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婵背甫一抵上床榻,身前的人就压了下来。
吻如疾风骤雨,那双粗粝的大手捏着她的腕子,叫她动弹不得,纪云婵心跳极快,几乎有些怕,于是颤着睫毛闭上了眼睛。
可那吻停下来了。
甚至握着她手腕的力也收了,只觉得浑身一轻,身前的人也起来了。
纪云婵疑惑地睁开眼,对上雁衡神情复杂的目光。
只对视了一瞬,雁衡往旁挪了挪,躺到了她的身侧。
纪云婵不明白,坐起身来无措地唤他:“将军?”
雁衡闻声哑着嗓子,无甚语气:“睡觉。”
他平躺着,看着床帐顶上的花纹,胸腔还在起伏。
“可我们还没......”
纪云婵话还没说完,便见雁衡闭上了眼睛。
难以启齿的话在舌尖绕了两圈,最终还是吞回肚子里。
她心中空落落的,就这么躺了下去。
......
雁衡翻了个身,睁开了眼睛。
身下绷地难受,罪魁祸首委委屈屈地在他身后躺着。
呼吸声音一成不变,一听便是没睡着。
他怎么可能不想。
可纪云婵在怕他,这份怕或许与初经人事有关,可仍像一盆冷水,一下子便叫他想起,纪云婵不爱他。
雁衡那一刻,只觉得没意思。
那样的交颈合该身心都紧贴在一起才是,若要她假意顺从,不如不做。
骗来的新婚夜,她倒是在意起了圆满。
雁衡回想她方才委屈的眉眼,几息之后,还是心硬地想。
此事再委屈也没用。
......
纪云婵缩在被子里,双手紧紧地攥着,委屈地鼻尖都泛酸。
她一边竭力地劝自己,雁衡对她已经够好了,不过是一时气没消,待消气了自然会跟她圆房,这种事赌着气怎么成。
一边却委屈地眼前都变得朦胧,今日可是新婚夜,他怎么能这样。
太得寸进尺纪云婵。
什么新婚夜,是你的又不是他的。
你不过是一个妾,他总归是要娶妻的,说不定,要留着跟他的新婚妻子呢?
想到这里,纪云婵终于忍不住,无声地流下眼泪来。
她竭力平稳呼吸,却还是忍不住委屈地想,雁衡还是那个雁衡,只是可能属于某个居于朱门或家有广厦的千金,却唯独不属于她了。
眼泪沾湿了枕头,她泪眼朦胧地看着面前的背影,伸手欲靠近,却在感受到他体温的时候瑟缩地收了回来。
......
两人各怀心事,谁都没睡好。
纪云婵前半夜情绪起起伏伏,后半夜才勉强入睡。
等她循着每日的点醒来,身边空落落的,雁衡已经不在了。
她失落地撑起身来,坐了片刻。
两个丫鬟听到动静,撩开帘子来瞧她。
其中一个是纪云婵见过的雨夜,她长了一张和气的圆脸,见她坐在那,笑着同她说话:“姨娘醒了?”
另一个鹅蛋脸、长得漂亮些的就没这么和气了,她打量了纪云婵一眼,没说话,走到一旁挂帘子。
纪云婵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句‘姨娘’是在叫她,轻“嗯”了一声。
“姨娘若是乏,不妨再睡会儿,还早呢。”雨夜对着纪云婵福了身,“奴婢雨夜。”说罢又微不可闻地拉了下另一个丫鬟的衣角,后者才跟着福身,“奴婢云烟。”
雨夜急地捅了捅她,她才不情不愿地改口:“奴婢雨烟。”
“不必了。”纪云婵摇头,抬眸间,正将雨夜的动作收进眼底。
她不免问了一句:“你到底叫什么?”
雨烟语气不怎么好地直言不讳:“奴婢本来叫云烟,避讳姨娘的名讳才改成了雨烟。”
纪云婵没什么表情地撩着眼看她。
她对此没什么脾气,心里过了一边自己可能叫这小丫鬟不满至此,以至于当面不给她脸色看的地方。
不过两处,要么忠心护主,觉得她品行堪忧;要么倾心于他,自视甚高,又被她捷足先登。
思索间,目光一直落在雨烟身上。
那目光平静地不像受了挑衅的人,就这么一瞬不移地注视着雨烟,叫她心里发怵,惹不住缩了缩。
雨夜在一旁看的有气又怕,她同雨烟都是朔州人,没经历过将军从前的事,只是府里都传开了这位新姨娘是将军的故人,就凭这一点,也该小心服侍才是。
况且,这位新姨娘原本瞧着挺和善的。
她上前笑道,“奴婢服侍姨娘起身吧?”
