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渝衍把玩着折扇，懒洋洋道，“这些年，我二人寻医无数，不料全凭这个小姑娘。”
苍羽只低头认真批阅。
徐老走来：“回皇上，姜小姐求见。”
苍羽捏了捏手中的笔，点点头。
渝衍起身请辞。
长案前，苍羽抬首：“阿宣，你来了。”
许是他眸光里些许的温柔，姜婵宣俏脸一红，低声“嗯”着，又道：“看羽哥哥气色大好，且容我探探。”
苍羽掀起衣袖。
她指腹搭上去，喜道：“这毒当真是解了。”
他笑意尤甚：“阿宣可吃过早饭？”
她笑意盈盈：“未曾。”
夜风拂动，月洒银辉，灯光点点。
亭子里，姜婵宣不情愿道：“族中催促我回去。”
苍羽轻笑：“药族此番急着召你回去，应是新一任凤凰即将出世。”
姜婵宣正色道：“传说，得凤凰者得天下。”她转首看他。
他仰望着明月，眸光深邃。
她心中一动，他心怀天下，从来都没有儿女情长。
月色微凉，苍羽：“我送你回去。”
夜空中星光荧荧闪烁，地上宫灯如鲜红的橘子挂满枝头。
姜婵宣神情一顿，倘若这灯没有尽头，她情愿同他这样一直走下去。
府门前，马蹄骤停，渝衍跃下马车。
崎然忙上前：“爷，您可来了，季小姐在月阁等了您两个时辰，也不肯用晚膳。”
渝衍此时神色疲惫，步履却不做停留。
走进月阁，院子里种着几株玉兰树上，树上洁白的玉兰花散发出阵阵清甜。
季晴音端坐在木椅上，纤指用力绞着帕子，手帕绷地紧紧的。
她转过头来，水眸盈盈，不胜凄楚。
玉兰花纷飞，他站在树下，夹袖静静看她。
季晴音拾起些力气，站起身欲迈开步子，又有些局促，她咬唇，声音沙哑：“阿衍。”
渝衍终有些不忍，轻声道：“晴音，你过来。”
季晴音一步步走来，裙摆微微摇曳。
渝衍低头看她，神色清冷，目光深远，似在沉思。
一瞬的，她对上他的眸：“晴音自知家父犯下滔天大罪，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
她忽而泣不成声：“阿衍，我们自小相识，你能否……”
院子里似只剩下风声、花瓣飘落的声音。
渝衍眸中带些怜悯：“我会护你衣食无忧。”
“那你会娶我吗？”她看他。
渝衍一时沉吟，他脑海中浮现一人，她看似不拘一格，微笑时眉眼弯弯。
他转过身去，冷道：“我会为你寻一良人。”
她泪如决堤，纤细的身姿此时不甚较弱，她声音微微颤抖：“阿衍，妾身我也是愿意的。”
渝衍背对着她，声音极冷：“不可。”
她泪意盈盈，喑哑道：“记得年幼时，华兰殿失火，是你将我从火场救出来。”
他只道：“往事莫要再想了。”
季晴音抹过泪，痴痴然看他。
他终是叹息：“晴音，本王定会为你挑一门好亲事。”说完，他径自离去。
季晴音身子一软，跌倒在地。
月光清冷，她滚下两行清泪。
纱帐里，柏沉桓这一觉睡得香甜，觉到凉意，她猛然睁开眸。
纱帐外出现某人修长身影，又闻到一股冷香。
她忙坐起身：“你是谁？”
纱帐外，那人并不言语。
她叹息：“也罢。”索性穿上长衫。
那人倏然转过身来，她慵懒看他。
那人一掌砍在她后颈部，她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他抱起她，开窗一跃而下。
清早崎然匆匆走来：“回王爷，季小姐不见了。”
渝衍皱着眉头：“何时？”
崎然：“今早，我命人服侍季小姐起床，却不见季小姐。”
渝衍沉声道：“岚珂，去寻人，必将她安然带回来。”
“属下遵命。”岚珂匆忙离去。
清风拂动，姜婵宣裙摆随风舞动。
苍羽递给她一个锦盒：“请将这锦盒转交药族族长，恕我暂且不能亲自前往贵族致谢。”
姜婵宣接过盒子，说道：“我知道了。”
她又道：“苍羽哥哥，此番走得匆忙，你可得好好奖赏柏姑娘。”
苍羽黑眸流转：“嗯。”
姜婵宣心中一动，生出些不好的念头，她暗自嘲讽。
她跃身上马，再回过头。
城墙巍峨，苍羽笑意温柔。
姜婵宣心下明了：他心中，这城墙之重，只她心，他一人之重，胜过这世间所有。
她终是扬起马鞭，马蹄疾驰，尘土飞扬。
苍羽也不迟疑，飞身上马，由着马蹄冲进城墙、宫门内。
高台上，男子独坐高台。
渝衍：“回皇上，安夷传来消息，严将军已将流寇逐出吟江。”
苍羽喜道：“好，曹瑾书。”
“臣在。”
“传朕旨意，严峰将军不负所托，将流寇驱逐出吟江，令不日回朝领封。”
“臣遵旨。”
“安佐廷、童付仲。”
“臣在。”
“命你二人严查安夷叛乱，所有逆党，一律诛杀。”
