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敖丙问道，“室内为何会起雾？”
敖丙作为东海三太子，对于兴云致雨、招雷起风之术无比熟悉，还从未见过能在室内腾起这么大雾气的。
“先生有没有觉得，这雾气与妖市外侧的迷雾阵有些相像？”青蟾感知到其中有一丝熟悉的力量，问道。
“确实有些像，但此处的迷雾似乎妖气更浓，腥味也有点重，怕是有什么大妖要来。”敖丙叮嘱道，“咱们先不要动，小心应对。”
“好。”
话音未落，内厅方向骤然传来一阵骚乱。先是桌椅板凳被大力踢翻的碰撞声，紧接着是一道女子的惨叫：“啊——！我的脸！我的脸——”
“是撕脸怪！”立刻有女妖惊声尖叫，满是惶恐，“撕脸怪怎么会闯到这里来？快去请雪莲尊者！”
话音未落，门口方向立即有人惊呼：“门打不开！撕脸怪设了禁制！”
下一刻，又一声带着哭腔的哀求响起：“啊——！你不要过来！不要——”
随即，“咚”的一声闷响传来，似是有人重重倒地，显然又有女妖遭了袭击。
不过片刻之间，青蟾默默数着，已经有六名女妖遭了毒手。
突然，眼前一道黑影缓缓逼近。“他来了！先生小心！”青蟾急忙出声提醒，目光紧紧锁定那团黑影。
“你能看清？”敖丙问道，手中已悄然握紧方天画戟。
“我此前吃过不少琅玕果，目力确实比寻常人强些。”青蟾话音未落，见黑影直逼而来，当即运起洛水诀身法，伸手拽住敖丙的衣袖，迅速后退几步，与黑影拉开距离。
却不料，那黑影竟也跟着转换方向，重新对准他飘来。
青蟾猛然想起奔波儿灞提及的撕脸怪传闻，料定是自己此刻扮作女子的模样，被这妖魔盯上了，又想起敖丙已乔装成相貌平平的百眼魔君，应当较为安全，当即松开敖丙的手腕，抬手一掌将他推到一旁。
“青蟾，你做什么？”敖丙又惊又疑，急忙问道。
青蟾压根来不及应答——那黑影已骤然飘到身前。于是当机立断，抽出望舒剑，凝神运力，径直向黑影刺去。
然而令青蟾疑惑的是，一剑挥出，那黑影竟如水中倒影般倏然消散，连一点痕迹都未留下。
紧接着，青蟾敏锐感知到脖颈后方传来一丝凉意，他心头一紧，连忙旋身回剑后刺，剑尖却依旧落了空，只划破一片虚无。
“幻影？这迷雾竟能致人产生幻觉。”青蟾心中惊异，瞬间反应过来。
就在这时，一道冷冽蓝光骤然袭来，青蟾连忙施展洛水诀身法侧身躲过。目光扫过那抹蓝光，当即认出来——这是敖丙方天画戟特有的寒光。
想必是那妖魔施展幻术，诱骗敖丙刺向自己。
“先生，是我，我们似乎都被这妖魔耍了。”青蟾道。
“什么？！这妖魔竟如此狡诈！”敖丙怒道。随即抛出一张上品雷火符，符纸在空中迅速燃烧，空中响起一道惊雷，却因明月楼的防护法阵，无法劈下来。
但亮起的火光足以让青蟾看清楚，离他一丈远的位置，恰好有一个戴着风帽的黑衣人，直直盯着自己。
虽看不清那人面貌，但目光却让人很不舒服。
“竟敢在妖市用雷火符？你们不怕暴露身份？”一道沧桑却低沉的声音问道。
“你若再敢装神弄鬼下去，信不信我把明月楼烧了！”敖丙怒骂。
“哈哈哈，真是不自量力。”那人大笑起来，反而比正常说话更令人恐惧。
雷火符效力消失，黑雾重新浓重起来，青蟾耳畔突然传来敖丙一声吃痛的闷哼，随即“哐”的一响，想来是被撕脸怪击倒在地。
紧接着，那黑影便摆脱敖丙，再次缠向青蟾。这妖魔境界深不可测，青蟾交手片刻便知难以取胜，当即放弃主动攻击，专心施展洛水诀身法闪避。
好在黑雾中水汽浓郁，恰好适合洛水诀施展，青蟾一时倒也能勉强周旋。可支撑了一段时间后，只觉体内法力渐渐不支，方才重新戴上的面纱也在躲闪中掉落，动作更是越来越慢，反观那黑影，却依旧游刃有余。
黑影似是看穿了青蟾的窘迫，攻势愈发猛烈。青蟾左支右绌，脚步渐乱，就在他即将被黑影击中、险些栽倒在地的瞬间，一道身影骤然出现，伸手将青蟾稳稳捞进怀中。与此同时，那人另一只手猛然推出一把飞剑，直刺黑影。
