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一切任务后，夜离回到了莫梨谷。他穿过层层梨花林，满目的白晃得眼睛疼。夜离低头叹气，心情就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痛不痒，指尖的触感却缠绵缱绻。
表弟的眼睛……为什么他不愿意告诉我呢？
夜离忍不住伸手触摸自己的眼角。
算了，当务之急是如何找到白鸾凤，与他商量借灵草一事。
白鸾凤向来潇洒自由，行踪诡秘，行走于六界沧海。夜离身为妖族，不能去神界，也不方便直接去凤族领地寻人。早知如此，当时就应该与白鸾凤留个传信物件。
要不找留尘？夜离忽而想到。他们私下似乎有所联系，即使没有，留尘他总会有法子的。不过说来，夜离已经许久未见留尘和白姝菥了。
走着走着，就到了庭院。夜离舒了口气，小院的模样显现在眼前。他喜欢漫步于梨林，放空万千思绪，这是独属于夜离的放松时间。
“殿下…”
夜离刚走进院子，便看到空影一脸菜色地望着他。他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了？”难道他不在的这几日里发生了什么事？
“那，那位神君一直在等你……”从空影的面瘫脸上，夜离竟然看出一丝无奈。
“谁？”
“夜公子你终于回来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夜离转过头看见白鸾凤倚靠在梨树下、正笑盈盈地望着他。“你…”怎么在这…夜离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下，转而道：“你来的正好，我有事要与你商量。”
其实白鸾凤已经在莫梨谷待了五天。
第一天夜离前脚刚离开，他后脚便来了。白鸾凤在留尘那晃悠了半天，正在绘画图纸的留尘本想张口赶人。下一秒白鸾凤扔了一袋子灵石在留尘面前。留尘瞬时变脸，那速度比风还快。他摇着扇子笑眯眯，什么话也没说，甚至还为白鸾凤搬来了一张椅子。
第二天，他待在夜离的小院子里与空影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然后躺在梨花树上睡了一觉。
第三天…第四天，白鸾凤会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空影无法把握他的行踪。因此他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事，暗中监视白鸾凤。因为他不放心让白鸾凤一人待在殿下的院子里，毕竟白鸾凤是神族，多两分戒备也是好的。万一有什么机密泄露，空影他难咎其职。
而现在，空影听见这话，心中瞬间什么情绪也没有了，低头退下为夜离准备茶水。殿下无论怎么做都有他的道理。
二人又坐到了上一次的亭子里。
“我……”
“你……”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
“你……”
“我……”
白鸾凤嘴角微微上扬，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你先说吧。”
夜离有些忍俊不禁，他右手握成拳抵到唇前，假装咳嗽了几声：“我有几件事想与你商量一下。”
“洗耳恭听。”白鸾凤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认真地望着夜离。
“第一件事，我想与你等价交换一株子蒺藜。”
“好，我答应你。”白鸾凤立刻回道。
夜离原本准备好的说辞还没有说出口，白鸾凤就轻而易举地答应了。他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继续道:“你不问我为什么？”
白鸾凤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说：“这自然有你的道理。”
“好……”
“继续说吧，夜公子。”
“你私下就叫我的名字吧。”夜离罕见的有些不好意思，用喝茶的动作掩盖住脸上的表情。
“夜离？”白鸾凤带着试探的语气说道。
“嗯。”夜离轻轻回应一声。“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至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想传人应该不会做出损害合作伙伴利益的事情吧。”夜离用着玩笑的语气暗自敲打。
“夜离。”白鸾凤打趣：“既然是合作关系，你应该给我几分信任才行。”
夜离点了点头。
“礼尚往来，以后直接叫我白鸾凤吧。”
“好。”夜离轻轻昂首点头。
白鸾凤的手上凭空冒出一根散发着金色光辉的鸾凤羽毛。他往前一递，羽毛主动飞向夜离绕了几圈，最后亲昵地蹭了蹭夜离的手指，落入他的掌心。
“以后你需要找我时，就用它传信于我。”
这正与夜离的想法不谋而合。他欣然收下，说了声好。
