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怜州渡果然来了。
他并不像钟青阳以为的那样偷偷摸摸的来,来的声势浩大,地动山摇,有幸见到这一幕的人都被高调惹眼的场面震撼到头皮发麻。
怜州渡脚踏地位堪比真君级别的蛟龙,另加东海神龙、风雨电三龙,及不知何时炼了几条粗壮孔武专门护法的泥龙,浩浩荡荡汹涌澎湃而来。
这群身躯磅礴几乎占满整个天空的龙被程玉炼阻拦在南大门外。
程玉炼拔剑的手有点抖,眼角的一层薄皮簌簌跳动。他不是没见过庞然大物,但一下子聚齐这么多条个个还挑衅似的把身躯放到最大的龙,实在有点骇然。
更可笑的是,明明是群威风八面的龙,却被怜州渡打扮的花枝招展,蛟龙那一身红色鳞甲和龙角上系的两团鲜红明艳大绸缎,足够喜庆,足够令人想入非非,其他几条则染的跟彩绸似的。
怎么说呢,这就像一群来接亲的龙。
立在蛟龙身上目空一切的怜州渡,穿得更是胡里花哨,衣裳的条条纹路都闪着晃眼金光,腰间系一百块玉佩,双足纤尘不染,翘头履各装饰一颗大明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把红绡君给绑架了去,唯一让人从他一身奢华闪眼的着装下缓解视觉疲劳的就是那绑了一头青丝的鲜红发带,随风飞旋,衬着冷白的脸色,有种秾艳的妖邪之姿。
要想过程玉炼这一关需得几句废话,怜州渡从站姿改为盘坐在龙身上,从容命令道:“我来找青冥真君叙旧,闪开。”
“鳏夫再娶也没你这么张扬,”程玉炼对他仅有的一点怜悯荡然无存,从鼻孔里重重哼出一声鄙夷,拎着飞鸿站到排列开的众灵官之前,“找死,飞扬跋扈的,你当天界是你家?”
“我是帝尊私生子。”
“放肆。帝尊可没你这么个自小就闯祸的儿子,杀你都嫌迟了。”
怜州渡最恨这帮人提他伤疤旧恨,当即飞出五雷剑,两指捻了剑诀,五雷剑比百年前不知又快了多少倍,招招迅猛狠厉,专门朝程玉炼戴金煌的右腕上砍。
程玉炼连连后退,一口气唤出三五十把剑意去格挡五雷剑的攻势,仍然力有不逮。
正打的如火如荼,骑着破魂兽的钟青阳及时赶到,五味杂陈地盯着怜州渡,吩咐道:“相佑真君,让他进来。”
一群接亲的猛龙安安静静蛄蛹在半空,像一条条听话的长虫,默默跟在破魂兽身后。
这是北海破魂兽兽生里最高光的时刻,一群高贵的龙为它马首是瞻。
快到露华宫时,钟青阳回身扫视七七八八的龙,冷声道:“让他们归位,天界到处都有禁制,小心碰了不该碰的阵魂飞魄散。”
怜州渡理所当然地开口:“我来接你去游海。”
钟青阳动动唇角,不知该如何回应他这句话,此人把他按在万物卷折磨那么久,现在就跟没事人一样邀人游玩,说好听点是孩子心性,不然就是没脑子。
“好意心领,既然来了就到我的行宫喝杯茶,但你身后这些,还请它们回去。”
怜州渡把帝钟一摇,十来条大到可怕的龙遽然消失在眼前。
钟青阳转过头长出一口气,少了十几个对手,待会就好好整治这姓怜州的。
离露华宫还有段距离,怜州渡翻身上了破魂兽,从背后一把环住钟青阳的腰,贴近耳边说:“走,带路。”
钟青阳连反应带挣扎已迟了,低头看一眼紧紧抱在腰上的手,揪一把破魂兽的毛在手里,攒紧,大丈夫成事要忍辱负重。
“为什么约定三日后来?”
“这几天我在西海寻找上古神龙的遗骸,想带你去龙息池里沐浴一番,听说对刚出关的人有莫大好处。”
钟青阳轻叹一声,众神拼死命都找不到的龙息他用来泡澡。
“肉轻骨贱,经不起龙息做洗澡水的浸润。”
“不是什么好东西,能找到龙息的人,本身修为就不需要饮它,而修为不足需要靠它提升的人又找不到龙息,用来泡澡最好。”
“你说你偷来过露华宫是吧?”
怜州渡环在他腰上的手臂收紧许多,脸几乎贴在钟青阳背上,闻言笑道:“偷来过很多次,很多次。但正式登门拜访这是第一次。”
“应该是我不在家时你才敢偷来,那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就是想来看看,露华宫都是你的气息,大概就图那点东西。你院中的几棵老梨树看起来比你好客些,我去偷它们枝干时一声不吭。”
钟青阳的心有点动容,他就是这么容易被小龙影响,或是反过来同情怜州渡的卑微行为,“你以为我喜欢梨树,所以在百禽山种满几座山头?”
“难道你不喜欢?”从第一次被钟青阳丢在露华宫的梨树下开始,看见稀稀拉拉开着白花的老梨和树下下棋的棋盘,怜州渡立即就规划好百禽山未来的面貌。
“可能喜欢吧!你不提我都想不起来院里长得是梨树,那棵树有点年头了,是师尊和相佑真君从别的地方挖过来的,比你我想象的还老些。”
怜州渡见他今日说话没那么呲毛炸腚,大胆的把整个头靠在他背上,“三日不见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不会给我布了陷阱吧?”