飞剑在空中瞬间化作万千剑光，将黑影层层围住。那人低头，气息轻拂过青蟾耳侧，温声说道：“姑娘莫怕，我来了。”话音未落，他另一只手迅速掐诀施法，万千剑光骤然凝聚，带着凌厉气势直逼黑影。
青蟾立时呆住了，因为这声音，竟然像极了华琚。
青蟾侧过头，想看清来人的面容，可浓重黑雾弥漫四周，即便两人相距不过咫尺，也始终看不清对方的脸庞。
“呵，你又来晚了！”黑影的声音有些沙哑，却能听出是位女子，对方略带嘲讽说道，“我已经撕下六个女妖的脸皮，你根本无法胜任现在的位置。”
“晚了又如何？”来人语气坚定，“我一只手就能将你困住！”话音刚落，他单手掐诀念咒，空中万千剑光凝聚，眼看就要刺中黑影。
可就在剑光将至的瞬间，黑影却骤然消失不见。来人见状，收回法剑，长袖轻轻一挥，笼罩室内的浓雾瞬间散去，周遭重新变得明亮起来。
眼前骤然明亮起来，室内数十颗夜明珠的光芒突然就变得刺眼了，青蟾略微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地抬手遮住了眼睛，片刻之后才移开手，一瞬间就注意到了眼前怔怔盯着自己的人。
那人轻轻侧着头，目光落在青蟾脸上，视线温柔而炽热。
青蟾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这副面容了。
“华琚？”青蟾率先开口，声音满是难以置信。
“梦中人！”对方同时惊呼，语气带着几分茫然的欣喜。
“你……还活着？”
“这世间真的有你！”那人眼神亮了亮，语气愈发激动。
青蟾望着对方眼中的惊异与欣喜，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陌生——对方似乎并不认识自己。
“你不是他。”青蟾心中一沉，随即失笑一声，语气淡下来，抬手便要推开对方。
可那人的胳膊却死死环着青蟾，半分不肯松开。不仅如此，另一只手还缓缓抬起来，朝着青蟾的脸颊伸去。
“啪——”清脆的巴掌声骤然响起。原来是敖丙不知何时已然醒来，见状当即冲上前，抬手就给了那人一巴掌。
“放开他！”敖丙怒声斥责，眼神凌厉如刀。
那人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将青蟾搂得更紧，转头看向敖丙，眼底闪过一丝明显的挑衅：“你是她什么人？可知道惹怒我的下场？”
“我是他的先生，更是他的长辈！”敖丙怒不可遏地骂道：“你小子在幻境里还敢这般纠缠不休？真是厚颜无耻！也不看看你多大年纪，他才几岁？”
“先生！这不是幻境，他也不是华琚！”青蟾连忙提醒道。
敖丙一脸茫然，随即咬了自己手背一口，然后吃痛一声闷哼，被涂得铁黑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
那人却突然松开了青蟾，紧紧盯着青蟾的眼睛问道：“华琚是谁？”
“他是我的心上人。”青蟾答道，说完便推开对方要转身离去。
不成想被人握住了手腕。
“我刚才救了你，能否知道你的名字，这位公子？”那人的声音放得更轻，似乎在温柔试探着什么。
青蟾停下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有转身，只苦笑一声：“我叫青蟾。”
“我是第二代雪莲尊者，你也可以叫我的名字——冯琚。”
听到“冯琚”二字，青蟾浑身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起来。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他强忍着哽咽，缓缓转过身，望着对方，千言万语堵在喉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牢牢定在那人脸上。
“华琚，你不是叛逃魔界了吗？怎么来西域当雪莲尊者了？”敖丙在一旁疑惑问道。
