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灵山只好跟着明由修回到了宿舍。
俏灵山抱着双臂，斜倚在门框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敲着胳膊。
明由修没看他，一言不发地弯腰收拾桌上的东西，动作又快又急，像是在跟什么赌气。
“你说的回家，是打算退出预备队，去找你舅舅，还是回NO.4？”俏灵山的声音漫不经心。
俏灵山的话让明由修手下的动作猛地一顿，明由修的声音细若蚊呐，“回NO.4是不可能的……”
俏灵山没听清：“你说什么？”
明由修背挺得笔直，嘴硬道：“我说，我又没做错！凭什么我走？该滚的是那个混蛋！我就是……就是整理下东西！”
明由修始终背对着俏灵山，俏灵山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当这小孩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
可明由修刚刚的心情，不是生气两个字能概括的。
愤怒确实有，但更多的是一团乱麻似的、连他自己都理不清的糟糕情绪。
虽然那人很讨厌，但他还是觉得踩脸放狠话有点过火。
但是再来一次，他照样会把那人的脸踩在地上，半分不手软。
明由修心里一半内疚，另一半是对这份内疚的厌烦。
凭什么要他内疚，明明是那人主动挑事儿，活该！
他恨不得那几个混蛋立马从楼上摔下去，又隐约能理解那些人为什么针对自己，可下一秒，又气自己凭什么要理解这种人！
明由修心里堵得慌。
第一次见那个腱子肉男，是在宿舍楼下的草坪。
那时两人素不相识，那人正蹲在草丛边喂小猫，块头这么大一人，竟然能把声音放得那么轻。
明由修本来就喜欢猫，便凑过去蹲在他旁边，看小猫扒拉罐头。
那天腱子肉男话不少，跟他说这只猫叫“煤球”，警惕性高，他昨天喂的时候还被抓了两道血痕。
知道明由修是来参加诸神小队预备选拔的新人，还热情地说“欢迎”，塞给他两支猫条，甚至阻止他伸手摸猫：“小心，这小家伙可凶了，别被挠了。”
明由修不明白，明明是曾经对自己释放过善意的人，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副令人讨厌的模样？
明由修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厌恶这种矛盾的情绪，却又无力梳理，只觉得胸口闷得发慌。
明由修转过身，见俏灵山还没走，语气瞬间炸毛：“你怎么还在这儿？”
“不把你这小祖宗照顾好，我怎么向你舅舅交代？”俏灵山笑着上前，伸手就揽住他的肩，“走，我带你去吃大餐。”
“我不去！放开我！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明由修一脸嫌弃地推俏灵山，“听到没？我不去，你自己去吃吧。”
俏灵山干脆用手肘夹住他的脖子，像拎小鸡似的把人往门口带：“你这小不点，怎么一点儿礼貌没有？”
“谁是小不点？”明由修不爽道。
“你啊，”俏灵山挑眉，“你多高？”
明由修噎了一下，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那你多高？”
“187…”俏灵山说得精准又欠揍，“…点七”
明由修瞬间沉默了。
“怎么不说话了？”俏灵山笑道。
“我肯定会长得比你高！”明由修撇过头去。
“哈哈，可以啊，不过想长高更得吃饭，还得多喝牛奶。”俏灵山顺势揉了揉明由修的头发，手感软乎乎的，像狗，“要不要我派人每天给你煮牛奶？”
“用不着。”明由修拍开他的手。
俏灵山笑得更欢了，又撸了两把他的头：“头发手感真好，果然是小孩，毛真多。”
明由修：“……”
人在接连遭遇恶意时，总难免想逃避，尤其是没什么顾虑的小孩。
俏灵山起初也觉得，明由修肯定过不了两天，就得想着跑，所以连怎么劝他留下的说辞都提前想好了。
可没想到，明由修到最后也没说要离开，只是固执地拒绝组队，非要一个人训练，把俏灵山愁得头都大了。
结果拿到入队资格的当晚，明由修一脚踹开俏灵山办公室的门，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下巴抬得老高：“我考核第一名！但我不加入了！什么破诸神小队？爱找谁找谁，我才不稀罕！我要走人了！”
俏灵山看着他一只脚在门内、一只脚在门外，随时准备跑路的架势，反倒觉得有趣。他从抽屉里摸出一张天鹅白的ID卡，轻轻一抛：“接着。”
明由修下意识接住，揣进兜里，又对着门板狠狠踹了两脚，转身就跑，动作行云流水，半点不拖泥带水。
俏灵山靠在椅背上，笑着摇头：“别扭的小鬼。”
——所以此刻听到明由修说“揍他们是自找的”，俏灵山当即点头认可，用小孩的语言道：“拿拳头说话的人，就该被拳头收拾。”
明由修侧头撇了几眼虫切切那几人，道：“你真的决定让他们三个人也加入诸神小队麽？就算你有直接选拔的权利，不和其他人商量就擅自做决定，肯定会被找麻烦吧。”
俏灵山思索了一下，说道：“没事儿，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莲花府那群人也该习惯了。”
诸神小队和X.F.学院分别受NO.6对立的两个势力管辖：王室与莲花府。
诸神小队归属王室，最高负责人、前线总指挥官俏灵山也是王室成员。
俏灵山是逐刃君皇的外甥，虽身份高贵，但这人的风评很是一般。
其一是因为，他身为王室成员，诸神小队的总指挥官，却老是从莲花府所管辖的X.F.学院里面挑人。