声音太过温软懒散,嘴里微微的热息,灼的钟青阳挺直腰背想躲开,怜州渡便狠狠捞一把,把他又按在怀里,“安静些,越挣扎看过来的人越多,我无所谓,孤家寡人惯了脸皮也厚,不在乎他们把我埋汰成什么样,但青冥真君超凡脱俗,众仙榜样,给人看见被一条妖龙所缠,颜面何存?”
对面就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天界小仙,也有为几日后的盈枝会搬运琼浆玉露、美馔异果的行人。
“畜生!”
算起来这真的是怜州渡第一次正式登堂入室。
怜州渡站在宫门外迟疑片刻,自欺欺人认为这是钟青阳的真心相邀。他根本不怕钟青阳布下天罗地网,有足够自信冲破他的网,也深信钟青阳绝对没恶毒到要捉他。
刚这么想,站在老梨树下的钟青阳突然转身面朝怜州渡,舒展眉头笑一下,志在必得的兴奋模样,轻轻一跺脚,足下立即展开“五花八门”阵,纵横南北东西的金线凝成棋盘,把怜州渡牢牢困在棋盘里。
“这是无拘子都忌惮的五花八门阵,想要走出来很难,里面有你意想不到的小玩意,伏辰,现在开始吗?”
怜州渡想跳出这小阵,动一动,棋盘的金线便随之拉伸延展,似无形的铜墙铁壁把他困在其中,“小小的阵,也想拦我,待我破了此阵就把你困在身下。”
这句话很上头,钟青阳本想慢慢捉弄让他尝尝五花八门里的各种各样的招式,此话让他羞愤难当,上来就双手击掌口念咒语,从怜州渡身后一格里窜起一道烈焰,龙腾虎跃之势把他围困吞噬。
怜州渡很快在周围凝结出冰晶护住身体。
但烈火不息,冰凉温润的冰晶一边融化一边沸腾,很快烫的他破冰而出。
钟青阳瞧见他腾出来的身影,当即喝声“起”,又从一个棋格飞出四只凤凰。
别的都还好,一见凤凰盘旋在空,怜州渡就唬得脸色煞白,大骂钟青阳:“姓钟的你等着,你敢用天杀的凤凰咬我,我会百倍偿还在你身上。”
四只凤凰皆是虚影,剑砍不到实体,劈成两半转眼又复原,而它们尖锐锋利的喙早咬得怜州渡上蹿下跳,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
凤凰是五花八门阵里平平无奇的一招,居然能把无法无天的伏辰七宿压制的死死的,钟青阳站在天元位好整以暇欣赏那人的落魄和狼狈,一物克一物简直是宇宙里最奇妙的法则。
凤凰撕咬抓挠带来的痛楚对怜州渡而言不亚于真刀实枪戳在身上,想逃离五花八门阵必须化形龙身,他不愿在露华宫这么干。
只好两眼一翻躺在地上装死。
钟青阳简直蛇蝎心肠,见他装死,让凤凰继续咬了半炷香时间才收阵,扯下臂上披帛把怜州渡双腕捆个结实。
半蹲在奄奄一息的怜州渡旁边,这张漂亮脸蛋被咬破相,过去打那么多架都没想伤他的脸,会不会太过分了点?
钟青阳拽起他衣襟往屋里拖,在床与书房两个地方犹豫一瞬,把他丢在一堆书籍竹简里。
他打算把这小子就此关在露华宫好好教导,顺便讨回在他手里吃过的亏。
怜州渡的脸还在流血。
钟青阳用锦帕擦净血迹,两指凝了法力在他受伤处游走抚摸。
指腹上的暖意让怜州渡浑身发麻,突然仰起头露出一截好看的颈,笑到发颤:“脖子也要摸摸。”
钟青阳在他后脑勺轻拍一掌,说:“这段时间就留在露华宫不许走,我到哪你就跟到哪。”
“床上也行?”
“不许满脑子都是翻云覆雨。”
怜州渡试着松动捆在腕上的红绸,绑的还真不客气,放弃挣扎后开始慢慢打量这间书房,位尊的神仙都有自己行宫,青冥真君想必在这间书房待过八百年,笔墨纸砚都沾了他的气息,窗外的风声都轻的似他儒雅的气质。
别说待一段时间,就是烂在这里他也是愿意的。
怜州渡用极为不善的眼逼视钟青阳,问:“你到底有没有想起我是谁?如果还想不起来,我就把你按在……”
“伏辰,这几天我找人问了你这百年的经历,你很,你很——”钟青阳停下来,想夸他,站在天界神仙的立场去夸一个罪人,似有嘲弄之意。
怜州渡灼灼的目光在等他下半截的话。
“你一定等的很辛苦,是不是?”
怜州渡绷紧多日的心弦终于松弛,浑身卸了力,朝书堆里躺下去,目光放空慵懒,他不是失望,只是精神疲惫到一定程度时,看见事情完美解决突然轻松平静下来,青冥真君是记得他的,也是能感同身受他的。
“明知我很辛苦,都不值得你抱我一下,你快过来抱我?”
钟青阳转过身支颐不看他,放下翘起的嘴角,冷声道:“你性情恶劣,少教,今日起我当你师父,教导几日再放你回去。”
好歹得关到盈枝会结束再放人,免得他再任性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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