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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入眠与入心

一碗甜酒酿、几块西瓜落胃,江墨辰清晰地感觉到,那股积压在胸口许久的疲惫,似乎真的被这质朴的清凉驱散了大半。

李奶奶最是细心,目光几乎从未离开过这个让她心疼不已的孙子。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眉宇间虽然缓解、却依旧挥之不去的深刻倦色,那是一种长期精神透支后留下的烙印。

她用围裙擦了擦手,走到他身边,温声劝道:“墨辰,忙活了一上午了,太阳底下晒了那么久。去里间那张老藤椅上歪一会儿吧,那边窗户对着水,通风,比这儿还凉快些。”

江墨辰本能地想要拒绝。

然而,身体深处汹涌而上的生理性倦意,以及这个小院特有的、包裹着草木清香与亲人关怀的安宁氛围,像一张温柔而无形的网,将他所有的防备与坚持悄然化解。

他抬眼看了看奶奶眼中的疼惜,最终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把到了嘴边的推辞咽了回去。

他依言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一道修长的影子,没再多说什么,沉默地转身,朝房间走去。

那间厢房他确实很熟悉,童年、少年的暑假,这里曾是他的避暑之地。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却异常干净整洁。一扇宽大的木格窗敞开着,正对着屋后一段相对僻静的河道,河水绿莹莹的,缓慢地流淌着,更添几分幽静。

一张看起来就颇有些年头的藤制躺椅静静地摆在窗下,藤条被岁月和人体磨得光滑无比,在从窗口漫入的光线下,泛着温润沉静的琥珀色光泽。

他走过去,身体有些沉重地躺了下去。

藤椅立刻发出了轻微的、承重时的“吱呀”声,这熟悉的声音仿佛瞬间打开了时光的闸门。

藤椅的弧度意外地贴合他疲惫的身躯,将他妥帖地承托住,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从四肢百骸弥漫开来。

他闭上眼睛,试图放空大脑,将那些纷乱如麻的思绪强行清空——仓库里积压的滞销库存、员工们充满依赖又难掩忧虑的目光……这些沉重而现实的画面,却像失控的幻灯片,不受控制地在他紧闭的双眼前反复翻腾、放大,带来一阵阵心理上的窒闷感。

就在他眉头不自觉地再次皱起,试图与这些内心噪音抗争时,外间传来讨论工作的声音,清晰地、毫无阻碍地透过薄薄的门板传了进来。

“……对方是做高端新中式红木家具的,气质偏向沉稳内敛,所以我觉得搭配的布艺,‘冰梅纹’和‘龟背纹’这两种传统纹样最是合适不过,”

这是沈珞的声音,不同于刚才打招呼时的轻柔,此刻她的语调清脆、明快,带着清晰的思路和专业的自信,像夏日清晨一颗颗落在宽大荷叶上的露珠,叮叮咚咚,敲击在心尖上。

“冰梅寓意寒窗苦读、终有成就,龟背则象征健康长寿,既典雅古朴,又饱含吉祥的寓意,与红木家具的精神内核非常契合。”

“好好好!冰梅纹的版子咱们是现成的,是老底子传下来的,线条最是流畅!龟背纹的也不难,我这两天抽空就能给你刻出来,保证纹路清晰整齐!”

这是爷爷的声音,语气里充满了被年轻人认可和需要所带来的蓬勃喜悦,显得干劲满满。

沈珞继续阐述着她的方案,语速稍快,却能听出她思路的缜密与对项目的全情投入。

“李奶奶,这次染的时候,我们能不能再大胆一点,试着把蓝色的层次再刻意拉开一些?”

“我想,如果能把这种渐变的感觉做出来,那一整套布艺搭配出来,会更有呼吸感和空间的韵律感,不会显得呆板。”

“最深的地方,像夏日暴雨过后,被浸润得颜色最沉的青石板;最浅的地方,像大雨初歇,云层散开时,那一抹澄澈明亮的雨过天青色。”

“哎哟,听听,我们珞珞这心思就是巧!”李奶奶听着她的形容,脑海里一下子有了具象感,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赏与宠溺,“‘雨过天青’!这个词用得好,意境一下子就出来了!放心,交给奶奶,别的不敢说,这染缸里的功夫,保证给你把这‘雨过天青’的味儿给染出来!”

