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钟情是什么感觉?
大抵就是春日的晚风揉过你的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夏日难见的小雨落入心间,秋日金黄的银杏飘落于心底的软土层,冬日的白雪软软地堵住呼吸道。是心悸,是难以呼吸,是哽咽。
这是顾姜南给出的答案。
2000年6月,15岁的顾姜南在苏州遇到了17岁的孟梁北,那时荷花满塘,顾姜南穿着汉服,在岸边跳舞。
来往闲游的木舟上的人,用怪异的目光打量岸边这与风景相融又与时代不和的少男。
衣襟翻飞间,绫罗飘起。动作轻盈,不拖泥带水,身体似乎比蜂鸟还轻,比一些女孩子还要柔美。
“哟,小娘炮,今儿在这舞呢!”一群杀马特造型的人闯入这唯美的画面中,打破了原先的和谐。
“我不是娘炮。”顾姜南面无表情,冷冷地说道。
顾姜南生得清秀,又有些清冷,脸上白净,细胳膊细腿,身子看起来又柔,如果留长发,真的会被误认为是女孩子,再加上喜欢跳古典舞,与这个时代众多男性格格不入,便被这群小混混叫娘炮。
“不是娘炮还穿这种小裙子?”小混混扯了扯顾姜南的汉服。
顾姜南拍开他们在自己身上的手,护住自己:“这不是裙子!”
“这种衣服你穿出来不嫌丢人?奇装异服,成何体统?你以为你是拍电视剧的啊!”
这身与当时电视上看到的服装有些许不同,朴素不失高雅,与江南景色相融相印。顾母的思想在当时也被称为不合规矩,当她发现顾姜南有学古典舞的天赋后,不顾亲友反对,去教他古典舞,由于自己对古典舞的热爱,她对一些服装有了自己的思想,审美也与当时与众不同。超脱当时,领先未来。
“啧啧啧,小娘炮,没人要的家伙。”那群小混混边喊着,边将他推倒在地。
顾姜南自幼丧父,母亲也在一个月前去世,他被带去福利院,院长对他多的是怜悯,也便没管他跳舞。有时在顾母坟前没日没夜地跳,跳饿了就回福利院吃点东西后继续跳,跳累了就直接在坟附近的一个桥洞底下睡,也没人想着来接他。
他们将他推倒在地,拽着他柔软的头发,对他拳打脚踢。他越是反抗,他们打的就越狠。
“干什么呢?吃饱了没事做在这欺负小屁孩?”一道冷冽又带点痞坏的声音传来。
那几个小混混听到声音,顿时松开顾姜南,站成一排面向他。
顾姜南循声望去。
一个清新脱俗的男孩子,发型与顾姜南一样,以这个时代流行不同,人生的很有江南公子的几分帅气,温儒尔雅中透露着痞帅。
顾姜南感觉心脏漏跳了一拍,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溺水,有些缺氧,有些窒息。
“孟大哥,您怎么来了?”那群小混混中领头的那个满脸堆笑。
“我为什么不能来?”孟梁北不耐烦地说,“我看见你们在这欺负弱小,我不能来?他又没惹你们,你们就在这打他,这不合江湖规矩,是不是想让我把你们开了?”
“不敢不敢。”
“为什么打他?”
“就看他不爽,没一个大男人的样子,妥妥一个娘炮。”
“这就是你们打他的理由?”
那群人不说话。
“以后他我照着了,你们要是谁敢动他一根汗毛,我饶不了你们!”
“是是是。”那群人点头哈腰,飞快逃离。
孟梁北将顾姜南扶起来。
“谢谢。”顾姜南低头,不敢看他。
“以后要是有谁再欺负你,你就说是孟梁北的人,听到没?”
“嗯。”
六月的风,从江上吹来,带着荷香。
一个月后,孟家领养了顾姜南。
“你叫顾姜南?”
顾姜南点点头。
“挺好听的,和我名字也挺像的。前面两个都是姓,最后一个南北,这一想想,咱俩挺有缘的。”
顾姜南脸上微微泛红。
荷风送香,竹露清响,烈日当空,夏韵正浓。
暗恋是什么滋味?
