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英雄联盟全球总决赛终于在万众瞩目下画上了句号。
北美赛区的MC战队，在决赛中以黑马之姿力克LCK的全明星战队Sword，为他们的赛区捧回了历史上第一座冠军奖杯。
这个结果，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本就因自家赛区失利而脆弱不堪的LPL粉丝脸上。一时间，网络上舆论翻天。曾几何时，LCS还是四大赛区里那个不温不火常年陪跑的“娱乐”赛区，如今他们手捧冠军奖杯，而LPL却止步四强。
键盘王者与数据分析帝们再度粉墨登场，从各个角度对LPL的队伍进行复盘，字里行间，仿佛只要换他们上场，便能扭转乾坤。
网上从不缺少喝倒彩的人，但此刻，各家粉丝仿佛拧成了一股麻绳，同仇敌忾地将炮火对准了别家的队伍。微博上，各大战队的评论区彻底沦陷。
【还再战？我看明年是再见！脸都不要了。】
【以前嘲笑别人北美捞，原来自己才是“海底捞”？明年直接垫底得了。】
【求一双没看过今年比赛的眼睛，LPL今年纯属菜鸡互啄，内战幻神，外战外行。】
【年年八强十六强，丢不丢人？建议原地解散，别出去丢人现眼了。】
【VTL打的什么玩意儿？连个季军都没混上？不如把名额让给别人。】
【让给你们主队？笑死，窝里横的东西也配出国？】
【某些战队队长受不了其他人太菜被气退役了，现在剩下的人就来靠乞讨世界赛名额了？脸呢？】
唇枪舌剑，硝烟弥漫。
ZOG自然也未能幸免，被拖出来反复鞭尸。
训练室里，李钰“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这帮人懂个屁！照他们说，每个战队都不行，那干脆全部解散得了！反正我们打比赛就是菜鸡互啄！”
一旁的谢薄言冷哼一声，语带嘲讽：“跟一群只会在屏幕后敲键盘的喷子置气，你未免也太闲了。”
“我就是看不惯他们那副嘴脸！”李钰梗着脖子反驳，“说得好像我们每天都在混吃等死，一输比赛就是为了捞钱没专心训练，连退役……”
“行了。”谢薄言滑动着手机屏幕，语气倒是平静，“网上就这样，赢了吹上天，输了踩进泥。跟他们计较，这个休赛期就别想安生了。”
旁边一直沉默看着手机的舒澜冷不丁地开口，声音没什么温度，却像一盆夹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下：“说到底，还是我们不够强，输了就是输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有这功夫不如加大训练量，下次赢回来，亲手把他们的脸打肿。”
这句话，瞬间浇熄了李钰的所有火气。他像被抽走了骨头，无精打采地趴回了电脑桌前。
是啊，电子竞技，菜是原罪。所有的辩解，在“输了”这个结果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说起来，今天怎么没见着陆队？”叶鸾嘴里叼着一根雪糕，一边移动鼠标，准备开始日常训练。
“早上好像看到他去找鹿姐和大熊了。”李钰也坐直了身子，将椅子转回电脑前。
虽然比赛已经结束，但日常的训练不能丢，在休假期来之前战队的选手还是需要完成每日的日常训练。
休赛期将至，但日常训练并未停止。李钰刷着网页上的推送信息，随口道：“德杯我们往年都不参加，明年春季赛大年初八就开始，今年应该会提早放假。转会期也开始了吧，不知道别的队会不会有大变动……”
“明年赛制改革，联盟已经官宣了，”谢薄言也在看赛方通告，“全局BP不知道是好是坏。”
“我感觉，是我们的机会。”叶鸾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舒澜挑眉。
叶鸾正欲解释，训练室的门却被推开。
“所有人，来会议室，开个短会。”大熊走了进来，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十一月的南门市依旧残存着夏末的余温，会议室里，冷气却开得十足，凉意丝丝缕缕地钻进皮肤。
叶鸾走进去时，发现鹿珈和陆寻风早已落座。鹿珈神情凝重地坐在主位，而陆寻风则坐在侧边，脸上挂着和早上在餐厅时看到的如出一辙的神情。
叶鸾的心脏不由自主地揪紧，右眼皮毫无征兆地突突狂跳，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
“难道是战队出什么问题了吗？”叶鸾心里暗自嘀咕，甚至开始脑补战队资金不足，自己可以不要工资，只要能继续打比赛就行的悲壮场面。
众人落座，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陆寻风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周围已经落座的几人，投下了一颗真正的重磅炸弹。