白鸾凤的速度很快，子蒺藜很快就到了夜离手上。当夜离询问白鸾凤有什么等价的灵草需要交换时，白鸾凤却摇了摇头，告诉他以后再说。夜离无暇顾及，连忙派人送到了夜临怀府上。等反应过来时，才意识到这算是是欠了白鸾凤一个人情。
事情渐渐地步入正轨。夜离利用这个假身份在妖界混得风生水起。他摆脱了妖帝安排的闲职，靠着手段直接当上了三尊之一。表面上他与达官贵族其乐融融，背地里他一直在搜集他人的把柄。
妖界的官职系统并不复杂，十二大妖族各占一方守护着妖界。各族的骄子通过比拼推选出六位入宫殿任职，最后再由妖帝任选三位出来为尊者。夜离夺得会试头魁直接跨越了以上的步骤进入任选名单。这期间，堕印有反反复复发作过，每一次的发作都会让他更加下定决心夺权。
夜临怀的眼睛恢复以后，去见了夜离，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夜离儿时爱吃的梨花酥以及一个白色竹纹钱袋递给了他。
夜离望着桌上的梨花酥，眼眸暗了暗，许久未动。最后他了然一笑，其中还有几丝无奈，他拾起一块梨花酥，咬了下去，口腔中弥漫着淡淡梨花香，勾起了过往的回忆。
妖帝不会苛待他的吃穿用度，但也不会满足他的口腹之欲。小夜离对比同龄人来说较为瘦弱，仿佛风一吹便会吹走。虽然性子有些阴沉，但长得白糯糯的像个汤圆。所以夜临怀总有种照顾弟弟的感觉，并且喜欢弄些各式各样的点心投喂自己的表哥。
因为梨花酥味道有些奇特，夜离一口咬下去停顿了半刻，秉持着不浪费的理念才面不改色地吃完。夜临怀以为他爱吃梨花酥，于是每一次见面都会带一盒梨花酥送给夜离。
但是，夜离其实是不喜欢梨花的，梨花看似淡雅高洁，可其气味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就像他**的人生一样。也因如此，他对这花生了些许怜悯。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心中有几分是喜欢、有几分是习惯。
他不应该活在回忆里，可是他做不到抛弃过去。过去的一切同他的灵魂一起生长发芽，除非连根拔起。也许是回忆给过去加上滤镜，模糊了记忆，忘却了伤痛，夜离只能选择冷漠。
这株灵草就当是他的偿还。
虽然他不愿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表弟的意图，但回忆当时真的漏洞百出。他不知道扶璎夫人是否开始怀疑他面具下的身份。其中有几分是因为夜临怀引起，他也无从知晓。他只能未雨绸缪。
在被妖族联名抵抗的百年里，他处在暗处搅弄风云，谋划着走向权利巅峰。从小的遭遇让他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和握在手里的实权，任何问题都成不了问题。
夜离看着剩下的梨花酥，眼眸动了动，糕点连带着盒子化成齑粉。而剩下的钱袋孤零零地躺在木桌上，夜离顿了顿，还是拿起放入了灵袋当中。
最近六界不太平，各界状况百出。神界千芸与万俟枫的矛盾越闹越大。魔界左护法林泽扶持了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做了右护法。人界政权更迭，战乱纷飞。但无论外界纷纷扰扰，莫梨谷总是安安静静的，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夜离。”白鸾凤远远朝着他喊道。
夜离坐在梨树下，他转过头，习以为常为白鸾凤倒上茶水。
“今日来不及喝茶了，路过顺便来见见你。”
夜离动作一顿，面上风轻云淡，他缓缓开口，嘱咐道：“注意安全。”
“好。”
白鸾凤点了点头，下一秒消失在了原地。
夜离抬眼，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心中闷闷的，不可察觉的失落席卷了他。
自从交易之后，白鸾凤似乎是爱上了莫梨谷，闲暇时间总是会来莫梨谷。一晃就是五年。
刚开始，夜离以为他有什么要事商议，还会专门接待。到后面就随便白鸾凤了，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偏偏白鸾凤每次都不是白来。他来时会带着一些夜离需要的灵草灵丹过来，有的时候，白鸾凤还会提些好酒好茶来找他对饮聊天。不仅如此，白鸾凤还会时常与夜离一起对剑练习，指导剑法。毕竟，白鸾凤自称六界第二剑，那就没人敢称为第一剑了。
夜离却有些看不懂白鸾凤。
白鸾凤以一副无私奉献的模样出现在夜离的身边。仿佛不带目的，不求回报，就这样静静地陪在他的身边。这样反而让夜离产生了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夜离宁愿白鸾凤另有所图，也不愿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地陪在他的身边。
夜离理不清对白鸾凤的感情。他生活在恨与利用里，不清楚什么是爱。但他非常清楚白鸾凤对他来说是特别的。落西城的那次见面在他尚未被痛苦埋葬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随着白鸾凤的靠近，种子已经悄悄发芽了。