或许是青柚酸涩回甘的滋味,眉头紧皱过后便是无法言说的想念,那么单纯,那么悲伤,也或许像芭乐那毫无滋味的果肉,脆生生的,还略带点苦涩。
五年了,顾姜南将对孟梁北的那份爱意藏在心底五年了。
他何尝没想过去坦白,但他是男的,他不敢对孟梁北说他爱他。他在孟梁北面前放了一次又一次的《霸王别姬》。
“那么喜欢《霸王别姬》?”
“嗯。”
“哎,不过就是一个真虞姬爱上了一个假霸王。”
顾姜南感觉自己就像是那个“真虞姬”爱上了孟梁北这个“假霸王”。
这五年,顾姜南看着孟梁北身边的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他眼睁睁地看着热恋中的情侣拥吻,心如刀割。
2006年,孟梁北生日那晚,顾姜南一个从不沾酒的人破例碰了一瓶啤酒。
“哥,我跟你说个事。”顾姜南将孟梁北拉到天台。
他想酒后壮胆。
“什么事直接在那说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来天台?”孟梁北将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在顾姜南身上,“你刚喝了一瓶酒,这冷风一吹,明天又会发烧。”
“一个秘密。”顾姜南脸上微微泛红,不只是酒精的缘故还是什么,“哥,我爱你。”顾姜南眼里闪着泪花。
“我当然知道你爱我,从你被孟家领养后我们就是家人了嘛。”孟梁北这么说着,但越说越发觉的顾姜南情绪不对,再细想那句“我爱你”,又觉得有些怪异。
“不是的,哥,我爱你。”顾姜南向孟梁北走近,孟梁北后退,最后无路可退,被顾姜南逼到墙角。
“你……你想干嘛?”孟梁北看着顾姜南慢慢靠近的脸,顿时感到害怕。
“哥,我爱你,要是我是女的就好了。”说着,便失去理智,吻上孟梁北的双唇。
孟梁北脑袋突然宕机,眼睛瞪老大,全身僵硬。
他还没被强吻过,更何况是个男的!
“你干什么?!”孟梁北猛然将顾姜南推开,怒吼,“顾姜南,你疯了!我是你哥,孟梁北!”
“我知道你是我哥,我知道你是孟梁北!”顾姜南再也忍不住,大珠大珠的泪直接落了下来,“但我爱的就是你!”
孟梁北愣住。
“不是家人的爱,是想做你男朋友的爱!”
顾姜南继续说:“我比那些女的都要爱你,她们只是看上你家的势力,图你家的钱,但我只看上了你,六年前就喜欢上了!你知不知道当我看到你带一个个女朋友回来时我有多难受?我为什么喜欢看《霸王别姬》?为什么看一次哭一次?我就是喜欢男的,我就是爱你!”
“喜欢男的,你变态啊!”孟梁北怒吼了一声后觉得不妥,又好不容易在脸上扯出一丝笑,“你一定是喝醉了,是吧,走,下楼休息,别吹感冒了。”虽是对顾姜南说的,但更像是在自我安慰。
“我没醉,我很清醒!”顾姜南急了。
“你一定是醉了。”
“没有,我真的很清醒,我说的是真的。”
不管顾姜南怎么说,孟梁北总是重复着那一句话,知道将顾姜南送回房间:“你早点休息。”说罢,变将房门关上。
“孟梁北魂不守舍地回到房间。
他一定是喝醉了,他之前没有沾过酒,今天喝了一瓶,一定是酒后胡言。”
顾姜南哭着睡着的,早上顶着一双浮肿的双眼来到餐厅,他想挽救一下他和孟梁北之间的关系。
但当顾姜南来到餐厅,并未见到孟梁北,只见到孟梁北的父母。
这不合理,按理讲,这个点孟父孟母还未起床,只有孟梁北和顾姜南在吃早餐。
“南南起来了?北北刚走。”孟母给他盛了一碗粥。
“走了?去哪了?”顾姜南感觉心中有一滴水滴入平静的心池,泛起涟漪。
“他昨天突然说要去打工。走的时候问他要不要叫醒你,跟我们一起送他,他说不吵你休息。”
顾姜南猛地站起,他感觉自己浑身发抖:“几点钟的车?哪个车站?”
