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游心接到俏灵山的视讯时，原本想先问问小明的腿伤恢复得怎么样，那贴药效果如何，可对面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草草交代完任务便直接挂断了通讯。
他握着通讯器，脸上满是茫然，一时不知道怎么做。
这时，问如来推门走了进来，将一罐能量饮料递给他。
“我们需要把这里当作临时避难所，84街区已经容不下这么多人。”庄游心开门见山道。
问如来抿了口饮料，没接话。这份沉默使得庄游心本就不安的情绪又添了几分慌张。
“你们？”问如来才慢悠悠说道。
“我们代表逐刃。”庄游心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
“为什么？”问如来将饮料罐放在桌上，语气平淡却带着压迫感，“你们是救世主吗？NO.9的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庄游心被问住了，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他下意识想答“帮助别人本就是力所能及的事”，结果发现根本说不出口，这句话太过虚伪、太过空洞，一旦被反问，他无从辩解。为什么会这样？
问如来似乎并不好奇他的回答，接着说道：“何况，就算你们真救了那群人，他们也未必会感激你。一旦有半点不周到，反而会反过来找你们算账。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我干嘛去趟浑水？”
“你说的有道理……”庄游心沉思。
“那还要我帮忙吗？”问如来道。
庄游心皱着眉，答案没变：“……要。”
“……”问如来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明显的假笑，没说话。
他转过身，给了一个很自然的台阶：“和刚才的爆炸有关？”
庄游心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问如来看不见，于是补了句：“是。”
“监控显示，刚才被炸的是2街区。”问如来道，“84街区是整座第九浮游大陆最大的街区了，怎么会装不下2街区的人？”
“刚才只是预告。”庄游心语速加快，“对方貌似想按照某种规律，把NO.9的所有街区全炸了……你就说行不行吧，我知道你是族长，你点头行就行。”
“我说不行，你们怎么着？”问如来挑眉。
“……引经据典，用各种互帮互助、团结友爱、人文关怀的故事来说服你，还能怎样？我又不是土匪。”庄游心老实回答。
问如来摸了摸下巴，顿了顿：“不行……”
庄游心脑子里瞬间闪过四五个典故，好歹读过万卷书，在逐刃发表过不少议论文章，各种说辞信手拈来，可他还没开口，就听问如来说道：“……倒也不是不行。”
“真的？谢谢你了！”庄游心眼睛一亮，十分激动。
“先别忙着谢我。”问如来伸出手，做了个类似交警指挥交通的手势，模样有些滑稽，“不行倒也不是不行，但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没有好处的事，我可不会干。”
“理解理解！”庄游心连连点头，“什么条件，你说。”
“我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告诉你也不迟。”问如来道，“不过，我们还是得拟字据，签字画押。”
庄游心立刻从腰间的百宝包里翻出纸、笔和印泥，动作麻利得很：“那赶紧的，别耽误时间。”
问如来终于忍不住探头过来：“你这包是干什么用的？怎么感觉什么都有！”
“以后细说。”庄游心笔下不停，一气呵成，起草好合约。
两人签了字，又按上红手印。
问如心满意足地把字据揣进兜里，说道：“现在只剩最后一个问题，我同意归我同意，但红月族其他人同不同意，我可不敢保证。你刚才也看见了，族里不少人不服我，要是他们不让人进，我也不好说什么。”
“你不是族长吗？”庄游心道，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这事儿难道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非我族人，不闻不问’，这是红月族历来的族规。”问如来解释道，“我刚刚救了你们，你们又大摇大摆从其他族人面前经过，已经惹得不少人不满了。”
“这个避难所是够大，但是普通人尚且不会把自己的钱、自己的好处分给别人，即使拥有的已经不计其数，钱干放着就算被虫蛀，也不愿分给快要饿死、病死的穷人。常人尚且如此，更何况自古以来对外人不闻不问的红月族呢？”问如来敲着桌子，一一细数为难之处。
庄游心眼神一凝，试探着问：“你是在提高价码麽？”
“聪明。”问如来打了个响指，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我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没错，我要你再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又不是神灯，哪能让你凑齐三个愿望？”庄游心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妥协，“……什么条件？”
