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拘子狠狠捆住钟青阳双手又往旁边石柱上绑,钟无惧都快看不下去了,藏在刀身里直嚷嚷:“能不能别一提到那条恶龙就抓狂失智?几年前我就叫你掀翻无拘子,否则哪会受这罪?”
钟青阳在石头上来回磨根本弄不断的绳子,对无拘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学成大道乾坤要旷日持久,我真不想学,绑也没用,有逃跑机会我还会逃。”
无拘子对准钟青阳的腿骨就是一棍,右腿当场骨折,“打断你的腿就不会跑了吧。”
“你——”揍在腿上的一棍比骨头断掉疼多了,钟青阳咬紧牙关静静忍过最疼的阶段,冷汗一滴一滴顺着下巴坠下,哑声骂道:“叫你一声前辈是敬你,但你太残忍卑鄙了,哪有逼人学仙术逼到要打要杀的?”
“想要知道小龙最后的下场——”
“够了,我学,我学,我跟你学。”
无拘子拨开面上污垢厚重的头发,露出整齐的牙齿和油光水滑的黑须,正要笑,忽听到山崩地裂的隆隆之音自南方苍穹传下,穿透暗夜,压的心口无法呼吸,脚下荒土也震颤不已。
钟青阳:“惊蛰到了?”
无拘子盯着南方:“不是,来人了!”
“什么人来了?”
“这是开启黑域大门的声音,有人进来了。”
钟青阳收回紧张疑惑的目光,转头正要问,无拘子遽然一下从眼前消失。
天穹的巨响声如石门慢慢闭合变小。
极致的黑暗里对一丁点光明都很敏感,隔着无法计量的距离,钟青阳看见一颗星火往这边移动。
他遥相呼应,壮大滚灯亮度,让破魂兽衔着灯在半空等候。
十年,程玉炼也该来了。
程玉炼飞速来到钟青阳面前,恰好迎来惊蛰这一日的第一抹晨光。
他在金色的晨光里看见钟青阳那一瞬,以为师弟会面露久别重逢的兴奋之情,但他看见的是一个独自坐在石头上,抱着断腿,紧盯东方秀丽云霞的师弟。他慢慢靠近,看见师弟脸上两条长长的泪痕,泛着和朝阳一样璀璨的光泽。
钟青阳知道程玉炼在往这边来,但他无法把眼睛从曙光上挪开,程玉炼这个没在黑域待上十年的人哪里知道惊蛰这一天的珍贵。
“师弟,我来迟了。”
“嘘,先别说话,我要看着它彻底跳出山脉。”
程玉炼从神兽背上卸下庞大的物资,站在师弟身后陪他看每日都见惯了的太阳。
一轮硕大的金乌升上山峦,朝霞如彩,黑域被照得有点刺眼,钟青阳终于转身回头。
程玉炼被他这回眸吓了一跳,心猛地一沉,差点滚下眼泪。
他觉得师弟白的可怕,像从鬼蜮爬出来的瘦鬼,周身没有一点神采,苍白清瘦,衣裳虽洁净,可那挂挂缕缕的烂布条说不尽的凄凉。
钟青阳对无法联系上怜州渡耿耿于怀,开口就问:“为什么没人告诉我,此处连传讯符都送不出去?”
“你来的匆忙,我们都没准备好,你想对我传什么音信,我现在来了。”
钟青阳面无表情看着他:“我想和伏辰通信。”
相思攒里装了九张传讯符,今天可以写下第十张。
程玉炼尴尬笑道:“快来看看我给你带的东西,法不容情,你不知我费了多大的劲才把这些带来。快过来啊?”
钟青阳淡淡回应:“我腿断了。”
黑域十年,说不尽的心酸和苦楚,十年不与外界交流,钟青阳见到师兄这一刻一下子脆弱不少,曾独当一面的武将像被剥去坚硬的躯壳,就剩下这么个单薄清瘦受尽委屈的普通人。
程玉炼一边给师弟梳发一边想:“余下九十年他可怎么熬?”
“让你来此处确实也是给你静心修炼,怎么能把腿给炼断了?”
程玉炼把钟青阳周身的伤处理好,坐在对面石头上听他讲这些年单调乏味的经过。听到他说动不动就被人捉住打一顿时,又觉得这里好像并没他想象的乏味。
“我从没听过无拘子这名字。如果西极曾经真有这么一位道君,我们不该什么都不知道,何况他自称与我们师父是挚友,师伯也该提到此人。他是不是骗你,想通过你从这出去?”
钟青阳心下一沉,忙问:“你是说,我要想从黑域出去必须由外界打开大门,否则永远困在此地?”
程玉炼从腰间拽下一块冷硬的黑色令牌,是太极八卦的一半,丢给钟青阳手里,“等我回去时持此令牌才能打开黑域大门,这么说,这十年你一次都没有生出要离开黑域的想法?”
“我为赎罪而来,怎敢心生逃避念头。”钟青阳掂了掂令牌的重量,疑惑道:“我来黑域时根本没用这钥匙开门?”
“黑域可以随时进来,想出去就没那么容易了,只有这块令牌才行得通。”
难怪无拘子被困黑域近两千年,看他性情完全不是不想出去的模样,钟青阳也暗自心惊来黑域之前竟没把这门路摸清就敢进来,万一天界把他忘了,岂不是要在这里待到永生。他把要紧的令牌丢回给程玉炼,叮嘱道:“收好了,我保不准无拘子会不会来拿,他要动起真格,你我二人联手都打不过他。”
程玉炼把令牌谨慎收好,吧唧一下嘴巴,说:“这么干坐着不像回事,你带我去参观下黑域,你的腿还能不能走?”
