格裁改过的翟衫,照旧与周潋同车而行。行至了南丘,隔着老远便可看到祭坛旁几丈高的天灯竿,竿下是一方祭池,祭池中央的神位前摆有盛装各等祭食的尊、爵,各色锦帛于风中猎猎招展。
祭天程序杂冗繁琐,闻许如一开始看得新鲜,等赞礼官唱完几轮后眼皮就不住打架,又强打起精神抻直背脊。
天子行完拜礼、献礼,紧接着便是舞生献跳佾舞。
那舞生有六十四人之众,右手执雉尾,左手执竹籥,和着乐声徐缓而舞。曲过一半,其中一人行至祭池正中,两脚分跨乾、离两个方位,双手向上送去,接连了天地、君民后,闭目片刻口称:“天谕已示——”
话音刚落,前一刻头顶还是昭昭明日,下一刻天穹竟然突然是一黑;又有一阵罡风自北刮来,吹灭了右侧的天灯。霎时间天地漠漠昏黑,万马齐喑,山岳亦有崩颓之势。
祭坛之下顿时炸了窝般哗然一片,朝臣交头接耳,就连佩剑的近卫也不禁面面相觑。
闻许如有些纳闷地往天上看去。
原来是日食。
放在其他地方是自然现象,放在这里就不然了。他去看周潋,果然见那人眼中流露出一丝诧异之色。
这下有乐子看了。闻许如幸灾乐祸。
那舞生骤然双目大睁,作出被某无形之灵附体的模样,脚下也跌撞起来,却仍是要促声高喝:“人主不德,妖佞惑心,近狎邪僻,残害忠良!天将示灾兆,以戒其身!”
“……”
怎么好像还关他的事?
“日月告凶,灾孰大焉!灾孰大焉!”那舞生继续念念有词,两手乱舞一通,最后定向闻许如的方向。“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虚而不屈,动而俞出*,将助人主,诛灭妖佞——”
还未等闻许如生出荒谬之感,随着那人一指,他却当真感到一阵耳鸣目眩。
原本紧紧围住他的侍官和卫兵倏地退开了。闻许如想求旁人扶他一把,身侧却空空荡荡。变数发生得太快,他突然被推到舞台中央,只有茫然地看向周遭。
昏暗的天光中,每个观众的面目都一片模糊,然而他却清楚地知道每个人都看着他。他们面无表情,眼中是憎恶、鄙弃——
他抬手摸向自己的脸。
血水源源不断从他的眼、鼻、口,以及脸上的每一处孔窍涌出,他无法再出声,一张口,污血便呛进喉管咕噜作响,翻涌的碎沫吞尽他用尽全力挤出的声息。
所有人都在远去,有一人却向他奔来。然而他知道——
已经迟了。
算错了,下场太子真的出场,换大地图。
引用的是道德经,但是我胡诌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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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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