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离开千机雪的脖子,她的喉咙咽了下。
刀尖垂在地上,拖行的时候发出难听刺挠的声音,长老大气不敢出。
“嘭——”
女子猛地回过头,天边炸开一朵信号弹。她定定的看着,那是撤退的信号。
目光不再在两人身上停留,运起轻功两息便不见人影了。
长老擦着汗,慢慢直起身体,转身时背还是佝偻起来。
千机雪看了眼女子离开的方向,盯着藏书阁的神色有些复杂。
——
不远的林中,一个女子被定身在原地,光流转时才能注意到她身边都是细细的丝线。她的嘴微动,“你说你招惹那个疯子干什么?我可不想做他的剑下鬼。”
白衣青丝,眉眼生寒,微扬的眼角泛着几分红。
白衣道人在几步以外,坐在由两棵树支撑而成的吊绳上,微微摇曳。一条腿垂下,悠闲的喝着酒。
这女子身后的另一个女子,看看道人,看看她,眼中探究意味甚浓,声线微哑,天生带着一种沙沙的质感,“我有点相信你可以当上少司了。”她伸着手,架在空中,以保证一根傀儡丝都不沾。
当然不能轻举妄动,这线安分的时候搭在手上,若惹人家不高兴了,可就是切骨断肉的刑具。
这两人,白衣女子被数十根丝线束缚,双手捆在身后。只几根线就给人捆成粽子的感觉,面露不忿,“合着你是靠谁被杀来确定少司人选的吗?”玄机在鸿裳司是有少司杀手的名声,但危急关头还被拿来开玩笑,是个人都会不爽。
另一人身穿紫色裘衣,毛领上垂着一颗桃核大小的蓝晶。一副“被你发现了”的神色,笑意更没心没肺了。“人的筋骨是有韧性的,你想想,他拉紧丝线,是你先断骨,还是他的手指先断?”
白衣女人怒骂,“你骗人吧!”先死的怎么也不可能是那家伙。她实在不知道月昙连自己的命都不当回事,这次真是被坑了!
紫衣女子瞥了眼身边的丝线,嘴角扯了一下,对玄机说:“也许我们可以谈谈,就原则而言,你不会杀我。”语气相当笃定。
便是不论他们之间的情谊,为了那个死去之人玄机也不能……
白衣女子噤声,眸光微闪,目光在两人间打转。
白衣道人放下酒壶,仿佛才想起她们,一副喝多了不清明的样子,嗓子有些哑,“我没说过,若不想死,就一命换一命。”
他伸了伸手,那些线瞬间收紧见血,顺着滴入地面。
算你狠!指根刺痛难忍,疼得颤抖,她不想断指。紫衣女子皱起眉,盯着玄机眸光似水。
玄机松开丝线给她机会点燃信号弹,信号弹炸响时丝线重新收紧。
信号弹放出,但玄机没有停手。白衣女子衣衫已经染血,却依旧一声未吭。有衣物阻隔还好,没有勒得很深,手腕处无遮挡,勒深下去,手会废的!
但是她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这已经掩盖了伤口带来的痛苦,反而是一种发现别人秘密时的痛快。那可是月昙拼命藏都没藏住的……!哈……
月昙脸上再没有那分笃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所适从。她看着玄机,仿佛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反倒心中有一块未愈合的伤口开始撕扯,疼得人发懵。
她的人很听话,很快就回来了,玄机才摆手放开了她们。
见目的达成了,他从吊绳上跳下来,离得远远的观赏她们的狼狈。像个无害的动物突然露出獠牙,格外可怖。
月昙似是委屈,走近几步,“我已经下命令让她回来了,为什么不放开?”
玄机的眼神无喜无悲,看她也是一样的淡然,什么情绪都无。月昙突然觉得质问的自己像个小丑,垂眼,又抬眼几次,眨掉了眼中的水光。
只剩几分固执。
“人是不会变的,不让你疼,你不会后退。”玄机拿起她的一只手,抬起,鲜血淋漓。他只看人,“不给你教训,数年也如一日。”说完便松了手,临走扫了白衣女子一眼。
白衣女子在后面捂着手腕,嘴角的笑却难以压制的扩大。这让她怎么憋得住呢?月昙也有今天!
