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碎魂搜证。”
孟清风甚至没有看谢舟一眼，直接就下了决定。
于龄看着走出地牢的孟清风，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为了谢秋白的前途，他们必须这么做。
他们怎么不可能知道这件事情有疑点？但是为了谢秋白这个大弟子的前途，程荃，便显得无足轻重了。
于龄看向程世，叹了一口气，“准备一下吧。”
程荃也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他没有拖累谢兄。
谢舟看着被带走的程荃，心底有点触动，“于长老……”
被绑在行刑台上的程吾瞪大了眼睛，看着程世他们将程荃带走。
他吓地差点尖叫出声，但想起父亲的话，程吾还是闭上了眼，不敢看程荃。
贺初雪也跟着来了。
他握住谢舟从牢狱里伸出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颊旁，“大师兄，你不要怕，我们会带你出去的。”
贺初雪的身后，是时竹心等人。
谢舟看向了人群身后的晏海清，颤抖着声音问，“青云宗弟子……折损多少……？”
从刚才戒律堂被围的时候，谢舟就观察过了，内门弟子最多不超过两百人，那就更别提外门弟子了。
晏海清摇了摇头，贺初雪略带落寞地开口，“外门弟子无一幸免……内门弟子，不计出外勤的，一共只余198人……”
谢舟舔了舔嘴唇，“武阳候府是不是有其他人？”
“是……”晏海清别过头，“武阳候里，藏着一个魔婴期的魔修……”
对啊，如果单凭武阳候，根本不可能会造成青云宗这么大的损失。
“其他长老呢？”
区区一个魔婴期魔修，不应该啊，外门弟子遭受这场无妄之灾还情有可原。
可是内门弟子，为什么会损失惨重？
这下，连孟清等人都看向了贺初雪和晏海清。
“长……长老们……都在师父的霁云殿……”贺初雪看向谢舟，语气不太肯定。
如果是宗主他们例行开会议，座下的弟子是会被通知。但是如果是重大的会议，就连长老都不可能提前知道。
“……”
谢舟好像明白了什么。
程荃还和程世等人站在原地，罗淡月看向了一旁的谢舟，语气冰冷，“师兄，我们会替你洗刷冤屈的。”
和外表不同的是，罗淡月这个人，她的内心其实是有一个英雄梦的。
所以她加入了青云宗，想要拯救这个岌岌可危的宗门。
奈何人家宗主看不上她啊！
阴差阳错又被三长老捡走了，本以为终于能够大展宏图了，结果发现……他喵的，这青云宗，全他妈是人才啊！
阳灵根的大师兄，炽阳灵根的二师姐，阴灵根的三师兄，玄阴灵根的四师姐。
妈诶，这还是那个落寞的青云宗吗！
她不会是走错山门了吧？！
谢舟又坐了回去，“我没有冤屈，何必去洗了呢？程荃他……才是无辜的。”
“事到如今，师兄还在为他说话吗？”罗淡月眉头狠狠皱起，“是否无辜，碎魂搜证自会揭晓。”
程世一众弟子已经在准备碎魂搜证的场所。孟清风并没有将地点选在牢狱，恐是怕谢舟心软。
他们都说……程荃害了青云宗，可谢舟明白，程荃没有做过一件坏事，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是投错了胎，又交了一个不好的朋友。
“他没有背叛我……”谢舟捂着头，低声呢喃。
就在刚才，他向系统购买了一个金手指——启语聆听。
他能够听到所有人的心声。
在众多声音里，谢舟一下子就锁定了程荃——
“谢兄，晚生……这条命是你给的，现在……我还你了。”
谢舟想要叫住孟清风，想要告诉他们，程荃不是叛徒，他只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可是他的喉咙干涩，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更别提阻止他们了。
程荃被两个内门弟子压着，最后朝着谢舟，扯出了一个微笑。
却被孟清禾瞪了回去。
他们没有金手指，听不见程荃的心声，也不知道程荃是无辜的。
他们只知道，程荃，是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害了青云宗不够，还要害了谢舟。
谢舟徒劳地想要伸出手，去触碰内心柔软的程荃，可是他的手太短了，根本够不到程荃。
程荃被带走了。
谢舟抓住望青川的手，艰难地连着咽了好几次口水，才勉强开口，“程荃是无辜的……快……快阻止他们！”
望青川下意识就想要照做，却不料被孟清禾揪住了法衣，“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去触师父的霉头？”
望青川看了眼谢舟，又看向自己消失在了拐角的程荃，
轻轻摇了摇头，“我只听大师兄的。”
话落，孟清禾还是没有松开他，反而是仇长生走了上来，他上下观察了一遍望青川，眼神有不屑，“你就是青云宗的六师弟？”
面对仇长生的问题，望青川并没有回复，而是操控怨气，刚想让怨气附上孟清禾的身体，谢舟便开口制止了。
“青川，力量不是这么用的。”
望青川下意识收住。
原本已经拔剑的陆相旭，面无表情地把双剑收回剑鞘。
他还以为，要打架了呢。
