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宫辉煌通明、高高的穹顶上降下层叠的绸缎轻纱,歌舞升平,贺声不断。
魔界尊卑分明,按修为落座,拾阶而上,最高层置着一张圣兽皮制成的鎏金软榻,扶手上雕刻着九头异龙,四个美貌魔女侍立左右,两个跪坐在地,手拿小扇。
在剑魔尊至尊之位下面一层,并非其他魔界高层,而是一群乐人,持各式奇异的魔域乐器。
席间有不少魔修献宝,将收刮来的宝物展示,呈上,以此讨好这地位超然的大乘期古魔。
“迷音魔谷长老红颜,献上白虎圣骨一枚,青冥凤灵羽十只。”
“穹山教曲永寿,献上玄天雨露一池,虚空灵玉千枚。”
“龙魔宫璃龙姬,献上极品天涎香,并十颗仙修头颅!”
下面人窃窃私语:“还是璃龙姬会送礼啊!”
祁诗柔厌恶仙修,人尽皆知。
上次小庐山论道,仙魔以棋代战,此魔一出现便抱怨:“难闻的仙修味道,令人作呕。”
当几个仙门长老自不量力挑衅于他的时候,祁诗柔根本没管什么论道坛上不能动武的规则,直接隔空摄来了那几个人的舌头,喂了自己的魔宠。
祁诗柔本来在闭目假寐,五官凌厉,墨发如瀑,如彼岸罂花,忽然睁开血眸,吩咐左右:“把我的琴抬过来。”
他来了雅兴,下方一阵骚动,为魔尊喝彩,有人不远万里来赴宴,就是为了奉承于他,怎能错过此等时机。
沈与青就是这时候到的,他在殿外就听到各路魔修献宝的宣禀声,那送礼的规格不亚于仙朝皇家宴会,身旁女魔道:“哎呀,我忘记提醒公子了,但这是个小事,我们魔教不拘小节,而且剑魔尊不收礼,是这些魔修非要送,之后会划入教宝库,你准不准备皆可。”
话虽如此,沈与青在进殿门时还是给出了一样不值钱的精美物什,有个东西就行,祁诗柔不会一一过目。
“霁月公子,手……手炉一个?”
见那记录的笔官疑惑不解甚至流露出嫌弃,送出寒酸礼物的白衣仙修面不改色:“魔尊手凉,心魔宫酷寒,在下一点心意。”
他法宝虽多,但是向来只对朋友大方。
一踏入殿门,迎面而来的便是香风雅乐,周遭五光十色的世界骤然变得清晰。
幸亏他来的晚,席间魔修们大多喝的七七八八了,都在为剑魔尊捧场,无人在意他。
祁诗柔的魔宴,跟他这个人的名字一样,只有柔舞乐诗,不谈正事。
众魔皆饮酒作乐,开怀仰合,没有想象中严肃盘问,或是刻意刁难他的场面。
尽管如此,他还是太扎眼,还是引得人频频侧目,不少目光是敌非友。
沈与青不在意,也不交际,只想远远的看一眼那日思夜想的容颜,为此不惜只身闯入魔宴,可惜,在心魔宫内祁诗柔仍然是以珠帘相隔,看不清他的面容,令人失望。
祁诗柔此魔鲜少在仙门区域活动。
阿闲身体不好,也不愿意现于人前,因此二人长相如此相似却没有人发现,也情有可原。
红发魔修端着酒杯走过来的时候,沈与青恰好收回望向高处的视线。
这片区域顿时引来许多人侧目,竖耳关注,然而厉秦不是来找麻烦,反而是朝他举杯道:“霁月公子,同为剑修,我还没跟你喝过酒。”他对沈与青的态度前后差别有点大,全因为祁诗柔。厉秦追随这位魔尊多年,因为沈与青是尊上邀请的人,他自然也改变对这仙门人轻蔑的态度。
“刚怎么不见你?”
“厉长老,与青来晚了。”
沈与青与他碰杯后,在厉秦身后观望的人也走了过来。
“霁月,好久不见。”一人随着厉秦身后走来,名叫曲永寿,是穹山教掌门。
他上来便拍了拍沈与青的肩膀,装出一副很熟的样子,大笑道:“听说你是剑魔尊大人邀请来的,但是晚来的人还是照例要先自罚三杯哦。”
沈与青认识他,但此前从没交流过,只因此人率领的穹山教,不久前刚刚叛出仙门,归化魔域,此人的通缉令遍布修真界,人头在道盟很值钱。
此时,他微微落后厉秦半步来劝酒,二人间站立的距离比常人稍近些,说明这两人关系不错。
穹山教在魔域短时间内还未站稳脚跟,曲永寿这老滑头会做人,给自己的门派找了一颗不错的大树,听说不日他的穹山教就要并入万剑魔窟。
见曲永寿只来劝酒,不谈其他,沈与青一笑,扬起下巴便喝了。
只要不谈正事,一切都好说。
“干脆!”厉秦觉得给曲永寿面子,便是给自己面子。
沈与青:“好酒配好曲,与青怎能扫尊上的兴。”
这句话是对在弹琴的祁诗柔说的,他抬杯朝上首举了举,可上面的魔头似乎有意晾着他,没有做出反应,剑魔尊的面容掩映在珠帘后,不知道听没听到。
祁诗柔什么修为,别说这殿里了,怕是整个万魔剑窟内所有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修长的手抚摸古琴,珠帘后那双美丽魅惑的眼眸似乎从不曾朝下方扫去过,他在喧闹中,仿佛在沉浸享受,又以一道珠帘隔开自己和那些香风浪酒。
琴音如情人絮语,似环佩叮当,如湖风朔朔,似月光绵绵,一曲毕了,余音三尺,绕梁不绝。
在他位置略略靠下的位置,一名抱着白骨琵琶的魔修本想同剑魔尊合奏,忽然停下,静静聆听,末了道:“妙,竟有我这乐痴未曾收录过的谱子。”
“佳曲本天成,妙手偶弹之。”祁诗柔举樽,众魔立刻跟杯。
红颜抱着琵琶,仔细回味,称赞:“尊上好雅兴,可有为此曲命名?”
