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入口像张血淋淋的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等待着猎物的自主进入。强风卷着大雪肆意妄为，外面的商贩早已不见踪影，空荡荡的街道显得十分的诡异阴森。
夜离穿上斗篷与白鸾凤一同踏入雪中，狂风吹动他们的衣角，大雪无情的落下。他们迎着风，在风中急速奔跑，在去秘境入口只有数十米时，他们穿过一层看不见的屏障，进入屏障后所有异象都消失了，里面竟与平常一样，无任何变化。
里面四处散落着像夜离他们一样打算进秘境的人。有规范的队伍，也有临时组团的人，更有单独行事的人。有的聚集起来像是在讨论着什么，有的闭目养神正在做好准备。
秘境九死一生，每个人进去都会被压制法力。越是等级高，法力强的人在秘境里被压制得更是只能使出自身修为的四分之一。
夜离取下斗篷帽子，抬头望向阴沉沉的天，心里有点忐忑不安。一根羽毛不知从何飘来，落到夜离的肩上。
他低头瞟见肩上的羽毛。
“小夜离，人多眼杂务必小心。”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羽毛忽的消失成点点亮光。
夜离诧异的望着羽毛的消失。他寻顾四周，没有发现留尘的踪影。因为留尘平日里老是不正经，以至于他常常忘记留尘可是仙界里谜一般存在的散仙，至今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从何而来。
白鸾凤注意到夜离的忧虑，他安慰道：“别担心，一切自有定数。”
夜离呼出一口气，他望向白鸾凤，朝他点了点头。笑着打趣：“没想到这么快就和你看了这场雪。”
“说明命运在眷顾我们。”白鸾凤温柔回应。
命运？希望吧。夜离将忧虑埋进心里，他早就一无所有，何惧，何怕。最坏也不过是死亡而已。
“走吧。”
他们跟随着别人的步伐踏入秘境入口。进入秘境后眼前一片混乱，周围一片虚无。走在他们前面的人已经不见踪影。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身上忽然闪起点点白光，白光化成圆圈形状升了起来，渐渐升到高处，直到视野看不见。
夜离突然感觉一种不详的预感。
“殿下！我们，我们恐怕被那个鬼，鬼蓝下套了！”空影连忙对夜离说道。
几道隐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一道红雷突然出现劈向夜离，夜离连忙用手一挡。
“夜离！”白鸾凤连忙冲向夜离。
空影刚想过去，可是身后突然出现无数黏糊糊的黑手将他拽住，让他动弹不得。
“白鸾凤！不要过来！”夜离遭了红雷一击，脸上的面具裂出了一道缝。他慢慢直起背，拭去嘴角的鲜血。“我没事……”
白鸾凤停了下来，他焦急地望向夜离。无能为力的感觉第一次涌上心头。
“传人……小心…脚下…唔…”空影整个人被拉进黑水里。
白鸾凤低头这才注意到他被黑手围了起来。
“轰——”四面八方的黑手在一瞬间围向了白鸾凤。
“白鸾凤，不要挣扎，这黑手可能只是想将你传送到秘境的某个地方！”
“那你怎么办？”白鸾凤一听，自然而然地放下了手中的剑。
“不用担心我——”
白鸾凤脑海中回荡着夜离说的最后一句话，眼前是无尽的黑色，耳旁充斥着无数冤魂的呐喊，意识也开始渐渐消失。
黑漆漆的地方只剩下夜离一个人，红雷没有再落下，可是夜离不敢放松下来。他害怕又发生什么变故。他警惕地环顾四周，丝毫不敢放松。
“轰——”
远处出现了一张光门，夜离不知道这一次会发生什么，但是，无论如何，这一次谁也别想阻拦他。
所有的噩梦都会在此得到释然。
“鬼蓝，让你做的事都做好了吗？”留尘将一粒黑子落入棋盘，鬼蓝持白子紧追于黑子身后。他挑眉一笑，“当然。”
留尘点了点头，他目光从在夜离那儿顺来的棋盘转向一旁的药瓶。瓶内闪闪发光的正是鬼蓝撒下的黑色粉末。
“只是我没有想通。”鬼蓝狡黠地望向留尘，“你平日里与那传人关系不错，为什么要害他们呢？”留尘轻轻拂袖，药瓶原地消失。
他冷笑道：“谁说我要害那小子了？我是在帮他们。”