一旦看中了，就会邀请来参加诸神小队的预备选拔。
如果这两边行程偶尔还会有冲突，这么一来二去的，有的军校生会连军校的课程都给耽误了。
不过本来俏灵山挖人这事儿，不怎么光彩，防着他点儿就行了。
结果不知道哪位草包人才二世祖，灵光一现，想着说俏灵山要是成为X.F.学院的老师，肯定不好意思再这么干了，毕竟也是X.F.学院的一员，手心手背都是肉。
结果一通捣伙操作，把俏灵山请来X.F.学院任了个闲职，好嘛，更光明正大、为所欲为了，一个好苗子都不放过。
请神容易送神难，俏灵山在军校就了职，赶也赶不走。
其二，是俏灵山性格太我行我素，不守规矩，常被批判身上没有一点逐刃人的风范。
比如自己敲定的规矩——诸神小队的正式成员必须从预备选拔中择优录取，自己又不遵守，比如现在。
明由修道：“没有预备选拔就直接成为正式成员，不就是不守规矩，挑战权威的体现。再加上你树敌这么多……”
俏灵山摸了摸下巴：“你说的有道理。别的不说，万一盯上我找麻烦，就算搞不了我，一人挑我一个错投诉，让我天天写报告，我也吃不消啊。”
明由修抱着手臂略带嘲笑：“是啊，毕竟规则浮游大陆像你这种根本不守规则的人，真的不多。”
俏灵山理了理发型：“不过换掉我，应该更麻烦。”
明由修：“为什么？”
俏灵山手抵着额头，故作烦恼叹了口气：“没办法，长得帅，有能力，投胎好，不可替代。”
明由修有些无语：“你还真是…”不要脸。
“而且我真的很不喜欢写报告…”俏灵山叹气。
明由修道：“所以还是要让他们参加预备役选拔才行吧。”
“啧，但把他们三个放在预备队里，我还是不放心啊，万一有人打退堂鼓，或者没通过，岂不是更麻烦。沈敢和祁枕戈我倒是还算有信心，但也不能把握，他们最后能抗过预备选拔。”
“那你想的也太多了吧。”明由修吐槽，“如果连预备选都通不过的人，那以后岂不是更麻烦。”
“别这么说，不同的人，路也是不同的。不过我有一个好主意。这样，这任务就交给你了，”俏灵山拍了拍明由修的肩膀，“你协助他们，当他们的代任老师，负责提高他们的能力！总之想方设法，只要能让他们通过最后的考核就行了。”
明由修眉毛拧起来，表情动作非常丰富：“哈？不要！我这辈子，永远、不会再去那个预备役基地那个破地方。你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麽？不过是因为忘记写周报了，有个教官竟然把我倒拎起来，游街示众！太可恶了。”
俏灵山笑眯眯道：“我还以为你会说，不想再见到那些报团欺负你的人。没想到你唯一在意的竟然只有这一件事儿麽？”
明由修不屑冷哼：“你说那群坏蛋？给他们多余眼神，我才会不高兴。我才不要让这种人成为我心里的一根刺，应该是我成为他们的噩梦。”
“那你干不干。”俏灵山道。
“不干。”明由修道。
俏灵山一副老奸巨猾的模样，“你不是想学小提琴麽？这样，我给你找最好的小提琴老师，绝对的首席一流！怎么样！”
明由修眉毛一挑，看着俏灵山，心动道：“你说真的？”
俏灵山：“说话算话。”
明由修表示要拉钩许诺：“那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时，虫切切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眼角眉梢都堆着笑：“俏老师，我们去吃饭吗？我都快饿扁啦！”
俏灵山直起身，幼稚地举手一挥：“走吧，出发！”
明由修扶额无语：“……”
两辆车，路上明由修和虫切切坐同一辆，明由修有点晕车，便降下车窗，靠在窗边玩蜘蛛纸牌。
玩着的间隙，明由修瞥见虫切切从书包夹层里掏出个叮当响的钱包，数着里面的零钱，愁眉苦脸。
“不用我们出钱，俏老师说他请客。”明由修侧过头。
虫切切摸了摸鼻子，脸颊涨得通红：“不是…我想给老师买个礼物，谢谢他认可我，还让我加入诸神小队…这简直像做梦一样。”
“这话你都说八百遍了。”明由修咋舌，“但你要是没多少钱，不如别买。反正你送了，他也是随手一扔，他对礼物向来随心所欲，半点儿负罪感没有。你的钱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虫切切捏着钱包的手指紧了紧，小声说：“其实俏老师喜不喜欢都没关系，我就是想做点什么…这么大的好事落在我身上，什么都不做，总觉得不安心。”
虫切切抬头看向明由修，眼里带着点好奇，“你也送过他礼物吗？”
明由修往椅背上一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不然怎么有经验之谈？放心，他就是只貔貅，什么都不缺。等下你放开了吃就行。”
“貔貅？”
“嗯哼，他可太有钱了。”明由修想了想，上下打量着虫切切，“你要是真想送，送酒或者烟也行，可惜我们买不了。”
“为什么？”
“逐刃的未成年人不能买酒。”
虫切切的脸垮了下来：“那怎么办？”
明由修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眼睛一亮：“你一看就是未成年，说不定还会被当成小学生……要不我帮你去买？”
“可是你……”虫切切欲言又止，你看着也没大多少啊。
“我戴个帽子就行，我长得高。”明由修说得笃定，嘴角扬了扬，显然对自己的身高有些错误的认知。
虫切切刚要说话，车子突然停了下来，俏灵山的司机：“同学，到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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