“名字嘛。”祁诗柔血红的眼睛扫视台下:“刚才假寐,神游天外,偶然瞧见一幕……”
那姗姗来迟的仙修实在醒目,一身白衣穿梭在酒席间,曲意逢迎,身旁跟着一位身材火辣的年轻女魔。
霁月公子,修界美人榜榜上评语:海上生明月,晨珠含曦光,一身修养气质无人出其右,今日亦是一身月白衣裳,肌肤玉白,头发淡淡的光泽,全身上下没有别的装饰,在一堆姹紫嫣红的魔修里,人同白鹤,天质自然。
祁诗柔漫不经心的道:
“……不如就叫,霁月葬花。”
“恭喜尊上,得此佳曲。”
魔修们附和:“恭喜尊上!得此佳曲!”
众魔的欢呼喝彩声中,沈与青眸光微动,神情落寞了一瞬。
身旁女魔拉拉他的袖子,低声安慰:“剑魔尊大人在看你,别伤心了。”
取这个名字,说明方才那朵湖心莲已经死了,即便得人垂怜,也没有抗争过命运。
它本是仙葩,从四季如春的仙域,来到苦寒的魔窟,被冰冻千年,终于积攒出开花的力量,却最终还是死在了冰天雪地之中。
偏偏那高台上的魔像是才看见他:“呀,霁月还是来了,路上赏景耽搁了吧。”
沈与青掩去眸中的落寞。
此魔或许还记着他之前三番五次的推辞,见他来赴宴了,进门便同他说你还不是来了,你磨磨唧唧的耽搁,在路上招花逗鸟,结果护下的那朵花还不是死了。
当真恶劣。
祁诗柔绝对不可能是阿闲,沈与青确信,他想象不出阿闲这么恶意盈盈的样子。
想到此人顶着自己老婆的脸收美貌少男少女在身边,沈与青心里别提有多膈应了。
“此曲化用了你的名字,你觉得如何?”
当然,面上他还是不显露分毫,从善如流的抬起酒樽,还是那句官腔:“与青之幸。”
祁诗柔这次给面子了,隔空同他碰杯。
此殿内众魔都是万剑魔窟的魔修,还有别派来拜访的长老之流,皆看剑魔尊态度行事,又是一番恭维,祁诗柔心情好了,他们的日子才能过得好。
“这……魔尊难不成对这仙修……”
刚才祁诗柔言辞中的机锋,或许只有沈与青本人能懂,落在众人耳中,就是赤luoluo的调戏!!
本来有几位想对沈与青发难,挫挫锐气的,或者跟仙修有深仇大恨的,都打消了找茬的念头。
众魔中,有一处的魔修尤其看不惯沈与青。他们所在的魔宗,名为迷音魔谷,前任宗主迷音散人,头颅被沈与青割下带回给人皇领赏,此刻跟随红颜长老来到万剑魔窟拜访的一众人里,不少曾受到迷音散人栽培,坐在他身后对沈与青怒目而视,眼神怨毒,似乎想伺机报复,但是红颜却一直抱着那把蝎尾琵琶,仿佛什么都不关心。
万剑魔窟乃是魔域顶尖势力,此刻殿中,在偏远城州能够开宗立派的金丹多如狗,元婴不值钱,譬如那穹山教掌门曲永寿,化神期是一派之掌门,在祁诗柔座下仍然排不上号。
要杀一个元婴期的沈与青,易如反掌。
红颜轻抚白骨琵琶,宛如抚摸爱人的脊背,动作慢悠悠的,他浑身裹在黑色斗篷内,看不清面容,唯独漏出一缕苍白愁丝,与白骨琵琶缠绵在一起,嘴里说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仙曲悦耳,魔曲乱神,哀曲催泪,情曲……杀人。”
有魔按捺不住,传音与他:
【长老,我等追随您,想拥立您当下任教主,不如我们一起做掉那皇储霁月,为散人报仇,随后再拎着他的头回谷去,定能一呼百应,届时登上教主之位,定无阻拦。】
红颜摇头:
“此事用不着我们。”
“他活不久。”
…………………………
“我有事先离开了,提醒公子你一句,心魔宫的酒,可是很烈的哦。”趁着众人喧哗,送他来的女魔同他告别。
沈与青酒量一般,喝了太多拒绝不了的酒,正好想透透气,将她送到廊下:“多谢。”
女魔左看看,右看看,确认没人,忽然撩起面帘,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霁月小哥哥,我叫越水瑶,下次见。”亲完就一溜烟消失。
沈与青:“……”魔域女子热情直接,出人意料。
心魔宫的酒确实醉人,他有点头晕,反应变慢,没躲开,只能在心中跟阿闲道歉。
不知道阿闲能听到吗。
“魔域的女子如何?”一个凉薄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
沈与青的酒瞬间醒了一半。
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一人,那本该孤坐高位,众人拥簇的魔头,骇然出现在他身旁,曳地的玄色长袍,更显得皮肤苍白无暇,血红色的眸子居高临下,正饶有兴致的刁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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