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客船在抵达京郊最后一个码头前,于一个雾气弥漫的黎明悄然靠岸。
化名陈砚的莫妄虞与十名朔风卫精锐,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船队,没有引起任何注意。他们并未直接前往京城,而是按照预定计划,分散潜入京郊一座隶属于某个没落皇庄的废弃山林。
山林深处,有一处早已荒废的猎户小屋,这是莫妄虞多年前还是太师府公子时,为了静养而秘密购置的产业,连莫渊都未必知晓。此地,将成为他们临时的巢穴。
“先生,京城九门盘查极严,尤其是对西北来的生面孔,几乎是一寸寸地筛。”朔风卫小队长低声汇报着探查来的消息,脸色凝重,“谢缠枝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我们钻进去。”
莫妄虞坐在布满灰尘的木榻上,就着从破损窗棂透进的微光,仔细擦拭着那枚黑色骨哨。他的脸色在□□下看不出端倪,唯有眼神依旧沉静。
“他越是严防死守,越是说明他心虚,也说明……太师府里的东西,对他至关重要。”莫妄虞声音平淡,“我们不能从城门进。”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手指在斑驳的墙面上缓缓移动,最终在一块看似普通的青砖上轻轻一按。
“咔哒”一声轻响,墙面竟无声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露出一条向下的、漆黑幽深的阶梯。
“这是……”朔风卫小队长面露惊异。
“一条废弃的密道。”莫妄虞解释道,语气带着一丝追忆,“前朝一位失势王爷所建,用以私会情人,后来被我偶然发现,稍加修葺。出口在……太师府后巷的一口枯井里。”这是他少年时探索京城隐秘的成果之一,没想到今日成了救命稻草。
众人皆是一凛,对这位看似病弱的“先生”更多了几分敬畏。
是夜,月黑风高。
一行人借着夜色掩护,潜入密道。地道内潮湿阴冷,弥漫着陈腐的气息,偶尔有老鼠窸窣窜过。莫妄虞体力不济,行走颇为艰难,全靠朔风卫轮流搀扶。他紧握着怀中那枚温润玉佩,仿佛能从中汲取一丝力量。
经过近一个时辰的艰难跋涉,前方终于到了尽头。推开头顶沉重的石板,清冷的空气涌入,众人悄然钻出,正身处太师府后巷那口早已被遗忘的枯井底部。
与此同时,雁门关的气氛已紧绷到了极点。
莫渊不仅强硬拒绝了安西军东进,更做了一件震动朝野的事——他以“勾结外敌、克扣军饷”为由,未经朝廷批复,直接动用军法,将两名在军中有一定背景、且与京城来往密切的中层将领公开处决!血淋淋的人头悬挂在关墙之上,以儆效尤。
此举无异于公然打脸摄政王,彰显了他在边关说一不二的绝对权威,也彻底断了军中某些人首鼠两端的念头。一时间,边军内部噤若寒蝉,再无人敢质疑莫渊的军令。
钦差张侍郎在驿馆内听闻消息,吓得面如土色,连上了三道奏折,痛陈莫渊“拥兵自重,目无君上”,请求朝廷速派重臣接管边关。
莫渊对此嗤之以鼻。他站在沙盘前,目光却不时飘向南方。算算时日,哥哥应该已经到京城了。那枚玉佩始终没有传来任何异动,这让他稍感安心,却又更加焦躁——没有消息,有时就是最坏的消息。
“将军,京城有密信。”亲卫呈上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函。
莫渊迅速展开,信上只有寥寥数字:“网已撒开,鱼将入港。小心暗箭。”
是他在京城埋得最深的那颗钉子传来的警告。谢缠枝果然在京城布下了绝杀之局,目标直指莫妄虞!
莫渊拳头骤然握紧,指节发白。他恨不能立刻插翅飞往京城,但他不能。他在这里每多坚持一刻,京城的压力就会小一分。
“传令下去,”他声音冰冷,带着铁血煞气,“即日起,边关进入一级战备!所有斥候放出百里,严密监控邻国与安西军动向!没有我的将令,擅离职守者,斩!动摇军心者,斩!”
