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风酝酿一下情绪,明明是豁出去的决心,却伪装的云淡风轻。
“我就直接明了跟你说吧。你与帝尊都是天地生人,不管哪方面你们之间的差距都不大,若没有万灵坑一事,你早该位居这天界道君之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跟帝尊一样享生灵万物的敬仰。可你现在活得落魄狼狈东躲西藏朝不保夕,我看着都不忍心,凭什么呢?”
见对面冷冷淡淡,看来是挑拨的火候不够,宇风继续说:“再三日就是盈枝果会,有头有脸的神仙都会到场,你可借果会轻松惬意的氛围提出要跟帝尊比试法力,众人爱热闹,一定不会错过此精彩表演,帝尊盛情难却推脱不掉,你趁势试试他的法力,好选择以后的路。”
“为什么试他法力?”
“你们之间差的只有寿数和修为,至于法力,你血气方刚,锐气冲天,这是万万的神再也无法寻回的东西,你人生的三百年说短其实并不短,足够一个天地生人涅槃成近乎帝尊一样的神,除非你从没那方面的志向。”
宇风瞧着怜州渡漂亮妖艳的脸,捂嘴细细笑道:“情种,天地给你这么个身份,居然一心想着情爱之事。”
“比试了又如何?”
花园很谨慎的起了一道屏障,宇风还是朝前凑的很近,低声说:“你总要知晓自己的修为、法力到了何种境界。帝尊自幼修持,法力通天,稳坐现在的位置靠的就是谁也打不过他的能耐,你若能打赢帝尊,放眼九州寰宇,还有谁能奈何得了你?到那时你带上青冥真君想做什么不能?”
怜州渡微扬下巴睨视宇风,问:“天界要你们有何用?”
“我们?你指天界诸神,你把帝尊都打赢了还看得起我们,实在令人感动。”
“如果我打不赢帝尊,又当如何?”
宇风缩回前倾的脖子,挺直腰杆以防对面的人暴起,直言不讳道:“反正你都是必死之人,无非就是把死期提前一点,试试咯,因‘试君’而死在帝尊手里不丢人,青史留名,永载史册。”
怜州渡的表情难以琢磨,说不清是惊恐、讶异,还是迷茫、无措,或是哭笑不得。
“你到底是在帮我,还是想害我?”
“胜了就是帮你,败了,那也是你咎由自取,我只是作为旁观者给你指一条万一就胜了的明路。”
怜州渡:“我如何相信你刚才的话,帝尊高高在上,他的境界岂是你我能猜测,我不信这世间还有什么东西能动摇他的道心,渺小如蝼蚁的我又怎能成为他的威胁?”
“青冥真君的坐骑破魂兽,死在它利齿下的人命何止五千,曾经与罪山灰鹤仙有仇的飞天将军,伤灵数万,不也被善童收归麾下,你亲自审讯东海神龙,看看雷部刑逼出的数量到不到它吃掉人命的五分之一?他们罪孽大却逍遥法外,为何独对你穷追不舍,不惜让四道君出面。”
怜州渡沉默良久,一种悲凉之感从心底升起,这不短不长的三百年,这慌慌张张的三百年、与天界水火不容的三百年,如果仅是因为帝尊的嫉妒和忌惮,那这天地生人的出身真像个笑话。
心底的悲凉逐渐被怒与恨湮灭,如果真是这样,如果真是这样——
他又该怎么做?
“如果帝尊真视我为敌,那我愿废掉一身修为,做个寻常凡人。”
此言一出,宇风杏眼睁大,也才算真正了解伏辰七宿的本性,了解天地生人的天性仁善。
几百年来天界咄咄逼人的做法激的此人防御性极强,不肯跟人来往,也容不得人越他雷池半步,其实骨子里还是太善良,话都说到这份上居然没一点反叛之心,宁愿自废修为也不愿搏一把,还是太老实。
也是个没用的东西!
“你指的凡人是九十九岁就老到行动不便的老头,还是就算养尊处优、仙丹续命也顶多活个两百岁的老头,更或者,命运惨一点,在艰难世道里踽踽独行的老头?”
“你跟老头有仇吗?”
“回答。”
怜州渡恨恨地盯着眼前不知打什么主意的疯女人,抿唇不答。
“变成凡人就意味着你斩断与青冥真君之间的牵绊,你可得想好了。何不为你们二人长久的将来搏一次?”
怜州渡的沉默其实已表明他的动摇。
扶着小茶桌起身,右手撑在桌子边缘缓了一下才站直,对宇风道:“今日说的话够多了,出了这里,我就当从没来过。”
他很快选择右手边的曲径走出去。
宇风在身后喊:“我有句话要奉劝你,如果真想一决高下,务必全力以赴,绝对不要犹疑不定还想着给自己留退路。伏辰,你罪不至死。也不要跟青冥真君提起今日的话,你了解他。”
怜州渡停下脚步,转身问:“如果我不小心把他给打死了呢?”