月昙是这个位置上的老狐狸了,她在这个位置上已经二十五年了。而自己……
白衣女子衣襟上的暗纹用的是玄色的特殊花纹,这种服制在鸿裳司仅有一人可以使用,此人便是新少司——锦眠。
她捂紧伤口,眼中闪过讥讽,鸿裳司有两种东西,一种是人,一种是狗。
……
千机雪跟着进了阁内,那人已经没救了,也许在弥留之际他看了她一眼,似乎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不是被选中的人。
“他是炎德的好友,炎德……是从前建立千机门之初门主的支持者,他被月昙杀了。”长老擦着自己的单片眼镜,讲述着多年前的故事,“圣子和夜璃就是被炎德策反的,这个人太过聪明,拿得住人的软肋……可他没有发现千机门最大的隐情,才送了命。”
“你是风玄煜的人,只是出现,就让他们产生了动摇。不仅主动接纳,还乐见其成。”
那圣子和夜璃知道炎德已经死了吗?就千机门这种情报不互通的情况下……千机雪按下疑虑。
“是门主让千机门真正成立,我和玄机选择辅佐,从前鸿裳司同我们关系不错,可不该他们爱上了同一个女人。”
话题跳跃的好快啊!千机雪还没来得及想,长老已经聊起了“红颜祸水”。“等等,我们不是在聊千机门吗?”
已知鸿裳司派人杀了炎德派系的人,就目前而言,炎德一派就只剩圣子和夜璃了。这个派系很强吗,为什么会被挑选为目标?
长老被打断了思路,皱了下眉,“鸿裳司从前还挺正常的,但这两年格外反复无常,大概是病了。”摸了摸不存在的胡子,情债是要还的,若此生执意纠缠,那便等不到下一世了。
在这一世,便要与痛苦缠绵,时运交替,因果循环。
已经开始骂了吗?千机雪咳了一声,“太子一事,是鸿裳司?”
“年轻人,一点耐心也没有。”长老不想聊正事,他突然想到这么多年走来的过往,感慨道:“鸿裳司有一个传统,每任少司都会爱上千机门的门主,就像无法改变的宿命一样。”
很难用更令人信服的角度解释,但命运本就是不被人勘破的。
千机雪识趣了不再搭话,做一个认真听故事的人。不让他说完,今天聊不了正事。
……
言归正传,“圣子和夜璃都是风玄煜派来的,可他们与你不同。你是带着‘正确’决策来的……是最有希望带领千机门的人。”长老重新带上眼镜。
“正确?”
长老推开桌面上的杂物,手指在桌面上滑动,像是在画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太子是最有可能成为皇上的人,我们没有能力与鸿裳司争。但她们想借太子之手灭掉千机门,我们也可以借未来皇上的手压制鸿裳司。”
千机雪盯着长老的背影,“你便如此笃定坐上皇位的不是太子?”
长老:“三皇子贺兰薄苍,便是荆楚的紫微星。”
千机雪知道,但这是因为她是书外之人,那天机人呢?“这也能算出来吗?”不过怎么说,眼光还不错!
长老:“……”手上的动作一顿,手指杵在桌案上。眉头动了动,眼中闪过奇异的光,嘴角牵起,显得有几分怪异,“此乃天机,只是贺兰薄苍少了墨家的助力,想登上皇位并不容易。”
这倒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贺兰薄苍拒绝了墨家独女的求亲。
他继续说,“千机门有一批从未露面的势力,门主令便是敲门砖。”
“贺兰薄苍能否登上皇位,也就在此一举了。”
千机雪没看到他的脸,却莫名感觉有一丝寒意,她眯起眼睛,“你既然是最早加入千机门的,那这里还有什么存在是你都不知道的吗?”
“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只不过不能告诉你罢了。”
他的语气变了,千机雪的本能告诉她有反常的地方,她刻意提及了先前的话题,“‘正确’的东西是无主的,何必待我?”
“还不是因为……”长老看着自己的手,皮肤粗糙,也不年轻。他呼出一口气,“若是拿着正确的决策便有人听,那千机门都是傻子了。不过你确实是千机门的气运之子,不然我也不能把门主令给你。”
【这与第一次见面所说的“正确”可大相径庭,正确在千机门所代表的应当是可以让千机门发展或避过灾祸的一种决策,分门主之所以成功,就是因为在选择的节点都做了正确的决定】
从前长老说话从来都是不紧不慢的,而后面的语速却越来越快,给人的感觉也不再是垂垂老矣,而是与背影不同的轻狂。
千机雪没忍住看了看藏书阁内部,里面没有点灯,漆黑幽暗。有个离谱的猜想出现,别是撞鬼了吧?
这边还躺着一个死不瞑目,里面又疯了一个。
前面说正确,后面反驳所谓的正确,说谁信正确谁是傻子。自相矛盾,这里面有点阴了……
越看越觉得邪门。
当机立断,“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千机雪说完便退几步开溜,这里实在邪门,还是别多呆了!
门又合上,发出声响。
长老慢慢转过身,眼中似有疑惑,“还没说完呢,怎么走了?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正确’的啊。”他回过头看桌案,上面有手指拭去灰尘的印记,眼中神色变了。
“是你……你又出现了是吗?”声线好像更苍老了,在空荡的藏书阁中回荡。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