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端上来的是香蕉，赵功又迫不及待点评上了：“这东西只有热得要死的地方才长，因气候局限没办法让人人都有幸吃到，知道它存在的人少，偶尔吃一次也是难吃，涩的很，它还有个怪地方，第一天青的，第二天青的，第三天突然就烂了。”
李寒咬了一口，有点生，确实吃不惯，问：“既然难吃，为何能排在葡萄前面？”
“大概是物以稀为贵。”
接下来陆陆续续又上了几十种仙果，有本身长得好吃而上榜的，也有凭数量和普及度取胜，还有以稀奇古怪名列前茅。
还剩下最后五种果品没揭晓。
钟青阳问赵功：“你预测下是哪几样？”
“往年金杏、樱桃排在五六名，这届它们被挤出前五，恐怕这一次又会出现新的异果，不但好吃，果子数量也结的多。”
怜州渡道：“如果真有这么一样果子，没人品尝为何就名列前茅？”
赵功客气地回道：“这些仙果早就被众小仙轮番评鉴过，够格了才在盈枝会上出现，如果我没猜错，前五名里必然有桃、枣、梨、橘，另外一个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前五种仙果揭晓之前，碧绿盈盈的水池忽轻烟弥漫，丝竹之音穿林度水而来，仙乐盈耳，令人心旷神怡，薄烟如丝，水面上仙子袅娜朦胧的舞姿，如一只只仰颈欲飞的仙鹤。
众仙摇头晃脑沉醉期间，忽被一声清脆欢快的磬音打断，最后五种仙果依次被端上来。鉴于对往届仙果的熟悉，众仙都提前知道其中四果的品种，兴致平平，唯独巴望着品尝一下杀入重围的第五种果子。
如赵功所料，位列第五第四的果然是橘子和梨。
怜州渡拿起鹅蛋大的玉梨颠倒来颠倒去看，仙家种出来的梨子确实比凡尘长得精巧，连果皮上的斑斑点点都像一片玉湖上点缀的小渚。
他朝钟青阳这边侧头，低声说：“百禽长出来的梨味道也很美味，盈枝会后我带你去吃，挑最好的。”
忽一声客气的寒暄传到耳里，钟青阳循音望去，看着有点面熟，还没等他想起走过来的是何人，无畏老道就已上前行礼：“恭喜青冥真君圆满出关，上次的赏花大会老道有事在身没能参加，今日特来恭贺。”
钟青阳客气拱手，忙让人在旁边再摆一桌。
无畏老道身边站着沈芝，昂然慷慨，有拒人千里之外的肃然表情，钟青阳暗道：难怪师兄就爱找他麻烦。
无畏老道落座后，把朽旧的身体挪了半天才找到舒服坐姿，大抵是神仙里没有他这般笨拙的老人，引来赵功李寒的频频回头。
无畏老道双手拢袖，满面红光，笑吟吟把柳树下的每个人都看一遍。
无畏没见过怜州渡，问钟青阳：“这位是？”
钟青阳道：“我今日请来的客人，伏辰七宿星君。”
“哦，原来是大玉山隔壁的邻居，久仰久仰——”无畏讶然出声，坐正身体，神色古怪地瞄了怜州渡几眼。
雷霆从棋局里抽出一瞬闲暇，转头问老道：“无畏今日兴致高涨，是遇到什么喜事了？”
无畏舒朗地笑一声：“算是一件好事吧。”
“什么事，说出来大家开心开心。”
“今日位列前五的仙果里有我大玉山一份，诸位都尝尝大玉山土生土长的果子。”
在吃的方面了解甚多的赵功当即问：“第一次在盈枝会上出现？此前有没有参加过，叫什么果子，有什么功效？”
无畏呵呵笑道：“第三次来盈枝会了，果子早就有的，就是口感不尽人意，这些年我的徒弟一直在改良品种争取到参赛资格，直到这一届才有幸入了前五十，不想大家都非常认可大玉山的努力，居然给它闯进前五。”
“恭喜，恭喜！”
正说着，排名第三培育自大玉山罪仙之手的新果品“瞎长”终于露面众仙眼前。
“瞎长”装在一只纯白薄透瓷盘里，果实有成人拳头大小，是个只有大自然才能凝出来的标准圆形，表皮红艳水润，吹弹可破，仙侍用了比别的仙果更小心的力度端到众人桌前，这果子太软太糯，左右晃了三下才在盘子里稳住。
众人惊讶地凝视白瓷盘里的红果，屏息敛气，生怕把果子给吓破。雷霆和云升仙君推开棋盘，赵功从怀里又掏出刀子准备下嘴，无畏忙阻止：“赵灵官慢来，这果子得吸着吃。”
无畏老道给众人示范，先从瞎长最顶端撕开一道口子，伸长嘴猛吸一口，圆润的果身迅速瘪了下去，无畏抬起红艳艳的嘴对几位说：“就是这样吃。”
赵功又从怀里掏出一把勺子。
对新鲜果品的好奇使得柳树下的几位神仙全部俯身动嘴，一时间吸溜之声此起彼伏，贪婪而热烈，严重有损他们往常的缥缈之姿。
李寒最先吸完，抬起头擦擦嘴说：“给我一种吸脑子的感觉，无畏，让你徒弟把品种再给改改。”
沈芝瞪向李寒，“我四师弟是给你们供果子的果农？”
南影吃完后意犹未尽，舔唇抹嘴说：“我觉得吃完这个果子，我无法再保持清高冷淡的外表。”
钟青阳忍不住笑出声，嘴里一口稀软的果肉险些喷出来。
“这么好吃？吃的太凶了点吧？”怜州渡给他递去一块白绢。
钟青阳伸手接过，瞄到怜州渡鲜红水润的唇，似乎又软又香，瞎长的红汁从嘴角一路滑至腮颊，五官平添几分稚气和懵懂，越发想让钟青阳捏一把。
先不给他擦，把这稚气的痕迹留下，回到露华宫再取笑他。