“谢谢李奶奶!有您和江爷爷在,我心里就特别有底!”沈珞欢快地回应着,语气里是毫无保留的、如同对自家祖父母般的信任与亲昵。

接着,便是一阵关于具体尺寸、精确数量、以及最终交货日期的细致讨论。

期间,不时夹杂着沈珞因为某个巧妙想法被江爷爷高度认可、或是被李奶奶夸赞时,发出的那种轻快而干净的笑声,像是一串被微风拂动的银铃,清凌凌地在小院宁静的空气里荡漾开来,格外醒耳。

江爷爷和李奶奶显然也被她这充满活力与热情的情绪所深深感染,不时跟着发出开怀而爽朗的笑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天伦之乐般的满足。

这些声音,与他平日里在冰冷宽敞的办公室里听到下属们的汇报、请求、辩解,车间里嘈杂的机器轰鸣声截然不同。

这些声音里,充满了蓬勃的朝气、对技艺和创造纯粹的热情,以及对生活本身、对传统之美最本真的热爱与执着。

很奇怪,这些分明是“吵闹”的,此刻听在江墨辰耳里,却并不觉得半分烦躁。

那女孩的嗓音,像一股清澈甘冽的山泉,带着不容抗拒的生命力,潺潺流淌过他因焦虑和压力而干涸焦灼的心田,奇异地抚平了那些之前还在翻腾不休的沉重思绪。

而爷爷奶奶质朴的笑声,则像沉稳而温暖的土壤,无声地包裹着他,给予他一种久违的、难以言喻的、名为“家”的安全感与归属感。

他紧绷了不知多久的神经,在这充满鲜活生活气息的、轻松而愉悦的声浪包裹下,一寸一寸地、彻底地放松下来。

那些困扰他多时、仿佛坚不可摧的公司难题,似乎暂时被这小小的院落,被这浓浓的亲情与那抹笑声,温柔而坚定地隔绝在了世界之外。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如同浸入了温水中,不断下沉。

沉重的眼皮缓缓合拢,再也无力睁开。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胸口的起伏规律而平稳。

他竟真的就在这张承载着童年记忆的老藤椅上,不知不觉地、沉沉睡去了。

这是母亲猝然离世,他被迫一夜长大、扛起一切之后,无数个日夜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自然而深沉的安眠。

————

江墨辰是被窗外一阵渐起的蝉鸣,从深沉无梦的睡眠中,温柔地拉回意识的。

他缓缓睁开眼,视线有片刻的失焦和恍惚,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夕阳的光线已然失去了正午的锐利与霸道,变得醇厚而温柔,透过古老的木格窗棂,投下斜长的、温暖而宁静的光斑。

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在光柱中翩跹起舞。

身上不知何时被细心地搭上了一条薄薄的夏被,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他竟然睡着了?

而且睡得如此沉,如此安稳,像是陷入了最柔软的云层深处,没有光怪陆离的噩梦,没有莫名惊醒后盯着天花板的空洞,仿佛在无知无觉中,卸下了压在肩头许久的千斤重担。

这种久违的、纯粹由身体主导的深度休息,让他甚至感到一丝陌生的奢侈。

小院里安静了下来,与之前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份笑声交织而成的、如同温暖潮汐般令人心安的热闹氛围,已然随着时间悄然散去,退潮般留下了寂静的沙滩。

空气中,此刻只余下院外巨大染缸里植物染料沉淀后散发出的、微涩而古朴的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极其缥缈,却固执萦绕在鼻尖的的米酒香。

那是她带来的味道,是那个短暂午后,唯一清晰可辨的、属于她的印记。

他坐起身,身下的老藤椅因为他动作的改变,发出了轻微而熟悉的“吱呀”声,像是在回应他的苏醒。

外间传来奶奶窸窸窣窣、轻柔地整理工具的细碎声响,却再没有那个穿着淡蓝色旗袍的明亮身影,听不到那些欢快而充满活力的话语。

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落落的感觉,像水底悄然生长的柔软水草,无声无息地缠绕上心头。

那感觉并非强烈的失望或失落,更像是一曲悠扬婉转的乐章,在演奏到最令人心驰神往的段落时,却毫无预兆地戛然而止,只留下袅袅的余音在空气中震颤。

想要抓住,却徒劳地发现已然消散。

那个在蓝白布海间给予他惊鸿一瞥的慌乱身影,那个用清泉般的声音无意间抚慰了他焦躁失眠的女孩,难道只是这夏日午后,因过度疲惫而产生的一场短暂而美好的幻觉吗?

来得如此突然,闯入他紧绷的世界,又离去得如此悄然,不留痕迹。

他起身,走到外间。

奶奶正在仔细地擦拭着桌子,将下午用过的茶具归位。爷爷则戴着老花镜,就着夕阳余晖,专注地检查着刚刻好的一块龟背纹花版,用指腹感受着刻痕的深浅。

“醒啦?”奶奶听到脚步声,回过头看他,眼神温和得像傍晚的湖水, “这一觉睡得踏实不?看你睡着的样子,比来时那会儿松快多了。”

“嗯。”江墨辰点点头,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时特有的低沉,他顿了顿,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空荡荡的院子,最终还是问出了口,“她……走了?”