夜离不喜欢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也许不见面是最好的。不见面就不会有那些似是而非的梦，不见面心里就不会生出莫名的希翼。所以，还是不要见面吧……
“空影，将那副茶具撤下去吧。”
“是。”
“……”
“算了，还是留着吧……”
“是……”
乌云笼罩，狂风四起，一场大雨即将落下。
“传人，我家殿下身体不适，还请您下次再来。”无迹客套拒绝。
“好。”白鸾凤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这是他第三次吃闭门羹。前两次要么是夜离不在，要么是夜离有事在忙。白鸾凤将手中的檀木盒递给无迹。“将这个送给你家殿下吧。”
无迹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接过。
风吹动白鸾凤的衣摆，呼呼作响。他站在原地望着木屋不知道在想什么。
空影这时走了出来。他将手中的伞递给白鸾凤。
“传人，殿、殿下说，就要下下雨了，还还请你回去吧。”
白鸾凤接过雨伞，点了点头，转身走了。他的背影消失在梨林中。
“殿下怎么想的…？”无迹好奇问道。
“殿下，自、自然有自己的想法！”
“好吧……”
无迹提着白鸾凤送的礼物进了内屋。
“殿下，这是凤族传人让我转交给你的礼物。”
夜离放下手中的书，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原来是他之前随口一说好喝的茶叶。
“他…有说什么吗？”
“传人一句话也没说。”
夜离垂眸，望着面前空着的杯子，叹了口气。
白鸾凤早早回到了空岛。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白一量有些诧异，他看着白鸾凤面无表情的脸，便知道他心情不是很好。“诶，别垮着个脸，我请你喝酒！”
“你又想关禁闭了？”白鸾凤冷冷道。
“哎呀哎呀，你这话就不好听了！去你院子里喝！我还私藏了两坛酒，我们喝个痛苦！”白一量推着白鸾凤进了后院，“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拿酒。”
白鸾凤摇了摇头，没管他。自顾自做了下来。他从袖口掏出传信的羽毛，捏在指尖转动。
夜离……
“拿着个破羽毛干嘛呢！”白一量抱着两坛酒走了进来。他哐当一下放在桌子上。酒坛上还粘着湿润的泥土，一看就是刚挖出来的。
白鸾凤瞪了他一眼。
白一量早就习惯了白鸾凤这个性子。他擦了擦其中一坛上面的泥土，揭开封口，递给白鸾凤。
“直接喝吧！”
白鸾凤难得没有嫌弃，接过来直接灌了一大口。白一量偷偷瞄了眼白鸾凤，他故意没拿酒碗，就是想看看白鸾凤狼狈的样子。没想到人与人的差距那么大，即使白鸾凤拿着酒坛喝酒也有一种仙人风姿。
“你怎么了？”
“……”
“算了，等你想说再说吧。”
白鸾凤不说话，白一量也不吵他，两个人默默地喝酒。
酒过三巡后，白鸾凤终于开口道：“要是有人不见你，你会怎么做？”他手里握着那根羽毛，眼神阴沉得吓人。
“不见你？肯定是生气了，你直接去堵人！哄人！……诶…你怎么不喝了……？”白一量已经喝嗨了，根本没有注意到白鸾凤的不对劲。他顶着红彤彤的脸蛋，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大喊。
堵人、哄人？
白鸾凤眼睛一亮，嘴角噙着笑，他拍了拍白一量肩膀，高兴道：“兄弟谢谢你，下次请你喝回来！”
“好好好……嗝…”白一量摆了摆手，“再见，兄弟。”
白鸾凤刚离开没多久，喝酒的白一量就被逮住了。
“白一量！你又破戒！上次一个月的禁闭没关够吗？！”
一道雄厚浑浊的声音响起，惊得白一量摔下凳子。这一摔让他的酒醒来大半。“掌事！不是…我……”
“你还敢狡辩！难不成你还要说是传人让你喝的！？”
“掌事，这是传人的院子，就是他……”
“你还敢推脱！私闯传人院子，罪加一等！三个月禁闭！”白掌声气得吹胡子瞪眼，他指了指白一量，对着身后的人说道：“赶紧把他关进去！张张记性！”
两个白衣弟子对白一量点了点头，说道：“得罪了，一量师兄。”
“不要啊……”白一量欲哭无泪。关键时刻不靠谱的白鸾凤！
……
白鸾凤：他为什么不见我
白一量：你去见他呗[彩虹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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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约定落、谷中伴、情难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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