金手指还没有消失，谢舟清楚听见了他们的内心活动，却只觉得刺耳，并没有独属于程荃的温和。
谢舟看向一旁的弟子，招了招手，虚弱道，“放我出去。”
“啊——！”程荃的惨叫声从不远处传来。
谢舟瞳孔骤然一缩，“让我出去！”
孟清禾对着那个弟子摇了摇头。
牢狱里有专门屏蔽灵气的道具，谢舟根本无法使用符纸。
等等！符纸！
谢舟想到了。
他第一个任务的奖励。
“系统。”谢舟轻声呼唤。
【宿主，】系统冰冷的声音响起，【我不能帮助你越狱。】
系统仿佛是早就知道了谢舟要干什么。
谢舟做了一个深呼吸，压下了心中的万千思绪，“我要使用那张传送符。”
【……】系统的语气骤然一滞，他怎么把传送符忘了？
【传送到哪里。】系统站在门口，看向里面的牢狱。
阴森森地，谢舟呆着肯定很不舒服。
其实也确实如此，谢舟总觉得想要干呕，但为了不让孟清禾他们担心，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程荃行刑的地方，你应该知道在哪。”谢舟的眼底泛起了希望。
他还是，有可能救下程荃的。
系统犹豫了片刻，只说了一个字，【好。】
【……】
程荃的魂光被生生扯出，像被万千冰钩撕成碎絮。
程荃仰头痛嚎，嗓子瞬间裂血，指尖抠穿石地，却挡不住记忆被一寸寸撕走
“啊啊啊——疼！”
第一缕魂魄被勾出——他眼前炸开血色，喉咙迸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脊背反弓，指甲咯嘣响，血顺着指缝喷涌。
“疼……！”
记忆化作碎镜，被鬼火一片片撕下……
幼年时，谢舟冒雪背他上山——画面刚浮现，就被黑火舔成灰烬。
年少时，谢舟带他回家——谢舟的魂片被扯成光屑，飞进阵眼。
每一次剥离，都似颅骨被锯开，滚烫脑浆浇上冰水，疼得他眼球暴凸，血管啪啪炸裂，血泪顺着鼻翼滴落。
他想喊谢舟的名字，可舌头被咬成两截，只剩含糊血沫。他想蜷缩，四肢却被铁钩拉成“大”字。
搜魂灯越烧越亮，他的瞳孔越扩越大，最终化作灰白空洞。
最后一缕主魂被拽出——
那是他初见谢舟的笑——春衫少年，桃花眼弯如月。
蓝光狠狠一掐，笑靥碎成流萤，消散无声。
惨叫戛然而止。
程荃的头颅软软垂下，长发血污黏连，遮住了空洞的眼。
“不是他，”于龄看向身后的孟清风，语气冷淡。
仿佛死的，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事实也确实如此。
跟随着一起来的青乐栖捂住了眼睛，不敢去看地上的程荃。
咚——！
程荃扑倒在地，像被折断的木偶。
他忽然蠕动，拖着断臂爬向黑暗角落，把身体蜷成胎儿状，一下一下用额头磕墙。
咚——咚——
声音轻得像猫崽哭。
血墙上，渐渐写满歪扭指甲痕，全是同一个字——
舟。
程荃并不知道谢舟的全名。
昔日笑、誓、泪，全化作飞灰。
“程荃！”被传送到地点的谢舟下意识扑向程荃。
看着程荃痴痴傻傻的模样，谢舟忍住泪意，看向了于龄，“你们……看出什么来了吗？”
谢舟明明只是一个金丹期的少年，化神期的于龄却从中感受到了压迫感，往后连着退了两步，才稍微缓解。
“他并不是出卖青云宗的人。”楚一黎看向了谢舟，眼底难得有点愧疚。
“……呵……”
迟迟赶来的系统，只看见了这一幕——
谢舟和程荃的额头相抵，把他轻轻地放在了地上。
仿佛程荃是一件易碎的瓷品。
看着满墙的“舟”字，谢舟再也忍不住泪意，抱着已经疼得昏过去的程荃，迟迟不愿意撒手。
系统站在了谢舟的身侧，轻轻点了点程荃的额头。
“谢兄……”程荃没有睁眼，准备离去的众人也瞬间回过头。
程荃承受住了碎魂搜证？！
于龄看向孟清风，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程荃难道不止是一个普通人这么简单。
谢舟原本徒劳地替着程荃梳头，听见这一声谢兄，差点没忍住崩溃大哭。
他比所有人都清楚，这只是程荃的回光返照罢了。
程荃摸了摸谢舟的脸，“谢兄还记得……十一年前，在皇城里……救的那个小男孩吗……“
程荃扯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很难看。
强颜欢笑，并不好看。
“……我记得。”
谢舟抓住程荃准备垂下去的手，下意识回道。
“谢兄，帮我照顾好……用的弟弟……”
程荃是笑着昏过去了。
程荃本身就是一个笑眯眯的人，谢舟却觉得，程荃此刻的笑，比任何时候都要耀眼。
雪色灯火下，谢舟抱着他，从夜深坐到黄昏。
系统始终站在他的身侧，不曾挪动一部。
孟清风也不顾于龄等人的劝阻，蹲在谢舟的身后，以一种年长者的姿态，将谢舟和程荃护在了怀里。
怀里的人一寸寸凉透，像寒铁慢慢烙进他的骨缝。
谢舟低头，把脸埋进那染血的颈窝，喉咙里滚出破碎的哽咽：“你走了，我怎么办……”
回应他的，只有血凝成冰的轻响，和自己心跳在空腔里回荡的、撕心裂肺的回声。
其实，程荃早就不疼了。
疼的是那个被关在牢狱里，只能徒劳地听着程荃哀嚎的谢舟。
再不会有人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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