“有件事，我想是时候告诉大家了。”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准备，退役了。”
“……”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成了冰。
死寂持续了三秒，李钰第一个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声音都变了调：“陆队？！你说什么？退役？！开什么玩笑！今天又不是愚人节！”
“我没开玩笑。”陆寻风的表情认真，没有一丝玩笑的成分，“退役申请我已经提交给管理层了，这几天就会有最终批复。”
“为什么？！”这次开口的是叶鸾，他的声音艰涩地说道，“是我们成绩不好吗？但是明年我会更努力的……”
“不是，”陆寻风打断了他，眼神里流露出一丝鲜为人知的疲惫与无奈，“其实，我去年就准备退役了。这件事，我早就跟俱乐部沟通过，White也知道。”
这个消息比退役本身更让ZOG的队员们震惊。
“只是上半年发生了太多事，White突然离开……我本打算和他一起走。”陆寻风的声音放轻了些，像是在回忆，“但他让我再等等，至少再留半年。他说，他走后ZOG等于大换血，如果我也离开，就只剩下你们这群有天赋但没经验的小孩，队伍还是需要一个人在后面推着大家向前走。”
“我们都不想看到ZOG就因此一蹶不振，所以我选择留下来。”
“可是……可是我们下半年一直在进步啊！再磨合一段时间，我们一定会更好的！”李钰的眼圈瞬间红了，他想不通，也不愿想通。
“正因为如此。”陆寻风的苦涩地笑了笑，“我知道，我的状态在下滑。反应、操作、精力都已经开始跟不上你们了。夏季赛打完，我就已经感觉很吃力。明年的赛制改革，比赛只多不少，我没有信心能一直保持状态。”
“我觉得你们每个人都很有天赋，想看ZOG拿起一次冠军，但我不想成为拖累队伍的那个人。”
他伸出自己的右手，那是一双骨节分明却又白皙的修长的手。但此刻，在灯光下，众人能看到他手腕处一道浅浅的疤痕，以及他活动手腕时，那不易察觉的僵硬。
“我的手腕旧伤有复发的趋势，高强度训练赛打下来，晚上经常疼得睡不着。我怕再打下去，有一天会在最关键的比赛里，因为一次致命的操作变形，亲手断送掉所有人的努力。我想白鹤当时退役也是这个想法。”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陆队，我有认识的权威医生，可以推荐给你！你先别急着做决定，说不定没那么严重……”舒澜立刻开口，拿出手机就想推送名片。
陆寻风却摆了摆手，眼底满是遗憾：“我的手，我自己清楚。之前看过很多医生，包括White那边的，给我的答复都是建议立刻停止高强度训练。这是不可逆的损伤，只能缓解，无法根治，随时可能爆发。”
叶鸾再也忍不住，他冲到陆寻风面前，眼圈通红，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手伤复发了为什么不说？我们是一个团队啊！”
怪不得，怪不得陆队会突然请客吃饭，怪不得他早上会那般心事重重。一切都有迹可循，叶鸾懊恼自己为何没有早点发现，明明察觉到了异常，却被三言两语轻易带过。
“告诉你们，然后呢？”陆寻风看着他，目光里满是温柔与歉疚，“让你在比赛里瞻前顾后，不敢放我一个人在塔下去游走？还是让舒澜把把都来下路死蹲，打乱我们既定的战术？叶鸾，我不想在职业生涯的最后，变得畏首畏尾。我只想拼尽全力，打好每一场比赛，不留遗憾。”
他抬起手，想象往常一样揉揉叶鸾的头发，手臂却在半空中微微一顿，最终只是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来ZOG是让我最放心的事情。我退役后网上肯定会有很多不好的言论，你不要因为网上那些言论就否定自己，这半年的磨合下来，我和White的想法是一样的，你就是最适合ZOG的辅助，除了你谁都不行。”
说完他又看了看边上泫然欲泣的李钰突然笑了。
“干什么这副表情，我只是退役了，又不是得了不治之症再也见不到了，到时候还回来看你们。”
他又向会议室里其他人看去，站起身，对着鹿珈和大熊鞠了个躬。
“鹿姐，大熊，以后ZOG就要交给你们了。”
说完，他转身，没有再回头，离开了会议室。
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和一屋子失魂落魄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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