顾姜南飞快跑出去。
“南南,你干嘛去?”
“送我哥!”
他边跑着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浮现表白那晚的一个画面。
孟梁北说:“我让我爸妈领养你是看你可怜,再加上他们正好想要一个孩子,但又不能生了,所以才领养你的。他们对你就像对亲儿子,我对你就像对亲弟弟。没想到你还打我的主意,你变态啊,喜欢男的!你不是虞姬,我不是霸王,纵使你认为你是虞姬,但我也不可能是霸王,我们永远不可能。”
顾姜南后悔跟孟梁北表白,现在见都见不到了。
泪水滑落,那画面就像玻璃刺穿他的心。
“哥!”顾姜南朝那熟悉的背影喊了句。
孟梁北转过身,看到顾姜南,先是一惊,再是一笑:“南南,你怎么来了?”
“哥,你就当我昨晚的那话是酒后胡言,你能不能不要走?”顾姜南央求道。
“但我要去赚钱了啊,爸妈也快退休了,这小镇转不了几个钱,我也不能再这么混下去了,三年后我会回来的,听话。”孟梁北故意避开哪个话题。
孟梁北走后,顾姜南疯了似的没日没夜地在岸边跳舞,一年四季,风雨无阻,跳累了就回去我在房间里哭。孟父孟母以为他是热爱舞蹈,便没多在意。
三年后的某天,顾姜南跳累了回来,从门外看到堂屋里一个熟悉的身影。
“哥!”顾姜南兴奋的跑进去,却看见堂屋里不止孟梁北和孟父孟母,还有他认不到的人。
“这是我的弟弟,顾姜南。”孟梁北向那群人介绍他,又向他介绍那些陌生人,“这是我未婚妻和她的父母。”
顾姜南头一次看他带别的女孩子回来如此正式,他知道,他们永远不可能了,无法越过的世俗比生死距离更遥远,更何况,一个愿,一个不愿。
顾姜南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你们好。”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撕裂着。
爱了九年的人,最后却不能在一起。也对,他要是个女的,孟梁北可能早被自己追到手了吧。
孟梁北结婚那日,顾姜南忍着心中的难受,对这对新人说:“祝你们百年好合。”说罢便跑走。
当时空气很寂静,都在疑惑顾姜南为什么跑开,孟梁北赶紧打圆场:“南南,出嫁的又不是哥哥!”司仪也赶紧说:“看来弟弟是太高兴太激动,但又不想让大家看到他哭吧!”
婚礼现场气氛又活跃了起来。
他躲回房间,跌坐在地上,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孟梁北能做他的诗,能是他的梦,他却仅仅只是孟梁北的弟弟。
孟梁北看着顾姜南逃走的背影,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顾姜南刚刚的神色,他只是不想认罢了。
等敬完茶,他来到顾姜南的的房间,对他说:“南南,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但顾姜南偏偏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他爱他入骨,放不下,忘不掉,就像是在骨子里烙下了印,洗不去,永远留在那里。
谁也不知道,顾姜南早在十年前就患上了抑郁症,包括他自己。
孟梁北就像是他人生中的一束光,是他的救赎,亦是深渊。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邑鲛绡透。
就在孟梁北成婚的后一周,就在顾姜南生日那天的清晨,他跳完了他人生中最后一支舞。最后那个起跳,空翻,落地的动作,改为了起跳,空翻,入水,沉底……
江面归于平静……
等到孟梁北察觉到不对,等到他在岸边发现了顾姜南衣服上的一小段红飘带,一切都是那天傍晚了。顾姜南被打捞起来时,脸色苍白……
江南的雨,温柔而多情,只随春风坠入池底……
2009年3月,24岁的顾姜南葬与苏州与17岁孟梁北初遇的地方,不同的是,一个在岸上,一个在池底。
当时是,细雨绵绵,天空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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