“等第一个条件完成了，自然而然就到了第二个条件，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问如来笑着摆了摆手，“我又不是故意难为你。再说了，你不是也用的逐刃的名义跟我做交换的麽？”
合同上，庄游心写的乙方不是他自己，而是逐刃。
两人边走边讨论怎么让NO.9的人顺利进来。“这个避难所跟迷宫似的，这么多房间、甬道和关口，能不能避开红月族人，把人悄悄带进来？”庄游心提出想法。
问如来被这个念头逗笑了，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应。
果然人在无言以对时，果然会不由自主地笑出声：“……哈哈，看你的长相，真难想象你还有这么天真的一面。”
“你觉得是迷宫，对我们来说可不是。”问如来道，“你会在自己家里迷路吗？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啧，不过你有这个想法，我也能理解。”
问如来清了清嗓子：“这么多族人愿意留在这儿，之前跟你说的原因只是其一。红月族呢，要是自身利益没受损，根本不会这么听话。我之所以能当族长……当然，我母亲的关系占了一部分，但最关键的是，我的蛊术比他们都强，以德服人。”
他叹了口气，又把话题拉回来：“说远了……总而言之，近几个月红月族很不太平，总有族人莫名其妙失踪。下落不明倒还好，有的被人开膛破肚，死在自己家里，族里早就人心惶惶了。我答应他们会抓到凶手、查明真相，他们才愿意留在这儿。你觉得，这种时候这些人会让来历不明的人进来避难吗？更何况到处都有族人巡逻。除了小明能悄无声息进来不被发现，再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当然了，一直以来进来的外族人也就只有他一个。”问如来道。
“那我们刚刚下来的那个小通道呢？”庄游心问道。
“那是美牙之前为了溜出去玩，偷偷弄出来的小通道。”问如来回答，“十个八个人勉强能过，再多就别想了。”
问如来用衣角擦了擦眼镜镜片，“再说了，你现在要不要去看看，你们进来没多久，看守的人已经过去了。”
庄游心瞬间沉下脸，语气也带了火：“你是在耍我吗？左右都走不通，还骗我跟你签协议？”
“我只是实话实说，又没说不帮你。”问如来耸耸肩，“事实如此，不过我答应你的事，说到做到，毕竟我以后也得找你们帮忙。”
庄游心还想再说什么，旁边的甬道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影，是之前给庄游心带路的那个瘦高挑女孩，怀里还抱着一个泡泡虫培养皿。
女孩快步走到问如来身边，附耳说了几句。问如来听完，只淡淡应了声：“知道了。”
他隔着培养皿，轻轻点了点泡泡虫Q弹的身体。庄游心也凑过去看，只见泡泡虫的身体上正播放着东巷的实时画面。
——东巷里，此刻已经挤满了人，挨肩擦背，连落脚的地方都快没了。大部分人像是刚从睡梦里被拽醒，眼神迷迷瞪瞪的，脸上还带着没褪尽的睡意。
这些人，有的穿着皱巴巴的睡衣，怀里抱着枕头，站在人群里左摇右晃，连眼睛都睁不开，好像随时都能再睡过去；
有人蹲在地上，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腿上，左手飞快敲着键盘赶方案，右手拿着手机回复信息，指尖翻飞，根本没意识到此刻身在何处，看起来就算是就算天塌下来、世界末日，也得赶DDL；
还有人围着逐刃的几个军校生，在吵架——
“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把我们带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嘛？我要报警！要投诉你们！”
A小虎本就脾气爆，一听这话，立刻举起手里的大喇叭冲过去，声音比对方还大：“我们又不是NO.9的，你投诉得着麽？！”
B小羊赶紧拽住他的衣角，往后扯了扯，示意他冷静。然后努力跟这些民众解释原因，可太过嘈杂，他的声音瞬间就被淹没了。
A小虎见状，把扩音器塞到他手里。B小羊对着喇叭大声说：“各位，有人在街区最高楼的天台上装了炸弹！为了大家的安全，我们是紧急避险，只能先让大家暂时待在这里！”
可这话听在民众耳朵里，味道却完全变了，仿佛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人群蜂蛹上前质问道：“既然如此，干嘛要在半夜炸？不能提前安排？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A小虎和这人吵：“谁能料到这种事？炸弹又不是我装，你问我有什么用？还提前通知你？你算哪根葱？！”
又有一个人挤到前面，瞪着眼睛，语气凶狠：“这里什么都没有，怎么睡觉？我小孩明天还要上学呢！耽误了学习，你负得起责麽？”
A小虎又和那人吵，话里带着刻薄的嘲讽：“那你孩子脑子不行啊？赶紧换个脑子，还能多活几天，顺便把你的脑子也一起换了，不然孩子迟早被你逼死！”
B小羊紧紧攥着扩音器，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像被灌满了铅，死了一样，周围仿佛有一万张嘴在同时说话，一种鸡同鸭讲、对牛弹琴的无望感瞬间侵蚀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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