钟青阳白了他一眼,“参观?你若带着游览的心看黑域,我和无拘子都能把你恨死。没什么好看的,一片荒芜,幸而无风,否则沙尘弥漫更不是活下去的地方。你带吃的没有?”
“你想吃?”
“你问话前能不能站在师弟我的角度想想?神仙纵是不食烟火,也是在偶尔食一点的前提下才博得如此清高的名声,我,十年没吃过东西了。”
说得怪艰难的!
程玉炼确实带了吃的,他也考虑到这一点,当他从乾坤袋拽出嗷嗷叫的鸡时,钟青阳又惊又喜,指着远处的小河激动到结巴:“快,快,去那边杀。”
惊蛰这珍贵的一天,程玉炼骑着神兽四下观景,悠然自得,钟青阳吃饱喝足躺在大石头上吸纳日光,才眨个眼天就黑了。
程玉炼手提一盏灯笼兴冲冲回来,见钟青阳还在闭目养神,点燃一簇篝火重新架上鸡开烤,“挺新奇的,一想到接下来是无尽的黑暗我就有点小兴奋。”
“说话注意点,别逼我对你动手。”
程玉炼性格大条,喜怒哀乐说来就来,这会无论钟青阳多嫌他的话刺耳,就是对置身在黑暗里无法保持冷静,确实有种被外界遗弃的感觉。
他把云摩焰新炼的灯芯交给钟青阳:“云摩焰研究很久才炼出这颗能燃四十年的灯芯。”
钟青阳把玩着滚烫的似琉璃球的灯芯,问:“当年让你查玉泉仙师,后来怎么样了?能不能查出是谁夺了他的舍?”
程玉炼:“你离开后我没敢立即下界去查,等事情消停两年再去新阳郡,玉泉已死了一年多。”
“死了?”钟青阳并不吃惊,“我给他服用一丸仙药,不该死这么快,应该是有人不想你查。”
“你指的到底是谁?”
“没谁。”收起灯芯,钟青阳慢悠悠转动篝火上烤到冒油的鸡,“这十年外界都发生了什么事?”
问的漫不经心。
“才十年,能发生什么,天界一切照旧,凡尘无大事时,我们斗部就乐得清闲,偶尔捉捉小妖小怪,到各道观满足下香客的愿望。”
钟青阳又问一遍:“什么事都没发生?”
“没有。”程玉炼心道,你不明说,我就装作不知道。
鸡皮烤得油光滑亮,钟青阳没食欲,继续在火上不疾不徐转着,忍无可忍又问:“外面真的没事?我消息闭塞,一点点大的事都跟我说说。”程玉炼要是还不懂,他准备直接开口问。
程玉炼见他可怜,明明对怜州渡关心的要死,偏偏敏感、面薄,不敢直问,从他手里接过烤熟的鸡,撕下一条腿递给他,神秘兮兮道:“外界发生一件怪事。”
“什么事?”
“东方的七星没了。”
钟青阳浑身震颤一下,“七星没了是什么意思?”
“伏辰七宿没事,他没死,天界也没人动他。此前伏辰在百禽山闭关五年,七星随他闭关消失过一次,他醒来后七星再次升空,去年他在天界大闹一通后七星消失至今都没再出现过。我想——”
钟青阳的心有点滞闷,神色惊慌,整张脸绷得很紧,好似动一下就无法控制眼里刺痛的泪,这鬼地方太容易让人脆弱,一丁点的危机和委屈都被放大,“他去了哪?消失是什么意思?”
“你先等我说完再露出这副表情。他和从前一样藏起百禽山,封住神识,踪迹全无,想找到他不容易。”
“他为何又去天界大闹?”
其实不算怜州渡闹了天界,但那场闹剧确实又与他有关,事情还是因为他在月白风清府丢下的那盏龙息,天界诸神为了这盏龙息发生一些不光彩的事,程玉炼没脸提,打哈哈绕过此事,“他一旦沉睡七星就会消失,你此前坚信他无辜,不知此事你如何看待?这件事还不够直白预示他与七星之间的关联?假如他被人针对了,谁会不遗余力全程监守他,栽赃他,又有什么好处?”
钟青阳道:“身在黑域,感受不到外界任何风向,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对他的信任。”
“余下时间还长,可以忘记很多事,别自寻烦恼,也别维护一个不该维护的人。我留下来与你合力除了无拘子再……”
话未说完,钟青阳神色一变,突然跳起来站到程玉炼身边,瞬时召出龙渊,警惕地盯着暗处。
程玉炼听他喘息略重,知道有危险迫近,也唤了飞鸿在手。
两人背靠一起,程玉炼小声问:“什么情况?你听见什么动静?”
“应该是无拘子,他善会隐藏气息,我的修为根本探不到他的神识,每回都吃他不少亏。”
两人与黑暗里可能存在的危险对峙许久,四下悄然,程玉炼拿剑的手握的生疼,见没有异动,浑身骤然松懈下来,“会不会你感知错了,什么都没有,除了伏辰那古怪的修为,怎么可能有人把神识封闭的干干净净。”
光圈所照之外,传来一声回答:“你们不行,但我就是可以。”
声音沙哑低沉,压迫感很强,程玉炼循声望去,巨石之后闪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云摩焰这灯芯发出的光芒偏暖,把山石和人都照的通红,程玉炼看见一张粉色的老脸和腌臜的浓发,蹙眉道:“你就是无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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