纪云婵回神,点了点头。
雨夜忙捧过来新衣裳,随即示意雨烟别愣在原地,去做事。
雨烟扁了扁嘴,横竖纪云婵不顺眼,自觉方才触了霉头,索性厨房叫饭去了。
纪云婵在雨夜的服侍下穿了衣。
新婚的样式,一身红,连耳坠子都是红玛瑙,头发也梳成了已婚的样式。
瞧着铜镜里的自己,纪云婵略有些不适应。
这些时日发生的一切恍如梦境,叫她没有实感。
摸了摸鬓发,手顺着珠钗往下到脸颊,镜子里的自己亦然,看了片刻,才终于接受了自己已为人妇。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一下,重整旗鼓。
起身往桌旁去,待落座了,随口问道:“将军吃过了吗?”
雨烟站在桌边,闻声忍不住阴阳怪气:“将军可不像姨娘这般闲情逸致,一早便起了,随意吃了些便出门去了。”
“奴婢伺候姨娘用饭吧。”雨夜适时开口,带着两分警告,“雨烟,你去替将军和姨娘收拾里间。”
雨烟被支使到了里间,不情不愿地整理床榻。
那条龙凤呈祥的两人大被刺眼地很,她心里带着嫉妒上前翻折,掀开被子时,那条雪白的元帕露出一角。
雨烟顿住,伸手抽了出来。
棉质的帕间毫无血痕。
她将被褥整个翻了个面,四处皆无血痕。
云烟站在原地,冷笑了一声。
......
纪云婵用过了早饭,便叫人都出去了。
她坐在窗前,环顾整个屋子。
窗户纸上描的仍是岁寒三友,桌还是那张桌子,仍在原来的位置。
只是相比雁衡独居时,添了许多物件,到处张贴了喜字,床前的烛架上,喜烛剩下个燃完的底,大红的颜色叫整个屋子多了几分喜气,也多了几分人气。
只是身处这间屋子的她换了个身份。
从丫鬟变成了半个主子,从一分一毫都不属于她,到似是而非地属于,边界分寸模糊不清,生怕是奢求。
于是小心翼翼,束手束脚,连为她准备的喜饼都不敢吃。
......
窗边还是那盘棋,那盘她下胜了雁衡的棋。
她望着棋出神,不经意间找出一处疏漏,下意识地去摸雁衡所执的黑子,还不曾落下,便听到了外头压低声音的小话——
“我跟你说,将军没跟她圆房。”一个略带鄙夷的声音传来。
纪云婵手颤了一下,棋子从指尖滚落,落在他处,更加重了黑子的困兽局面。
听着像是那个找茬的丫鬟,纪云婵心想。
“你少说两句。”另一个声音劝道,“主子们的事,管这么多做什么。”
“她算什么主子。”找茬的丫鬟语气轻蔑,“纳进来摆着看呢,谁不知道将军还心存芥蒂,待看腻了扔到一旁自生自灭,这正屋本就不是她住的,迟早得搬出去。”
她越说越愤愤:“为着她我竟要改名,你说说,这还有没有天理。”
......
这番话初听伤人,听得多了,倒觉得心如止水,不知是麻木还是不在乎。
不过也不是全然无用,至少叫纪云婵知道早晨猜测的答案。这丫头是喜欢了她主子,将自己当成了假想敌。
真是无妄之灾。
纪云婵又拿了一枚白子,寻了个地儿落下。
只是如此一来,黑子就更难破局了。
她抬手时顿了顿,一时举棋不定,只好从新纵观全局。
窗外说小话的声音说了许久,终于停了。
过了一会儿,远处又传来几声呵斥,听声音倒像是常岁。
纪云婵琢磨半晌,终于踌躇地落下一枚黑子。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常岁成日跟在雁衡身边,既然他回来了,雁衡是不是也回来了?
白子一落,她仿佛心有所感似的往门口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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