“那你就是这天地间的第一神,可以为所欲为。”
怜州渡浑浑噩噩走出赤炎仙府,才走出几步就看见停在半空的钟青阳。他骑在破魂兽上向这边招手,面带微笑,身后是落日的金辉,在身上渡一层耀眼的霞光。
怜州渡急切走过去,招招手让他先下来。
钟青阳莫名其妙跳下坐骑,刚落地,就被怜州渡紧紧抱在怀里。
耳边是轻抚发丝的微风,鸟雀还巢,金乌下坠,怜州渡的脸庞和衣裳都被染成安静温柔的浅粉色,虽在天界,钟青阳决定任由他撒娇任性一会。
但这任性时间有点太长,僵硬不动的姿势让脖子发酸,钟青阳拍拍他的背轻声说:“松开,会被人看见。”
“嗯,我现在就想回你那去,带我去。”他把头埋在钟青阳的肩颈,声音温和老实,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二人骑上破魂,怜州渡把头搁在他背上,奄奄一息的:“青冥,我好像病了。”
钟青阳一时不解这句话,当他终于对自己有了新的评价,头也没回就问:“才知道病?病哪了?”
“头很疼,身子发软。”
神仙不可能病,怜州渡这样的更不会病,钟青阳不放心,还是试了下他环在腰上的手掌,很烫,忙转过身探下他额头,当即笑出声,“你真在发热?为什么你会发热?”
怜州渡半眯着眼,有气无力道:“那疯女人会不会给我下毒,我喝了她煮的茶。”
钟青阳佯装要掉头回去:“我带你找她去,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我们渡儿吃。”
听见“渡儿”这久违的称呼,怜州渡忽而掉出两滴泪,洇湿钟青阳的衣衫,收紧手臂强硬地催促:“别回去,我现在就要躺在你床上养病。”
钟青阳的床虽很宽大,但靠墙一面堆满书简,仅留一个人能躺的地方。
怜州渡躺在床上不愿睁开眼,不想说话又不准钟青阳离开。
“你这发热症状来得不明不白,宇风道君跟你说了什么?还是真乱吃了东西?我去天心老君那讨点药吧!”
怜州渡轻轻摆头,命若悬丝一副快要不行的样子,见钟青阳起身要走,忙哑声阻止:“你让他们去取药,留下跟我说话。”
钟青阳吩咐仙侍一番,坐回床边,宠溺玩味地看着怜州渡,又确定一遍:“真病了啊?”
怜州渡乖顺地点头,“青冥,你过去常说头疼,现在呢,到底好没好?”
钟青阳仔细想一下,最近一次头疼早在几十年前的黑域就被无拘子的乾坤像制服了,大概早就“药”到病除,他自知那心病和眼前躺在床上的人有关,便不敢实说,只笑道:“早好了,我去闭关也为此事,一百年都治不好头疼病就太说不过去。”
明明这么爱笑、神思清明的一个人,宇风为何说他早就“疯”了,明明他这么好。
“我有没有让你为难?”
钟青阳问:“你指什么?”
怜州渡望着帐顶,那顶上压着一本书,沉甸甸的把青丝帐的顶压弯下坠,他问:“书怎么到上面了?”
“看烦了就随手一丢,不知哪年甩在上面。”
原来钟青阳也有心浮气躁的时刻,怜州渡说:“你为我做的够多了,但我终究会死,是不是让你为难?”
钟青阳脸色陡然凝重,刚才还说药到病除的头疼之症猛的袭脑,锥子似的戳着他的脑髓,转过身缓了片刻,而后借故离开:“我给你熬药去。”
发热是凡人才有的病症,就得按凡人的法子去治。
钟青阳在老梨树下点起小小一堆篝火,把药罐悬在架子上,看陶罐里的水一点一点沸腾。
为什么又要重新记起这个人?他恶劣粗暴的行为并不全是好印象,但钟青阳就是一点点把他从深埋的砂砾里拽出来,掸干净,细细地观摩,发现确实是他过去喜欢的人。
黑域那孤寂无边的地方忘掉一个人容易,见到怜州渡那一刻,钟青阳才发现其实有关他的一切都牢牢藏在心底,现在,无非是重见天日,新生的爱意牵连着沉淀在暗处的思念,一并占据他全部的心海。
钟青阳对怜州渡的爱意和怜悯重新回到脑海,清晰而深刻,不,因百年的间隔,更刻骨铭心,哪怕这人明日就要死,钟青阳也要惯他到明日前的最后一刻,在天界下令杀他之前,他要不顾任何人眼光疼惜他一回。
药罐里不断冒起泡泡,又瞬间炸裂,药香在氤氲整个院子,爱他和杀他,可不可以是两件不相干的事?钟青阳的拇指用劲抵着太阳穴减少头疼之症。
怜州渡走过来,搭了把钟青阳的肩,在他身边坐下,问:“这药苦不苦?”
“比你摆弄的毒甘甜的多。怎么起来了,还烫不烫?”伸手在怜州渡额头上又摸试一下,皱眉道:“怎么会这样?”
钟青阳在一只白瓷碗里盛上药,勺子一下一下扬着,不时吹上一口气,用嘴试过温度后把碗递到怜州渡跟前,说:“有点苦,一口气灌下去。”
怜州渡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隔着白瓷碗去看钟青阳清亮的黑眸,里面映着这深夜的星辰皓月和脚边跳跃的篝火,他开口说:“你有点像我爹!”
“啊!!!”
重逢后小情侣也就过了这几天好日子,珍惜珍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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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你有点像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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