他要用最强势的姿态,告诉所有人,雁门关,他莫渊守得住!也只有他守得住!让谢缠枝不敢轻易将边军逼反,为京中的莫妄虞,争取那一线生机。
太师府旧居,因主人久未居住,只留了几个老仆看守,入夜后一片死寂。莫妄虞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极为熟悉,他如同暗夜中的幽灵,凭借记忆和朔风卫的掩护,巧妙地避开了寥寥无几的巡夜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母亲生前居住的静心苑。
院落久未打理,显得有些荒芜。母亲的房间更是落满了灰尘,带着一股陈旧的、令人心酸的气息。
莫妄虞径直走向那个紫檀木的旧妆奁。妆奁表面雕刻着精美的花鸟纹样,是母亲生前最爱之物。他按照记忆,手指在妆奁侧面几个隐秘的凸起上以特定顺序按压。
“嗒”的一声轻响,一个薄薄的暗格弹了出来。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件母亲旧日的首饰,以及——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泛黄的绢帕。
莫妄虞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小心翼翼地取出绢帕,在月光下缓缓展开。
绢帕质地柔软,边缘已经有些破损。上面用暗红色的丝线,绣着一个与黑色骨哨上几乎一模一样的蛇形图腾。只是这图腾的蛇眼处,点缀的不是幽暗的材质,而是两粒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清的暗红色宝石碎屑,在月光下隐隐流动着诡异的光泽。
而在图腾下方,还有一行细若蚊蚋、却铁画银钩的小字,并非雁安国通用的文字,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充满了古老神秘气息的符文。
这符文……他依稀觉得有些眼熟。
是在哪里见过?
……
是在那本南疆杂记的最后一页,以一种类似注释的形式,出现过几个类似的符号!当时他只以为是装饰,未曾深究!
母亲……守密人……南疆古文……蛇母信物……
所有的线索似乎瞬间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方向——他的母亲,很可能并非普通的江南闺秀,而是与南疆某个古老神秘的教派或组织,有着极深的渊源!这守密人,守护的恐怕不仅仅是某个秘密,更可能是某种……力量?或者传承?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夜枭的鸣叫——朔风卫发出的警报!有人朝静心苑来了!
莫妄虞心头一凛,迅速将绢帕塞入怀中,合上暗格。他刚隐匿到房间的帷幕之后,就听到院门被轻轻推开,以及一个压低的、带着疑惑的苍老声音:
“奇怪……老婆子明明记得这院门是锁好的……”
是看守旧宅的老仆!他怎么会深夜来此?
莫妄虞屏住呼吸,透过帷幕的缝隙,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提着一盏昏暗的灯笼,蹒跚地走进院子,似乎在检查着什么。那老仆在院内徘徊片刻,最终将目光投向了母亲房间的窗户。
就在莫妄虞以为他要进来时,那老仆却只是站在窗外,对着窗户,极其古怪地、用一种近乎吟唱的语调,低声念叨了一句:
“灵蛇归位……秘宝重光……守密之人……何在何方……”
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老仆便提着灯笼,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院子,重新锁上了院门。
帷幕之后,莫妄虞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这老仆……绝非常人!他是在等什么?还是在向谁传递信息?“灵蛇归位”……是指这骨哨吗?守密之人……是在找他?
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早已编织好的、巨大而黑暗的网中,不仅谢缠枝要杀他,似乎还有另一股隐藏在更深处的势力,也在关注着他,或者说,关注着他手中的骨哨和他守密人的身份!
京城,比他想象的更加危险!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然而,城外是谢缠枝的天罗地网,城内,似乎也危机四伏。他该如何将手中的线索送出去?又该如何……活着离开?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那枚冰冷的骨哨。边关那个男人的身影,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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