他甚至不用费力说出那个名字,奶奶便了然地点点头。

“走了,刚走没多大会儿,回工作室忙去了。珞珞那孩子,看着文文静静,事业心可强着呢,认真又负责。为这个大单子,怕是今晚又要加班熬夜。”

爷爷也放下手里的雕版,凑了过来,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赞赏:“说起珞珞这孩子,可真是不简单呐!比现在好多光会嘴上说的年轻人,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奶奶接过话头,像是被触动了珍藏已久的记忆开关:“可不是嘛。还记得她第一次摸到咱们这作坊来,好像是为了她大学里的那个什么毕业论文,专门研究传统民间工艺的。那时候,她也是这么瘦瘦小小的一个姑娘,安安静静的,说话都细声细气,我们老两口当时还以为,她就是跟其他来调研的学生一样,来拍拍照,随便问几个问题,走个过场就算了。”

“谁知道啊,”江爷爷立刻补充,眉毛扬着,带着由衷的佩服,“这丫头愣是扎下来了!前前后后,差不多有小半年!从最基础的挑选棉布的密度、韧性开始,到她自己设计图样、学着刻花版、跟着我们调染缸、再到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浸染、氧化、固色……每道工序,她非要亲手做一遍,弄懂了背后的道理和窍门才行。”

“你是没看见,她那双手,那段时间被刻刀不小心划伤过好几道口子,指甲缝里被靛蓝染料浸得发蓝,洗都洗不掉;夏天最热的时候,守着染缸,热得满头满身都是汗……可她呢?从来没在我们面前喊过一声苦、皱过一次眉头。”

奶奶仿佛在说自家的孩子:“我们老两口那时候私下里还嘀咕,现在这年头,哪还有年轻人能吃得了这种实实在在的苦?怕是图个新鲜,三分钟热度过去就算了。结果呢?我们是真看走眼了。她是打心眼里真喜欢这蓝印花布,也是真沉得下心。”

爷爷接过话:“毕业后啊,她也没选择留在大城市,反而回了咱们乌镇,开了个工作室。”

“她是打心眼里敬重我们这老掉牙的手艺,而且事事都想着我们这老作坊,有什么新订单、好机会,第一个就想到我们。就是靠着她的这些新点子、新路子,愣是让我们这个快要被淘汰的老作坊,又硬生生地活了过来。”

江墨辰静静地听着,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院子里那些在晚风中轻轻飘荡的蓝印花布上,眼眸里光影明灭,若有所思。

原来,在他为了公司存续焦头烂额、四处奔波的那段最昏暗的日子里,在他只在深夜驱车回来,只为在童年老屋里寻求片刻安宁,陪爷爷奶奶坐一会儿就离开的那些夜晚——二老口中反复提及的那个“有灵气的”、“肯吃苦的”、“想法很新”的姑娘,竟然已经在他的生命轨迹边缘,存在了这么久了。

原来,在他最孤立无援的时候,命运早已将一缕温暖的微光,悄然安置在了离他如此之近的地方。只是当时的他,被层层的阴霾笼罩着,竟浑然未觉。

直到此刻他才恍然大悟——

难怪,那碗冰镇甜酒酿,他会觉得那清甜中带着一丝似曾相识的味道。

原来味蕾早已先于理智,认出了这份被时间模糊的、源自同一人的心意。

原来,那抹看似轻盈灵动、甚至带着些许仓促慌乱的蓝色身影背后,竟有着这样不为人知的坚持,与沉静的力量。

她并非他最初以为的,仅仅是不谙世事、沉浸在古镇文艺氛围中的单纯少女,而是一个有着清晰目标、肯于俯下身子吃苦、能在这片古老土地上深深扎根的创业者、守护者。

她正用她自己的方式,温柔而坚定地守护着爷爷奶奶珍视了一辈子的传统技艺,并凭借自己的智慧与努力,为它注入了新的生命力,找到了在当代存续和发展的路径。

这和他此刻正在濮院面临的,那个在现代化与全球化浪潮冲击下艰难求存的毛衫企业,处境何其相似,都在传统与变革的十字路口挣扎。

但选择的道路,以及道路尽头所指向的未来,却又……如此不同。

一种微妙的、难以言说的共鸣与触动,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沉寂许久的心底悄然滋生,漾开圈圈涟漪。

那抹蓝色的身影,不再只是午后阳光下一個短暂而美好的幻影,而是变得无比具体,带着汗水的咸涩,带着坚韧不拔的温度,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忽然觉得,这次被奶奶近乎“强制”地要求回来散心,暂时逃离濮院那令人窒息的烦闷与压力,或许,并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逃避与喘息。

命运的丝线,似乎在不经意间,牵引出了某种意想不到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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