那秘境本就因夜离而生，若他们待在夜离的身边更会凶险万分。而夜离如果因为他们帮忙渡过了这次难题，那么他便永远都走不出过去，一直都会活在里面。夜离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不希望夜离会因此步入妖帝的后路。剩下的话留尘没有说出来，因为让一个外人知晓了这些，那才是真的害了他们。
“可那粉末这样明显，传人当真没有看出来？”鬼蓝小心试探着，他端起茶杯，试图从留尘的脸上找出答案。
留尘显然看出他的意图，只说了一句：“莫要多问。”
白鸾凤自然可以看出，这粉末只对妖起隐蔽作用。但是——这件事可是他白鸾凤一手谋划的，他不过是顺手帮个忙而已。
脑海里不禁又回想到那日的场景。
对面的人将茶杯一扣，冷冽的声音响起：“无论如何，只有夜离他自己才能解开自己的因果。我不敢保证一定会有秘境的开放，但以防万一……”
白鸾凤指了指一旁的药瓶，“这个药粉会使我们强制分开。”
“你疯了？这可是禁药！你不怕夜离会出事吗？”
“不会的，他出事了我会第一个赶去救他的。而且，我信他。”
“你这么信心……你该不会把凝凤佩给他了吧？”凝凤佩是每个凤族人的贴身玉佩，可以做紧急关头保人一命。凤族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要么绝情绝爱，要么只钟情一人。如果这一世认定了谁，就将玉佩赠予他，护他一世平安。
“对。”
凝凤佩被他亲自雕琢成狐狸的模样送给了夜离。想护他平安，也想时时刻刻知道他在何处。
“你真是个疯子。”
“那你…愿不愿意帮我？”
“………”
留尘妥协了。两个疯子，他想，真的是两个疯子。
算了，他也是疯了，才陪这两个疯子闹上一闹。
………
“那好吧，你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鬼蓝的话打断了留尘的回忆。
“自然不会。”留尘将黑子放入棋盘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举荐你的事我已拜托白无常，你大可放心。”
“那就谢谢上仙了。”鬼蓝笑道。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这盘棋他已经输了。
夜离顺着光门走入一个黑漆漆的山洞，迎面便是一股血腥味夹杂着腐臭气，夜离却像是闻不到这扑面而来的气味一样，泰然自若向前走去。他伸出手，手心窜出一团白色火灵，火灵闪了闪迅速由小变大照亮了整个山洞。
洞中长满了不透光的苔藓，地上随意的堆满了白骨，各种各样的虫子爬来爬去。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水滴的声音。
夜离才踏出一步，一股不知从何来的诡异浓雾一下遮住了洞中的情形。火灵一下就灭了不少。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少年空灵的声音响起，回荡在空旷的山洞中，显得十分诡异。夜离身体一僵，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是他自己的声音！
浓雾渐渐散开一点，露出与夜离一模一样的脸庞。一双似笑非笑的狐狸眼中仿佛含着满天星辰，两弯浓墨般的眉轻轻蹙着，白皙般的脸庞也因为生气染上一层红晕。比现在的夜离更多一分活泼灵动。
“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很久？”少年夜离双手抱肩，眼含不满地望向夜离。
夜离忍不住后退一步，看着曾经的“自己”对着自己说话真的很奇怪。一种不适感油然而生。
少年夜离像是没有注意到夜离脸上奇怪的表情。他不满夜离的沉默，嚷嚷道：“你为什么不答复我？”
夜离知道这是秘境的幻影，他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不能被迷了心智，这不过都是假的。
“你这是在害怕吗？害怕接纳曾经的自己吗？害怕接受自己一败涂地的局面吗？”
夜离瞳孔放大，手紧紧拽住衣角。他像是被戳中了心事，愣在那儿。
