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忘忧本分跟在崔珏后面，显然崔珏是地狱常客，还是个众人追捧高抬的大人物。
未待崔珏开口，那守门鬼差脸上早已堆满笑意，为其开门，恭维之语接连不断。
“崔大人辛苦，一日三巡地狱，乃吾辈楷模啊！”
透明人莫忘忧鹦鹉学舌，扯着鬼脸，重复着鬼差之语，带些阴阳怪气。
两人贴得近，莫忘忧嘟囔声，崔珏听得一听二楚，心觉有趣，起了坏心，扭头吓莫忘忧：“莫大人有何高见？”
“啊？”这么小声都能听见？下次她在心里默念得了。崔珏之言并未掀起她内心波澜，她想无非是挨顿臭骂。
尘世间作为牛马的她，行医时一个不小心起了冲突，可是得提心吊胆，防对方一激动，喜提“刑事案件”。
顶天挨顿臭骂，领个罚，算不了啥。
却听崔珏贴着耳廓，只两人可听的声音说道：“你也受不了这虚伪吹捧吧？”
莫忘忧错愕抬头，竟是通道中人，心中感动的泪水哗哗直流。
谁懂！快小一个月了，这般正直还体恤下属的上司不多了，在莫忘忧心中，崔珏的地位陡然越过冷面大帝，排到第二。（第一当然属孟婆神）
郑重点头以示赞同，便见崔珏又朝她使了个了然的眼色，“你虽弱了些，还聒噪，但对我胃口，你这朋友我交了，若是地狱遇到麻烦，尽管报我名号！”
这崔珏大人话虽说得难听了些，但为人还挺仗义。
两人硬生生听了十八层奉承之言，终是来到了无人看守的第十九层。
耳边清净了不少，两人欣慰对视。
“世人只畏那‘十八层地狱’，却不知，迷途知返，清尽孽债者，刑满皆可入这第十九层，饮汤入凡尘。”崔珏停下了脚步，指着楼梯前空旷的大堂，“可曾看见这第十九层？”
说实下了十八楼，除了崔珏和每层楼的鬼差，莫忘忧眼前平坦空荡，空无一物。
她怀疑这是属于地府的童话故事，又名“皇帝的新地狱”，只有神力充沛之人才可窥其原貌。
莫忘忧摇头似那拨浪鼓。
“这怎么可能？”崔珏蹙眉表示怀疑，对上莫忘忧无辜清澈的眸子，尘封许久的记忆浮现。
好像是三千年前，哪位大人的孩子贪玩，无视地狱禁令，带着一群小鬼偷溜进了地狱，结果当晚回去尿床，还接连做噩梦。
众鬼差大人纷纷上奏诉苦，言语中无不是质疑这地狱存在意义，恨不得这地狱连着地府所有危险之地消失殆尽。
但地狱是不可能就此取缔，为了地府未来幼苗的身心健康，十八层地狱的惨烈状况不对未成年的崽崽显露，问题来了——
“你难道还未及笄？”
崔珏扫了莫忘忧一眼，好像也可能是其年岁小的缘故，毕竟她除了弱，聒噪，还矮。（这还是她顾忌两人未来交情，没敢说）
崔珏伸手比了比，莫忘忧蓬松的头顶堪堪达到她的下颌位置。
莫忘忧不知崔珏心中所想，只以为她夸她年轻可人。
她撅着嘴，努力压制往上翘的嘴角。
“二十又六，是不是看不出来？”莫忘忧捂着嘴，眼睛里满是笑意，谦虚摆手“哎呀，我也知我长得显小，不是你一人这般错认。”
“二十又六。”崔珏重复了一遍，那对了，没按照地府寿岁来。
她掏出生死谱，拿笔刷刷写着什么。
莫忘忧凑过去看了一眼，已知大帝今年是弱冠之年，按地府年历是七千三百岁，那么该孟婆为？
莫忘忧：“大概是九千四百九十岁？”
崔珏将信将疑将答案腾在生死薄上，字迹清晰未有消失迹象，眼睛一亮，细碎闪着些崇拜，细推着答案：“考虑来判官署当值嘛？”
崔珏嘴巴一开一合，说了什么，莫忘忧全然听不见，空旷的大堂平地拔起一座牢笼似的城墙，墙上绿绿葱葱的灌木丛沿着古旧小道，蔓延至脚边。
“好香呀！”
莫忘忧目乱神迷，脚步踉跄，身躯摇晃，走向小道旁的灌木丛，蹲身沉溺于松木清香中。