那人一脸茫然，剑眉微蹙，似乎听不懂敖丙在说什么。
对方既然是雪莲尊者，又怎么可能是华琚。“也许只是巧合罢了。”青蟾叹了口气，毕竟一年前，他是眼睁睁看着华琚消散在自己怀中的。
想到这里，青蟾淡淡对敖丙说道，“先生，他不是华琚，我们快些离开此地吧。”
“好！”敖丙看对方反应也不对劲，此时也意识到大概认错人了。
两人推开房门，大步离开了此地。
……
青蟾与敖丙先去事先约定的地点见了百眼魔君，交代清楚轻身丹的定价，换回原本装扮后，才起身回蓬莱。
可是刚腾身飞至云间，却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一身白袍、身姿挺拔、相貌俊美、远望如同白鹤一般飘逸出尘。
“雪莲尊者，你要做什么？”敖丙警醒问道。
“我救了你们二人，讨要个奖励，不过分吧？”冯琚笑问。
“你在明月楼宴请宾客，恐怕原本就是打算引诱撕脸怪现身并擒获。”青蟾淡淡说道，“雪莲尊者维护罗刹妖市平安乃是职责所在，不必与我们套近乎。”
“不愧是我的梦中人，果然聪慧。”对方笑道，“可是明月楼楼主怀疑撕脸怪之前就藏匿在楼中，你俩一个男扮女装、一个刻意扮丑，又都是陌生面孔，若不是我出面将你们放走，恐怕你们现下还在明月楼的密室之中呢。”
如此说来，两人从楼中出来后，确实顺利得有些异常。
“还有。”那人来到青蟾身边，嘴唇贴在青蟾耳侧轻声说道，“在此之前，你还在妖市上与妙音公主起了冲突，对不对？”
青蟾微微向后侧身，转头望向冯琚，想不通对方为何要调查自己，于是问道：“你有什么要求？”
对方却并未直接提出要求，而是讲起了条件，他目光片刻不离青蟾，微微一笑，“我救了你们两次，你便欠了我两个人情，所以提两个要求，不过分吧。”
“道友请讲。”青蟾正色道。
谁知对方却突然红起了脸，眼角满是笑意，耳尖却略带薄红，“我想让你亲我一口。”
“什么？！”敖丙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怒声喝道，“你还要不要脸了！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小子定然是华琚假扮的！”说着便唤出方天画戟，挺戟就要向冯琚刺去。
冯琚只是长袖轻轻一挥，身形未动分毫，敖丙却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骤然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另一个要求呢？”青蟾问，“你不是救了我们两次么？”
冯琚浅笑，“只提一个要求。”
“为何？”
“我想让你永远欠我一个人情。”
青蟾轻轻摇了摇头，无奈叹息一声，随即抬眼直视冯琚的眼睛，轻声道：“我可以亲你，但我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个人，你不介意吗？”
“我不介意。”
青蟾上前轻轻踮起脚，亲了冯琚脸颊一下。吻落的瞬间，便想推开对方，却不料冯琚一手牢牢按在青蟾腰侧，将人扣得更紧，另一只手轻轻抚上青蟾的头发，俯身吻了回来。
唇瓣相触时，青蟾心口一跳，指尖攥紧冯琚衣袖，竟有些动情。可华琚的模样骤然浮现在脑海中，他猛地推开对方，脸颊发烫：“不行！”
冯琚眼中似有星辰闪烁，笑道：“你果然就是我的梦中人！”
“我不是！”青蟾急声否认，然后瞪视冯琚，“你放开先生！”
冯琚依言挥袖解开了定身术。
青蟾疾步上前拽住敖丙手腕，施展洛水诀纵身飞远，头也不回，转瞬没入云层。冯琚望着天际，笑意久久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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