“你不敢回答我是因为你心虚，是因为你害怕，也是因为你后悔。”浓雾渐渐散去，少年夜离眼神渐渐变得冰冷起来。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不……不是的……夜离张了张嘴，喉咙没有发出声音。
这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他在心里疯狂反驳着。
少年夜离向夜离走去，他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夜离的肩，说道：“不要抛弃你自己。你以为选择遗忘，过去就不存在了吗？留在这里陪着我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不！你不是我。你根本就不懂。”
夜离猛地甩开少年夜离的手，一阵灵力将他推倒在地。夜离带着怒气头也不回，径直朝洞口跑去。
“你以为你可以逃吗？………我…我们…不会饶了你！”
若是夜离此刻回头就能发现少年夜离慢慢蜕皮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怪物，一个上半身是蜘蛛下半身是蛇的妖怪。
“啊哈哈哈哈，别以为你可以逃出去！你自己选择进来，就别想活着走出去！我要用你的血来祭奠那些死去的人——”妖怪的声音变得十分刺耳。它朝夜离的身影吐出它长长的、沾满粘液的舌头，试图将夜离抓住。
“那我不介意再一次杀了你们——”
夜离在看清怪物的真容后迅速镇定下来。他捏出一道白色光球转身对着怪物的舌头一劈。便跳出了洞口。也就不管身后喷涌而出的绿色液体以及怪物的咆哮。
白鸾凤和空影一前一后穿梭在森林中，他们十分凑巧的分到了同一个地方。
一路上十分安静，只听得见蝉鸣鸟啼，二人互不作声，只是默默地将忽然出现的妖物魔物拔除干净。
“咻——”一支箭飞快的朝白鸾凤射了过来。空影突然冲上前，他横刀一劈，箭断成两半。接着第二支、第三支、无数支射了过来。空影挥刀一斩，不料有一支遗漏的箭朝白鸾凤射了过去。
白鸾凤伸手抓住箭身，箭矢离白鸾凤只差毫米之隔。一阵笑声穿来，白鸾凤徒手掰断了手中的箭。一股黑气从断箭中冒出。
“传人，你…你的手！”空影惊呼一声。
白鸾凤手掌泛青，也冒着一股黑气。
“无妨。”白鸾凤摇了摇头，他手握成拳，一股灵力将手中的毒逼了出来。“叫我白鸾凤就好，刚才谢谢你了。”
“是……我，我不过是，保护殿下的、的朋友罢了。”空影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转而盯着前方。
空影虽然是夜离的侍卫，但白鸾凤与空影只碰过几面。而空影也只会在夜离有需要时出现。
听到这话的白鸾凤不由放下了对空影的提防，转而抬头望向林中深处，冷道：“阁下还藏着躲着做什么，是不敢见人吗？”
一个身穿黑袍，手拿箭弩的人慢慢从暗处走了出来。
“谁说我不敢见人？”
白鸾凤环顾四周并没有看见人在何处，循着声源低头才发现那人的所在。
“噗。”白鸾凤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就连一向冰山脸的空影也忍不住勾起嘴角。
原来那人如孩童般大小，身高才到白鸾凤小腿处，甚至那个箭弩都和他差不多大。那人脚步一顿，怒道：“你们笑什么！给本大爷闭嘴。”他的声音就如同幼猫的哼唧声，根本没有威慑力。
“小朋友，你家大人呢？”白鸾凤笑道。
“好你个白鸾凤，你居然没认出本大爷来！”那人怒摔箭弩，指着白鸾凤骂道。“你还好意思笑，本大爷变成这样，都是拜你所赐！”
他一把扯下帽子，露出稚嫩又带着青涩的面容。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怒气，撅着小嘴，恨不得扑过去将白鸾凤暴打一顿。他与孩童唯一不同的是，他额头上有一只幼角。龙族早已隐世，六界存在的蛟屈指可数，唯一声名远扬的那只还是恶蛟，已经被他斩于断痕崖。他的确不认识眼前的小孩，白鸾凤心想。
他朝一旁的空影问道：“你认识他吗？”空影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谁。”白鸾凤又对那人说道。
那人被气得暴跳如雷，他五官扭曲，面露狰狞道：“我！是！你！妄！念！爷！爷！”
