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重衣愣了下,吴贺氏不是名字,她眉宇间闪过一丝反感,换做是她,绝不可能让另一个人的姓在自己之前,更不可能将自己的名字掩盖。
“不好,有人闯入。”姜浮玉打断她的情绪,与此同时,女子失智般,一手摁住腹部,一手挥舞向罗重衣。
罗重衣闪身避开,惊道:“竟连你也治不好她?”
姜浮玉同样奇怪,她的灵力注入女人体内,抗衡人界这些毒不在话下,可眼前女人暴起又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
类似的事不止一次,属实吊诡。
“外面有人围过来,我们能走脱,但以她如今状况,怕是带不走。”
唯一的办法,她们携手打退围堵的人,争取时间。罗重衣和她想法一致,不能留女人单独在这,“我去拦住他们,你保护她。”
姜浮玉不算纯良,比起来历不明的女子,她更愿意守护在罗重衣身边,然而不等姜浮玉开口,她跳开不见人影。
女子反身抓住姜浮玉的手,蠢蠢欲动,她的躯体僵硬,双眼泛白,脖颈生出黑色裂纹,方才留下的眼泪挂在脸颊,眼睛里露出凶光,愈发像旱魃。
姜浮玉挣开她的手,女子半跪地,神色挣扎,孱弱的身体在眼前忽然炸开,红里透绿的血雾弥漫开,姜浮玉有些猝不及防,愣在了原地。
手上粘稠状的血肉刺激眼睛,她抬手擦去,四周墙壁开始震颤,细碎的沙石落下来,仰头望去,封住几百个洞穴的结界颜色淡下去。
姜浮玉定睛盯着其中一处,幽深洞口里躺着奇形怪状的“人”,皮囊鼓动,猛然回神,“不好。”
他们的皮囊一鼓一息,若几百具尸体同时炸开,半座山都要被夷平!
她满心念着罗重衣,飞奔朝外,轰隆一声巨响,飞沙走石,鼻尖闻到腐朽的腥臭味,她被掀翻在地,硕大的石块砸下来,一股无形的力量如同丝网般绞住身体,她使出全部灵力才勉强透过气来。
记不清持续多久,头顶晨光撒下,供奉的金身倒下,道观只余下断壁残垣,脚下土地四分五裂,姜浮玉站在隆起的土坡上,撤去护体结界,环视四周,呼喊罗重衣的名字。
好几遍,无人回应。爆炸倒不是首要,紧要的是无形力量的绞杀。她心慌地探查罗重衣留下的气息,施法动作被一只手拽住,她整个人随之松下来。
“小场面,你都撑过了,我哪能这么脆弱。”罗重衣的面具不知掉到何处,灰头土脸,朝她笑了笑,“为何会爆炸?”
罗重衣在人界不算弱,可经历过种种离奇的事后,人界过于不寻常,姜浮玉不认为她有全身而退的能力。
“女子连同那些洞穴里的尸体自爆,地底坍塌,半座山都受到波及。”
救人这事强求不了,罗重衣叹了口气,抖落身上的沙石,吐出一口瘀血,“可恶,他们消息传得太快,我们什么都没查到。”
先一步预料到姜浮玉钳住她手腕的动作,她摆摆手,蹲下观察,“没想到道观外的结界如此强悍,不过用来杀我,还是欠了些火候。”
围堵她们的尸体大半也埋在废墟里,姜浮玉掀开一具,罗重衣道:“他们只是在拖延时间,好让我们留在地下。”
姜浮玉心中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她们本就在地下,若不是他们,一时半会儿还不会离开,派他们来岂不是多此一举?