久未得到答复，崔珏才吝啬分了些余光，不看不知道，这一看惊得她大叫一声：“当心！”
似是被突兀的尖叫给吓到了，莫忘忧机械外伸的手卡了一瞬，又似木偶般的歪头朝崔珏诡异一笑。
看样子是吸入过量迷迭香，丢魂了，但这迷迭香的药效怎么解来着？
崔珏一时情急，脑中一片空白，下一瞬，莫忘忧的举动激起她脑中阵阵电流，震惊的下颚久久不能归位。
满目草木，散着莹莹绿光，恍惚间幻化出人影，竟又是大帝的模样。
哟，这不是比她小了三年又三年的酆都大帝吗？
在迷迭香的作用下，莫忘忧深信不疑这是个美丽的梦境，毕竟这周边鸟语花香，虫鸣绿野，大帝万不可能出现。
唯一的可能便是嘿嘿，她对这大帝久积的报复之心，已经难以压抑。
爽了，怎么这么巧，她的梦，她主导，虽说她怜香惜草，可这死鱼脸大帝，冷冰块，黑心资本！处处给她使绊子。
尤其是溯魂那日，他毫不怜香惜玉，这边好机会她怎会错过！
当然是大仇报一次多一次舒爽，嘿嘿。
“大、帝？”莫忘忧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闲不住的手已经捏住了北阴照冥锋利的下颌“叫姐姐。”
莫忘忧傻笑一声，才知这冷面大帝不过是个小她六岁的黄毛小子，折算一下，让他喊声姐姐不过分吧？
北阴照冥眉头微蹙，向一旁呆如木鸡的崔珏投了个视线。派她俩来地狱熟悉事务，敢情正事一件没干。
崔珏默不作声，四处张望，装作很忙的样子，精准避开北阴照冥质问的视线。
看在孟婆神孟姜的面子上，他先不追究崔珏这失职之罪。
北阴照冥收回视线，低头俯视这误吸迷迭香的小孟婆。
不专注？
莫忘忧有些生气，在她的梦里还敢走神，她心念微动，悬至与北阴照冥齐平。
鼻与鼻贴近，相距不过一指，另一手轻拍着北阴照冥的左颊，恶狠狠道：“叫、姐、姐！”
莫忘忧想象中，面目可憎，凶神恶煞的模样，于北阴照冥眼中活脱一个斗鸡眼的小木偶，小嘴叽里咕噜说些引人发笑的厥词。
至于莫忘忧的冒犯他压根没放于心上，毕竟这小孟婆有前车之鉴，那巴掌就够他记一辈子了。
不说话？
莫忘忧是个讲道理的人，试图和北阴照冥掰扯：“你弱冠之年，我二十又六。在地府你确是独尊之躯，但论年岁，我却是长你六岁。”
莫忘忧边说边用拇指比了个“八”。
崔珏恨不得将头埋入黄沙之下。
老天爷！
这小孟婆可别嚷嚷着叫姐姐了，待会药效过了，可就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了。
北阴照冥觉得好笑，好心提醒：“你不若先睁大眼看看，面前何人？”
“冷面大帝。”她可不瞎，两只眼睛都看得真真切切。“怎么在我梦里，你还这般猖狂！你知道这是谁的梦吗？”
略过那声“冷面大帝”的绰号，北阴照冥挑眉勾唇，冷冽的声音似从牙缝里挤出来：“莫、忘、忧。”
“嘶。”是这个感觉，和那日梦里的大帝一模一样，就连周身的冷如冰的温度都大差不差，“怎地，你姐姐我在此。”
北阴照冥“呵”了声，面无表情，酆都宫内的问题，这小孟婆此刻不就给了答案吗？
他看莫忘忧这些天的“怕”全是诓他来着。
崔珏那厮早早背过身去，自顾闭了耳，估摸着药效将散，才堪堪转身，心底默默为大放厥词不自知的莫忘忧点了柱往生香。
不过这大帝竟也没恼，倒是稀奇。
想来估摸是因莫忘忧那特殊魂,大帝竟为地府怨气，如此礼待人才，叫她有些钦佩。
她下次再也不和孟姜吐槽他冷血了。
小道尽头，药效渐消，莫忘忧回了神，幻梦记忆随风消散。
目眩神晕，地旋天转，她只觉只手中握着个硬邦邦的东西。
继而往上探，捏上北阴照冥双颊，软和了些，北阴照冥倒也不阻止，何故与这神志不清之人计较，他心胸宽阔得很。