“无畏，此果香甜软滑，弹力十足，就是名字太随意了。”钟青阳用赵功递过来的勺子又挖一勺，问：“培育水平大有进步，百年前第一次吃它时，果肉还是硬的，你当时说吃一颗能延寿百年，那现在呢，有什么益处？”
无畏道：“没想到青冥真君还记得它。现在的瞎长吃一颗能延寿两百，整整翻了一番，不过还是那句话，再好吃的仙果对修为高深的诸位来说，也就起那么点锦上添花的作用，口感最重要。”
南影：“瞎长的结果数量如何？”
“果树只有八棵，分别栽在大玉山的八个方位，三年结一茬，每棵树只挑最好的九十九颗果子留下精心培育，其余的都要掐掉，此果皮薄极其容易破，破了又不好看，养育过程中十分小心呐。”
雷霆在吸瘪的果皮上又咂了下，说：“这么说三年结不到千颗，不是人人都能尝到，也要打出‘物以稀为贵’的招牌？”
无畏愧疚道：“还在继续改进当中，也争取在大玉山之外能种活它。至于名字么，”他转向钟青阳，笑道：“因为是突然从石缝里冒出来的，我那四弟子青山随口一句‘瞎长的什么玩意’，就此定了此名，诸位听了就当个乐呵吧。”
雷霆：“你还怪宠弟子了。”
忽一阵清风拂面，荡来花园外千顷芙蕖的清香，紧靠静亭方才还有丝竹管弦演奏的小湖面上，正立着两个比武斗法的小仙，那二人身姿挺拔，足下纤尘不染，在平静无纹的水面上行走自如，给小湖边的众仙表演点石成金、抛荷变鹤的把戏，这些老戏法虽都千篇一律，翻来覆去的玩，还是给人看得津津有味。
钟青阳离无畏老道较近，只听那老头炯炯盯着湖面上二小仙嘀咕道：“有仙果品尝，又能大饱眼福，该带我几个弟子一并来见识才对。”
赵功忙道：“简单的戏法后才是重头戏，无畏老道你安心等着就是了。”
“下面是什么重头戏？”怜州渡轻轻触碰钟青阳右手，不敢给人看见。
钟青阳反手握住他的指头，用劲捏过，又飞快松开，平静道：“按以往的顺序，下面会斗法、斗阵、斗武，谁都可以到小湖面上露个脸。”
“谁想大庭广众之下耍猴似的跳来跳去？”
钟青阳朝静亭方向看，“帝尊在此，想露脸和助兴的小仙大有人在。如果露脸的人实在太少就要强行点名，可以在众仙里挑个搭档或对手，点到者硬着头皮都要上，在小湖面站到最后的人可得一粒夜明珠。”
“被挑中者必须上？”
“正常都是如此，就比如雷霆真君打败对手后又把他的雷具对准我，我若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拒绝就必须上。”
雷霆一心二用耳朵也尖，“上次我挑的是程玉炼。”
怜州渡暗自思忖，宇风把挑战帝尊的最好理由都给他找到了，何不试上一试。
仙人斗法，本领究竟如何，几招之内就高下立判，很少有努把力、咬咬牙爆发出怪力就赢上一次的可能，因而小湖面上的斗法都以逗乐为主，双方皆喜笑颜开点到为止。
待比赛进行到以剑对决时，场面骤然肃静起来。
湖面上对立两边的小仙，纵是剑刃锐利、灵气激荡，一招一式也仅带起几滴潋滟的水珠，矫健飘逸的身姿如浮光掠影，蜻蜓点水，凌冽的杀气里又带几分精彩的观赏性。
斗武斗法的人兴高采烈上来，又在没有一丁点丧气的落败里走出小湖面，怜州渡冷眼瞧着，心里忧虑，连钟青阳的声音都像远在天边，朦胧模糊，凝不起他一点的神思。
攥剑的手潮湿发凉，钟青阳低叫两声才把他的目光从静亭拽回来。
“手这么冰？”钟青阳看下身边几人，这些挤到柳树下的人真碍事，连给抱剑童子焐手都不敢，“果子尝的差不多了，要不就先回去，若想来明后日还有两天。”
怜州渡凝视钟青阳的双眼，心躁动难安，他不清楚这忐忑不安是因为紧张还是今日之后就都无可挽回，目光不舍，一寸一寸描摹着钟青阳俊秀的脸，他这双眼太漂亮了，夜映星河，昼有明辉，无论看多少次都稀释不掉对他的贪恋。
怜州渡伸手在他眉毛上轻轻抚过，突然压住他后脑勺，用吃了瞎长的嘴在钟青阳脑门上印下浅浅红印，笑道：“是冷了点，我现在就去暖个身。”
长身而起，提剑迅速向小湖面飞掠。
衣袂的一角从钟青阳颤抖的指头滑过，他没拽住，反应的已经够快也没能拽住。
“他要干什么？”雷霆把手里黑子“啪”一声按下。
钟青阳慌乱的不知如何应答，这小子是不是疯了，来之前明明警告他不要明目张胆出现在帝尊面前。
远处，宇风道君看清落在湖面上的身影时，骤然揉皱羽毛扇，几乎要站起来，但也终于喘出一口深深的同情的叹息。
前几名果子都是咱们悠久历史里的本土水果，所以偏爱它们一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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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瞎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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