罗重衣仔细搜寻,试图寻找他们身份的线索,她碎碎念,“招式普通,衣裳普通,脸,经过特殊术法,每张都平平无奇,丢到人群中我认不出来。”
“这是什么?”她在角落里捡起一枚落满灰尘的珠子,看半天没头绪,擦拭干净递给姜浮玉。
姜浮玉眼神一凝,眉心松了又紧,人界并非不会出现仙界妖界的东西,自在市的百朽阁会做倒卖生意,但人界能前往自在市的人万里难挑一,留影珠是一开始就存放在这,还是这群人带过来的亦不能确定。
她里里外外找了三四遍,除去破碎的几颗留影珠,确定没有另外完好的留下,“尽快离开此处。”若一切是她多想也就罢了,若不是,派他们前来的人目的恐怕未必在于拦住她们,而在于留影珠。
罗重衣见她忽然紧张起来,问她发现了什么。她不好解释,只道:“我们发现如此惊人的秘密,少不了追杀,尽早离开为好。”
罗重衣一想也对,“事关重大,我要飞书师门。”
她传信灵枢宗,信中详细记下见闻,纸鹤飞出,姜浮玉才道:“此处受驭曦宗管辖。”
驭曦宗长老疑似被灵枢宗亲传娣子所杀,两宗关系如履薄冰,灵枢宗不可能再派人干预驭曦宗属地的事,哪怕这里与罗重衣受诬陷有关。
姜浮玉说出来是提醒罗重衣不要抱太大希望。方才不说,是觉得这件事灵枢宗应当知晓,至于如何做,是她们的选择。
这些都是在妖界棠清教她的,有一回棠清的亲信被褚鸢抓住把柄处置,为大局着想,棠清忍着没出手搭救。那时她说,牵一发而动全身,入局时就要做好成为弃子的打算。
罗重衣之于灵枢宗,重要,但三大宗门博弈,她未必重得过一宗的清誉,一宗的立宗之本。
她当然不希望罗重衣成为弃子,但这盘棋局,靠她们自己破局来得更可靠。
两人找到面具戴上,回到城中,来往车马翻了番。罗重衣在昨夜的酒肆买了瓶酒,向热心的掌柜打听这事,“听说都是草药,南边生出疫病,草药紧缺得很。”
“掌柜,我的酒呢!上好的玉楼春,再来一瓶,不,两瓶。”叫唤的男子单独坐在正中一桌,手不停拍桌催促,掌柜露出个嫌恶的表情,“就来,就来。”
上完酒才消停,掌柜抱怨道:“这姓吴的,媳妇丢了不上心找,近些时日发了横财似的,成天来我这酗酒,和人打架砸坏我两套桌椅,怕不是趁贺娘子不在,偷了她的嫁妆花。”
姓吴,贺娘子,罗重衣想到了吴贺氏,“他喝的酒我在这都闻到了,掌柜的卖多少钱一瓶?”
“小娘子有眼光,我亲自酿的玉楼春,只需一两银子一瓶。”
普通人家,一两银子,足够数月开支。罗重衣下山过几回,能看出道观地下贺娘子的衣物并非名贵织物,家境想来不算大富大贵。她笑道:“他这般喝下去,再丰厚的嫁妆也遭不住咯。”
“可不是,也不知哪来的钱,他这样的男人,有钱也不像正道路子来的。”
旁敲侧击过后,基本确定道观里的女子是姓吴的酗酒男的妻子,罗重衣附到姜浮玉耳边说了几句话,和掌柜告辞离开。
等到天黑酒肆关门,姓吴的男子踩着虚浮的步子往外走,姜浮玉尾随,待到僻静小巷,将人打晕带走。
昏黄的烛光在屋内亮起,男子倒在地上,双手反捆,他脊背发凉,惶恐地观察四周。
视线中出现一双腿,他目光往上抬,血红的眼睛自下而上盯着他,獠牙面具映入眼帘,他吓了一跳,往角落缩,“鬼啊。”
手一挥,门边的蜡烛熄了,他哭喊道:“救命,别杀我,别杀我。”
吓人的手段是罗重衣想出来的,姜浮玉配合开口,“城中失踪的人,是你所为,你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
“不是,不是,我也是被逼的。”事实证明,吓一吓还是有用的,姜浮玉盘问,趁着醉意,他将知道的一股脑说出。
他姓吴名用,年轻时有些功夫傍身,专干贩卖人口的行当,近年攒了些钱,便也金盆洗手了。
无所事事染上赌瘾,欠下不少债,才一个月,利滚利实在吓人。昔日朋友仗义,为他还钱,想拉他重操旧业。
欠下人情不说,他自己过惯阔绰的日子,处处要花钱,便答应了。
“我绑的都是奸恶之人,城中百姓深受其害,还在感谢山神除恶。”他为自己辩解,说着说着言语中不乏得意,也正是百姓称颂助长他的气焰。
作奸犯科的人没了,便开始绑那些小偷小摸的。罗重衣进门听到他不知悔改,“你的妻子呢?”
她才从吴用家回来,搜到不少欠条和婴儿衣物,也就是说,吴用知道贺娘子怀有身孕。
他静默半晌,罗重衣扔出搜出的衣物,冷声喝道:“说话。”
姜浮玉抬眼看她,这一声压迫十足,她生气了。未能救出贺娘子,本就心有遗憾,得知她受蒙骗,被亲近之人出卖,以罗重衣的直性子,岂能不怒?
“她发现了我的秘密,正巧那边想要个身怀六甲的女子,我没办法啊。”
他抱头痛哭起来,罗重衣一脚踢在他的小腹,背过身去,她再看到他的嘴脸,会忍不住拔剑。
姜浮玉拍了拍她的肩,上前问道:“你把拐卖的人送去哪了?”
“我负责将人带到远郊的钟楼,剩下的他们自有安排,我真的不知道了。”
问清细节,姜浮玉捆了他关起来,他流着泪,“你们能救回我的娘子吗?”
“她死了,一尸两命。”罗重衣冷漠道,一脚将他踢进地窖,封紧,“便宜他了。”
转过身,姜浮玉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她耸肩,“宗门戒律说不能对普通百姓出手,我又没违反。”
的确没违反,她用的都是脚。
罗重衣揽住她的肩,推着往前走,“走了,远郊钟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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