手感还有些熟悉，似生前买的狗爪捏捏乐，猝死前她还捏着解压来着。
这可叫莫忘忧感动得哗哗流泪，自她入了职，神经紧绷，多久没好好歇歇了？
忙活了小半月，那轮回计划是遥遥无期，这地府职场不良风气更甚，她本心不改，难于混浊滩涂之地畅游。
还有——
“黑心酆都大帝，久居高位，眼盲心瞎。”
“官差买官鬻爵，勒索钱财，为官不仁，上效下行。”
“这地府烂成腐木了，他这顶头老大竟丝毫不察。”
“光揣着两深不见底的眼珠子，到处吓鬼，有这闲空，不如多多体恤鬼情。”
莫忘忧心中这般想，嘴中也这般顺畅骂了出来，手中动作也越发野蛮，“年纪轻轻，便患上了老花眼，真是罪有应得。”
“在那天天装什么冷面忧郁帅哥有什么用？”
“地府能因为他貌美，枯木逢春吗？”
莫忘忧小猫似的力气，于北阴照冥来说，不过是隔靴搔痒，真正入心的是那句句“埋怨”，小孟婆倒是比脑中那群怨念，骂得有水准。
他终日忙于压制地府怨气，这地府事宜是有好些年没有访查了，众鬼差竟敢——北阴照冥眸中杀意外泄。
“！”
好熟悉的感觉，莫忘忧手比脑子快，捂住了那双让人胆寒的眸子，长而硬的睫毛刺挠着掌心，引来阵阵酥痒。
莫忘忧收回手，低头抓挠掌心，霎那间，脑中警铃作响：梦里她怎么会有触觉？
她刚刚是不是骂大帝来着？
崔珏路上说什么来着——晚些时候，大帝会按例巡查地府。
所以……！！！
莫忘忧心烦意乱，神力乱窜，啪叽摔在地上，还好不过仅悬空了二三十厘米，倒也不疼。
见此场面，崔珏哪里还敢久留，早将两人刚刚的道义抛下，化为一缕青烟，溜走了。
这第十九层就空余北阴照冥和莫忘忧两人。
熟悉的人，不熟悉的地点，但熟悉的尴尬。
见莫忘忧神情变幻莫测，倒比他幼时同父母去人间看得变脸戏还有趣。
不过现在还不是欣赏的时候，北阴照冥敛眸低语：“清醒了？”
竟然没有追究？
莫忘忧摸不准北阴照冥是在炸她，还是真的不予追究。
“别让我再说第二遍。”北阴照冥转身，直往第十九层的城门去，留了句“跟上。”
莫忘忧闻言也不再纠结，大不了，她装傻充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处理“矛盾”她轻车熟路，实操过整整三年六个月零三天的“医患沟通”，未缺胳膊少腿的医生，还糊弄不了一个不过二十岁的青春男大吗？
想到这她起身拍了怕衣袖尘土，便屁颠屁颠跟于北阴照冥身后。
“你成语用得不错。”
北阴照冥冷不丁冒了句夸赞，吓得莫忘忧面白如纸，魂不守魄。
大帝他还是听进去了，小命休矣！
危！
头脑小风暴启动！
“愣着干嘛？跟上。”
“来了！”头脑风暴被迫中止，管他前面什么刀山火海，冲就完了，勇敢莫忘忧，不畏困难。
莫忘忧一路快跑追上，心中喟叹：本以为会和崔珏那厮共同熟悉地狱，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和这时刻会炸的冷面大帝同游，这命苦过苦瓜。
啊啊啊写崩好崩啊啊啊！没事的，会遇到喜欢我这坨屎的屎壳郎的[可怜][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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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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