他真的要被白鸾凤这个伪君子气死了。他本是断痕崖上的一条蛟。再修炼个上千年便有可能成为真正的龙。他本来在断痕崖过得好生快活，饿了就抓过路人填饱肚子，渴了就喝山上的仙泉。结果突然遇到白鸾凤，差点就死在了白鸾凤的鸾凤剑下。要不是他的一丝魂灵侥幸逃了出来，不然早就成为了剑下亡魂。现如今好不容易修养百年才得以化成人形。
不仅如此他还成了白鸾凤的一桩美谈，什么“断痕崖独挑妄念”都是狗屁。
空影忍不住发出疑问：“你，你要冒充也，也冒充得像一点。”传说中的妄念原身有山头那么高，有江河那么长，怎么看也不像眼前的小孩。
“呵，本大爷需要冒充？你个死结巴给本大爷闭嘴！”
空影一听，气得脸色涨红。白鸾凤直接用法术封住了妄念的嘴，凭空出现的藤蔓紧紧捆绑住妄念。
“唔…唔…唔！“妄念脸色铁青，果然！无论多久过去了，白鸾凤还是那个伪君子！
白鸾凤皱着眉头，他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人，对着空影说道：“他真的是妄念，这臭脾气一模一样。”
空影认真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传人…你，你打算怎么做？”
“你既然没死，那就从现在开始好好修炼，积攒功德。别再做那些歪门邪道，不然就算化龙也是条恶龙。下场只会比现在更惨。” 白鸾凤一脸淡漠地对妄念说道。而妄念最讨厌的就是白鸾凤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他不顾被灵力烫伤的手，一把扯下藤曼。他发出一阵阴冷的怪笑：“桀桀，你说得倒是轻松，你们凤族行善多年不是也没有摆脱神契的束缚吗？我才不会像那些龙族一样隐出六界，本大爷就是这六界唯一的真龙！”
“口气倒不小，希望你的行为真的像你口中说的那样。说吧，到底是谁派你来的？”白鸾凤冷笑。藤曼重新聚拢再次缠绕住妄念。他原本还存了几分劝勉之心，这下只剩下了杀意。他突然想起那日在街道上有人跟着他们，朝妄念问道：“那天在街上，你是不是一直跟着我！？”
“唔…唔…唔…” 你都封住我的嘴了！我还怎么说话？妄念翻了个白眼。
白鸾凤手一挥，藤蔓松开了妄念的嘴，不过还是继续捆着他的身体。
“唔……就是本大爷跟着你怎么了！你在质疑本大爷的实力？！我可是快要成为真正神龙的人！而且那日跟着你的可不止我！谁叫你这个伪君子树敌太多！自作孽不可活你！”妄念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你再多说一句，我就继续封住你的嘴。”白鸾凤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人还和之前一样能唠叨。妄念法力不如以往，但也无法保证他没有阴招，还是尽早离开的好。毕竟秘境里危机四伏，一个不小心便会丧命。于是，他对一旁的空影说道：“我们走吧。”
“本大爷还没说完呢！你们就要走？！”
空影指了指妄念，说：“他呢？”
妄念指了指自己，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对啊！我呢？”
“管他做什么？”白鸾凤挑眉，“他跟在我们身边就是一个隐藏炸弹。”说完，便跨步走了。
空影见此，便跟了上去。
“诶！你们怎么能这样！你们怎么能丢下本大爷就不管不顾了？！” 妄念大声喊道。但白鸾凤二人根本就不理他。
妄念挣脱开藤曼的束缚，迈着短腿踉踉跄跄地跑了过去。
“喂——等等本大爷啊！白鸾凤你这个伪君子，给我等着！”
“翻手作云覆手雨， 纷纷轻薄何须数 ”引用杜甫《贫交行》[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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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翻手作云覆手雨， 纷纷轻薄何须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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