安佐廷、童付仲同声道：“臣等遵旨。”
朝堂一时寂静无声。
御史大夫鸾青峯颤巍巍探出头，他三十有余，此时眼角下透出淡淡乌青色：“回皇上，臣有事启奏。”
苍羽：“准奏。”
鸾青峯：“臣昨日奉旨查抄季常渊和卜奕海所得，其家眷、仆役等两千余人已全部关押。查得季常渊商铺二千一百三十间，田产一万亩，纹银两亿九千万两。卜奕海商铺二千零九十间，田产一万零三十亩，纹银一亿八千九百万两，请圣上明示。”
苍羽冷笑道：“所有钱财归入国库，所有家眷皆入官籍，仆从重新发卖。”
他声音一顿，又道：“念在季晴音年纪尚浅，可免于刑罚，且将她贬为庶民，不再发落。”
鸾青峯颤巍巍道：“臣遵旨。”
晨光拂照，苍羽坐在桌案前，手里捏个奏本。
苏柳匆忙走进来：“回皇上，柏姑娘不见了。”
苍羽猛然抬头：“何时不见的？”
苏柳：“今日辰时，我等发现姑娘不在房中。”
苍羽脸色骤冷，他眸光一闪：“怎不见徐老？”
苏柳忙道：“徐公公腿疾发作，让奴才来值守。”
苍羽淡道：“下去杖责五十大板。”
苏柳颤巍巍道：“奴才遵旨。”
柏沉桓出现在软轿中，身侧之人，一副好皮囊。
穆斐然见她醒了，放下书册子：“小丫头也不好奇，我要带你去哪里？”
柏沉桓水灵灵的眸盯着他，示意他开口。
他脸凑近些：“小丫头竟不怕我。”
她挑眉：“不错，不算辱没巫族门楣。”
她讶然：“公子，你认错人了吧！”
他目光森冷：“你不承认？”
他淡道：“那你就下去吧。”
她有些迟疑，掀开帘子看去，眸色一变。
小路两侧是无尽水域，水域中尽是些三头、两头的长脖水兽。
水兽嗅到柏沉桓身上浓郁的灵气，饥渴地张开大口，伸长獠牙，却都不敢靠近，似忌惮些什么。
柏沉桓忙放下帘子。某人已阖了眸，她也阖上眸。
不知过了多久，穆斐然猛然睁开眼，柏沉桓还在沉睡。
他曲指弹过去，柏沉桓痛呼一声。
他阴恻恻道：“可是睡够了？”
柏沉桓瞪他。
他掀帘跳下马车，柏沉桓也跃下马车。
踩在青石砖上，小镇上错落着十几户人家。
远山若隐若现，山头又氤氲着紫色云团。
却见石柱上写着“石川忘忧。”
旁边还立个石碑，碑上刻着“石川永驻，唯有忘川。”
柏沉桓不由皱眉。
穆斐然讥讽道：“怎么，认识这儿？”就径自走去，她也跟上去。
一棵老树树身高入中空，树旁一张藤椅上，一人抱个酒壶，躺在椅上。
他掀开壶盖，凑上去嗅一嗅，慢悠悠饮口酒水。
老树旁几棵新树上，木槿花瓣细碎飘缀在那人肩头、衣襟上。
那人口中说着：“青石流川，生生不息，何来生，何来忧？”
穆斐然转手扔出把利刃，刺向那人。
柏沉桓冷眼瞧去。
那人眼皮都未抬，还喝着酒水，身子凌空而起，一个翻身，利刃插进远处木桩上，木桩轰然倒下去。
他重新落回椅子上，眸光如利刃，直射过来。
穆斐然只随手将个白玉瓶抛到空中：“百年青韵，不喝也是可惜。”
那人忙跃起身，在离地面三尺高时，将白玉瓶稳稳接在手里。
身子还未站稳，已掀开瓶塞，酒水入肚，他赞道：“好酒。”
穆斐然打趣：“离嵘师兄，别来无恙。”
离嵘冷哼，再看向柏沉桓，眸光一顿。
她对他笑笑。
他忽而没了兴趣，转身走入镇子。
穆斐然身形未动，眸光还看着远处。
柏沉桓这会，只观察着远山上氤氲的紫色云团。
天边霞光漫卷，门前发白的旗子被风儿扯着胡乱摇摆，
柏沉桓夹起玉盘中醋鱼，觉到肉质细嫩，又拣起块芙蓉里脊，有芙蓉瓣清甜，里脊松软鲜香。
穆斐然吃得仔细。
顾郎自烟雾缭绕的厨房走出来，低头理顺衣边褶皱。
柏沉桓瞧过去，他年纪还轻些，身量颀长，眉目清秀，举止沉稳内敛。
转首看过来，某人定定看她。
她随口道：“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他声音清冷：“穆斐然。”
“哦。”她点点头。
他不由蹙眉。
她眸光清冽，似有疑问：“倘若你找错人了呢？”
“你最好是他。”他脸色骤冷，起身离去。
柏沉桓只拣起块鸡翅，从容咬下去。
柏沉桓：想不到又被这厮缠上了。
穆斐然：遭嫌弃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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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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